二十八岁的杨佳乐,本身就是一道风景。直直的秀发及肩,随意披散着,鹅蛋形的脸,白嫩透亮,大眼睛幽深不见底,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高挑瘦长的身材,裹在一身制服里,惊艳无比。雷明军介绍乐乐给项目组的人员时,大家一时眼花,以为公安部派人来拍电影。乐乐的专家名头介绍完毕,给大家一个端正的行礼时,大家才惊醒过来,热烈的鼓掌。
项目组的人对美女比对专家更感兴趣,尤其这美女的程度,简直是好莱坞大片的水准。乐乐做事雷厉风行,很快接手同事之前的事情,对进度进行梳理,发现这边比云海慢了不少,为了追赶进度,大家在美女专家的魔鬼日程中,渐渐见识到专家的厉害,有几个蠢蠢欲动想要追求乐乐的,一个月下来,就丢盔弃甲。
“怪不得美女还没嫁人,原来都是有原因的。”一天加班的时候,乐乐出去了,留下来的一个组员抱怨到。
“技术上能到这个程度,不是没有原因的。”另一个组员现在对乐乐佩服的不得了,跟着乐乐学了不少硬货。
少峰晚上和赵思燕约在紫罗兰喝咖啡,他最近也在引进通信技术,忙了一段时间,听雷明军说公安部对这个项目抓得非常紧,那么在后期的设备和调试上,估计会需要一批企业进行外围的技术服务,他要抓紧时间赶在项目推广之前做好技术储备工作。
“大哥,好久没见,姐姐还好吧。”罗宇明的咖啡店开了很多家连锁店,难得见到他在这边店里。
“挺好的,在家带小祖宗呢,能有啥不好。”罗宇明儿子已经快一岁了,雪娟最近想把孩子交给保姆,自己出去上班,罗宇明母亲不同意,正在闹家庭革命呢,罗宇明其实挺头大。
“让姐姐有空带孩子回家,我妈挺想他们的。”最近雷妈妈总是啰嗦着让少峰结婚,说想带带孙子,少峰也很头疼。
“怎么,老太太催你啦?”
“还不是那样,看到我就唠叨。”
“你和燕子这不挺好的,赶快结了呗,还墨迹啥。”
“不知道,总是下不了决心。”少峰看着坐在远处的赵思燕,恍惚间又觉得是乐乐坐在那里。
“还在想着乐乐?”罗宇明看着少峰,心里叹息,这一对小儿女,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没有,已经学会不想她了。”少峰淡淡地说道。罗宇明看着自欺欺人的少峰,学会不想,哼,人的心要是能够学会不想才怪。
喝完咖啡,少峰把赵思燕送回家,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结婚,一想到要结婚,和另一个人生活在一起,他的心里就生出奇怪的感觉,他没法想象他的身边待着一个不是乐乐的人,和赵思燕交往到现在,他连她的手都没牵过,偶尔会觉得她也挺不错,但是再进一步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打了一个结,拧巴着。
忽然看到前面公安厅的大楼,他心里模糊地想着,怎么开到这里来了,应该要回家的,这样想着,他就准备掉头,一不留神,车子前闪过一个身影,糟了,好像撞到人了,少峰赶紧熄火下车,被车子撞到的人跌到在地面,少峰赶忙跑上前:“你没事吧,实在是对不起,是我昏头了!”
女人低着头,头发盖住了脸,没有抬头,少峰看到她擦伤的膝盖和擦破的手,心里一惊:“需要叫救护车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乐乐心里叹息,原来真的有天意,少峰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恨不得自己是飞毛腿导弹,直接“嗖”的飞掉好了。
“没事的,不用那么紧张。少爷,先扶我起来吧。”乐乐抬起头,看着少峰说道。
“乐乐?!”雷少峰看着坐在地上的乐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样埋在心底的一个人,快八年了,都没见过的一个人,就那样被自己撞了,狼狈地坐在地上,向他伸着手。
“怎么,不想扶我起来?”乐乐看他一点没有动静,只好自己试着站起来:“看来你除了驾驶技术有待加强,礼貌方面也有待加强,撞了人不想负责任吗?”
