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投散在王廷内长老院高耸的塔尖之上,接着化作千万道光芒,白色的王廷显得耀眼夺目。
来自蛮国各地百余个大大小小部族的族长随从以及参加各项比试的青年男女静静的等待在王宫外面的广场之上候着王的出现。
宫门正上方的高台之上已经放置好了三张装饰华丽的座椅,后边立着绫罗伞盖。内侍们分列俩旁,手中的托盘之中陈着国书印玺、赦令诏书,靠后的女侍托着各色水果翩然向前,将托盘摆在座椅前的案几之上缓步离开!
墨炎百无聊赖,虽然今天对于他来说是太重要的一天了,但是或许是天性使然,在大事来临的时候,他总是会表现的过度乐观。也许是对那个百年老者绝对的信任,墨炎总觉得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墨家人会沉冤得雪,会从此堂堂正正的做人。
王庭外侧的石柱旁,墨炎慵懒的看着东侧升起的日头,不觉得镀了一层金黄。
白衣长袍的大长老出现在东侧的矮墙之上,正饶有兴趣的盯着那个靠着柱子一副懒散样的年轻人。
墨炎似乎察觉到异样的目光,向那边望去。大长老和善的向他挥挥手,示意他过去。墨言淡淡一笑,只一轻跃,便稳稳的落在了大长老身侧。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没有高人指点老头子是不信的。”白衣老者赞赏的看着墨炎,微微轻抚胡须,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大长老目光如炬,不亏是偌大一个蛮国的脊柱。”
“孩子,你不要拍我马屁了。男儿志在四方,不要落了俗,你天资聪慧,又得高人指点,应该有一番大作为的。何况我那孙儿还在遥远的万里之外,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虽然不能对墨家给予多少实质的帮助,但是老夫也是知道有恩必报这个道理的。”
老人这么一说,让墨炎有些不解。不过他也不多想,总觉得别人既然帮助了你,多给回馈就可以了。人和人的相处本该就是这样的模式,看人有难,施以援手,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不过,墨炎还是很礼貌的答道:“这么多年墨家全赖您的佑护,小子深表感激。他日如若老人家看得起,我愿为您奔走。”
“哈哈哈,好小子。墨云把你规整的好。老夫有几句话送给你,当是对你的一些忠告了。”
墨炎顿时一怔,想想也似乎在情理中。以大长老的身份屈尊降贵,就是训斥他几句,也是受用的。
随即躬身道:“请大长老训导!”也不抬头,等着老人教导。
大长老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起身,轻声说道:“出去之后世事险恶,我观你忠厚有余,精怪不足,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别对谁都好,你给予别人的好得有价值。另外在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候,问问自己的良知,多考究人心,希望下次见到你,你会不一样。”白衣老者扶起墨炎,眼光里满是期许。
墨炎肯定的点点头,不只是因为他多年的照顾,不只因为他是花红的外公,只因为他言语中无任何杂质的教诲,那感觉听在耳里是对一个小辈的垂爱。
老者看看东边的天,日头已高,回身看看墨炎,少年面向着太阳的方向,一身光芒。一时竟然有些刺眼。
这时内廷的大钟咚咚作响了起来,继而响成一片。
二人离了矮墙。
内廷置有二十于口大钟,在特殊的节日了会被击响以示喜庆,其他时间只有在王都有难的时候才会被一同敲响,以召集王廷外围驻军,和勒令临近部族的救援。
墨炎随父亲站在靠近西南边的一个角落里,附近都是些小部族的族长和随从,同来的还有墨家的俩位长老以及十几名参加大比的精壮男子,一行人都兴致盎然,翘首等待。
临近的各族蛮人也是一些地位低下的蛮人,因为族小,人丁单薄,也都是一些受尽盘剥欺辱的人。所以望向墨炎他们的目光有些善意和同情。
墨云点头回应着,以示友好。
再看城楼之上,在左边城墙之下的甬道上缓缓走上一行人,