“杨佳乐,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在这里?这么多年,你都躲在哪里?”雷少峰一下子发作起来,晃着乐乐的身子,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呜呜哭了起来,乐乐手疼脚疼,心里也跟着疼的厉害。这个已经二十八岁的男人,忽然像个孩子一样,站在大街上就哭起来。
“少峰,我手和脚疼。”乐乐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那么安心,像找到了家,等少峰哭的差不多,乐乐低声说道。
“哎呀,我都忘了这事。”少峰赶忙查看乐乐的手,乐乐是避让的时候擦到地面,手心里擦破好大一块,脚也扭了。少峰赶忙抱起乐乐,把她放到车上,赶到最近的医院,挂了急诊。
医生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少峰一直拉着乐乐的手不肯放开,医生看着少峰眼睛哭得红红的,一直很紧张的看着乐乐,开着玩笑:“小伙子,她只是手擦破皮,脚扭伤而已,你需要那么伤心欲绝吗?况且你还是事主好不好?不好好开车,让人家姑娘受伤。”
少峰却什么也没听进去,他一个晚上都在恍惚中,觉得一切好像在做梦,仿佛一撒手,梦就要醒了,他握着乐乐的手,汗出的涔涔的。乐乐不忍心,拿出纸巾给他擦擦汗:“少峰,我没事,一会可能还需要你背我回去呢,你休息下,留点体力吧。”
“乐乐?”
“嗯?”
“真的是你?”
“是我。真的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回国后被派到这里工作。”
“什么时候的事情?”
“没多久。”
“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
“打扰?哦,对了,打扰。你回来起码应该告诉我一声。”
“少峰,我们慢慢再说这些好不好?”
“慢慢说,什么时候?你是不是还要出国?”
“少峰,我已经在公安部入职,目前不能出国。”
“哦,不能出国,那就好,那就好。”
乐乐看少峰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一点不像平时的他,心里难过的要命。医生处理好乐乐的伤,给她打上夹板,告诉她脚部暂时不宜走路,过一周后再来复查。乐乐想公安部的内部医院应该在处理骨伤方面更有经验,回去后到单位医院去看看。医生让少峰去付医药费,少峰摇摇头,不肯走。医生很为难的看着他们:“你们不付费,难道是想住院?”
“不是,医生。”乐乐看着少峰,知道他不肯离开:“那我们一起去付费吧,少爷,只是要你背着我了。”少峰马上背起乐乐,朝付费处走去,医生摇着头,头一次看见这样去付费的人。
交完费少峰把乐乐背到车上放下,忽然一捏自己的脸,痛,再捏,还是痛。
“杨佳乐,真的是你?”少峰忽然变了脸,一脸冷峻。
“少峰?”乐乐不知道他怎么了,忽然变脸。
“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把我当什么人了?”少峰愤怒地说道:“你一走八年,从来没想过我吗?为什么就不肯和我联系一下?回来也不肯告诉我一声?难道我连外人都不如?”少峰一拳砸在车上,车子的报警声“滴滴”响起。
“少峰!”
“你下来,杨佳乐,你给我下来!”乐乐只好挪着身体,下了车,少峰开着车子绝尘而去。乐乐知道他今天情绪肯定不好,苦笑着站在路边,被他撞了还要自己回家,哎,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少峰的脾气发起来,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消下去,乐乐在路边等着,准备打个车回家。正招手的时候,少峰的车子又开了回来。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少峰摇下车窗,人也没下来,坐在驾驶位上冷冰冰地说道。
“算了吧,我打车回去,你自己好好开车回去吧。”乐乐看他状态不好,这么折腾下去,也不是办法。
少峰看她不肯上,摇下车窗,又走了,乐乐看到后面一辆出租车,刚摇手的时候,少峰的车又开回来,乐乐无奈地看着他。少峰下车站在她面前,不说话,也不肯走,就那么站着。
“少峰,我的脚没法这么一直站着。”乐乐低低说道,她一个脚上了夹板,手也痛,一直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
“你为什么要回来?”
“机会合适就回来了,哪有什么为什么。”乐乐淡淡地说道。
“算你狠,杨佳乐。”少峰恨恨地说道,背起她,把她放在车子后座,送回住的地方。乐乐在这边是临时工作,就住在公安厅的招待所,少峰把她背到房间,放在床上:“明天几点上班?”
“八点。”
“我来接你,我闯的祸,我来负责。”说完就走了。
乐乐看他那么生气,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从来没见过少峰这样子,记忆中的他冰冷又温暖,尤其是对她,从来舍不得大声说话,他这样生她的气,心里应该还是放不下她,乐乐心里五味陈杂,自己也理不清头绪。
第二天一早,门铃就响了,乐乐起身开门,少峰拎着一个袋子,臭着一张脸站在门外,看着乐乐一跳一跳的走路。他走进房间,把拎着的东西放在桌上,打开,原来是雷妈妈包的水晶虾饺,乐乐好久没吃到了,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少峰还带了一些白粥和小菜,雷妈妈的腌黄瓜做得是一绝,乐乐吃得不亦乐乎,少峰看着她,心里原本的怒气,忽然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有点泄气,又有点赌气:“赶快吃,吃完我送你上班,我自己还要到公司上班呢。”
“没事,你要是忙的话,就先走吧,我待会自己去上班,这里就在公安厅旁边,过去很近。”乐乐边吃边说。
“我只是对自己闯的祸负责,跟你没关系。”少峰听她这样说,火气又起来。
“好的,好的,等我一下,我马上好。”乐乐塞完最后一个饺子,喝了几口粥,赶紧收拾。
“稀饭喝完。”少峰一字一句说道。
“你不是着急要上班?”乐乐说道:“我也吃得差不多了。”
少峰盯着她:“稀饭喝完。”乐乐只好重新打开饭盒,急忙喝起稀饭来,因为喝得太急,呛得她直咳嗽。“对不起,我会快的,马上好。”乐乐怕他着急,赶忙擦了一下,把稀饭喝完。
少峰看她吃完,过来把饭盒收拾好,给她拿了杯水,让她漱漱口,冷着脸:“上来吧,我背你过去。”
“不用了,少峰,我慢慢走就是了,今天脚已经没那么疼了,手也不疼了。”乐乐赶忙说道。
少峰眼睛一瞪,脸色一沉,乐乐看他又要生气,赶忙投降:“好的,我知道了,知道了还不行吗。”
少峰背着乐乐,往公安厅走去,乐乐趴在他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地味道,想起高中时候,自己腿摔伤了,他每天背着自己上楼下楼的事情,不禁感叹,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
“少峰。”
“嗯?”
“还在生我的气吗?”乐乐搂着他的脖子问到。
“没有。”少峰回答道,听不出喜怒。
“真的不生气了?”乐乐不禁一喜,只要他不生气就行。
“请问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少峰淡淡地说道。
“少峰。”乐乐知道他还在生气,心里很难过,这些年的离别,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心结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不论我在那里都一样。”
“我当然很幸福,没有你我一样过得很幸福,你以为你是谁,能左右我的幸福?”少峰闻着她身上飘来的淡淡香味,一时气上心头,她从来就没理解过他,没有她,他就像行尸走肉一样生活,这两年,刚刚好一些,她又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说希望他幸福,这个女人,非要气死他才甘心吗。
公安厅的门卫看着厅长公子背着公安部来的美女专家,一时愣在了那里,直到两个人都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六楼的信息中心安保工作做得非常严密,必须要指纹加脸部识别才能进入,少峰没办法进到六楼里面,只好在门口放下乐乐:“晚上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们晚上可能加班,我会让同事送我的,你就不用再折腾了。”乐乐赶忙说道。
“下班之前打我电话,号码还是从前的。”少峰瞪她,再瞪她。
“好的,我会打的。”乐乐赶忙伸出右手,做了个保证的姿势。
看着乐乐一跳一跳的进到办公室,少峰又有些心疼,昨天自己心不在焉的开车,谁想到就能撞到她,虽然重逢让他非常高兴,可是一想到她受伤,就自责的不得了。他转身来到雷明军办公室。
“爸,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乐乐在这里工作?”少峰直接问雷明军。
“是乐乐不让我说的,她说你刚刚有了女朋友,不想让你再分心。她能过来真的是很偶然的事情,本来项目是另一个专家负责的,因为母亲生病和乐乐交换,乐乐才来到这边工作的,刚到一个多月。”
“她昨天被我撞伤了,你找个公安的医生再给她看看,昨天就近送到一家医院处理了一下,我不太放心。”
“嗯,我一会就找人给看看。你不去上班?”
“这就去上班。我晚上再过来。”少峰有点烦躁,他和赵思燕的事情,需要尽快做个了结。
少峰一天上班都恍恍惚惚的,他站在办公室里朝外看,总是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一点没有真实的感觉。乐乐,那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就这样过了八年之后,直直闯入他的生活,八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不能改变的东西也太多,他昨天回去一直在想,要如何面对现在的她,可是每次一见到她,他的头脑就成了摆设,什么成功人士,什么科技新贵,在她面前,他一直就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少年,这些年,因为离别,他的爱情来不及长大,停留在了少年时。他不能让那一段感情牵着他,万一她又要远走高飞,他还能再有几个八年,和她耗在爱情的挣扎里。他必须改变,不能再一厢情愿的让她自作主张,他现在二十八岁,不是十八,也不是二十。
下班之后,少峰还坐在办公室沉思,连秘书提醒他下班都没听到,直到办公室全部暗下来,他才恍然天已经黑了。他也没有开灯,就那么坐在黑暗里。忽然电话铃声响起,他拿起手机。
“少峰,是我,杨佳乐。”少峰一愣,杨佳乐?忽然他自己又笑了,怎么每次碰到她,他好像就没办法挣脱,这可能真是命,是个魔障。
“嗯,杨佳乐,你好!”少峰想她既然这么说,随她好了。
“我要下班了,给你打个电话。”乐乐心里叹口气,随他好了,这些年,是自己对不起少峰,只要他愿意,怎么样都随他。
“我大概半小时后到,你等着我。”
“好的,你吃过饭没有?”
“我没有那么好命,现在还在办公室,随时等着为苦主服务。”少峰抓起车钥匙,一口气跑到楼下,开着车就往公安厅冲去。
乐乐已经在同事的帮助下,来到公安厅的底楼大厅坐着,少峰进到大厅的时候,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大厅中间,孤孤单单。少峰心里建了一天的防线,已经坍塌一半。
“少峰,你来了!”乐乐听到脚步声,看到少峰,急忙站起来,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半个小时吗?怎么这么快?你有好好开车,没有超速吧?”
“杨佳乐,请问我和你很熟吗?”少峰忍不住揶揄道。
“不太清楚,好像很熟,好像又不熟。”乐乐看着他深深地说道:“八年前的他我很熟悉,八年后的他我不太熟悉。如果他愿意,就是我熟悉的那个人,如果不愿意,做个陌生人也没关系,只要他高兴就好!”
“杨佳乐,你真是劣习不改!”这女人,总是在挑战他的耐性,一次又一次。乐乐没有说话,伸出双手,主动趴在他的背上。
“我们到哪里去吃晚饭?”乐乐趴在他背上,问到。
“就到对面的小餐馆吃吧。”
“真是小气。你挣那么多钱,就吃这个?”乐乐看他那么随意,笑着闹他。
“我钱多是我的事,又不是给你花的!”少峰顺口回了她一句,乐乐没想到他这么说,心里忽然一痛,沉默了下去,少峰感觉到她的变化,心里一惊,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乐乐曾经对钱那么敏感,为了自尊,死也不肯花别人的钱,自己当初拼命挣钱,不就是为了给她花。
乐乐不再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点僵硬。吃饭的时候,乐乐也不像之前那样说话,吃完饭,乐乐抢着买了单,任由少峰把她背到房间,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着。
“乐乐,我走了,明天再来送你上班。”少峰之前还气势汹汹,现在乐乐不说话,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少峰,你不要再来了。”乐乐叹了口气,看着少峰走到门口的背影低低说道:“如果我们这样互相伤害,还不如不见。我们就当它只是人生的一次偶然相逢,一别两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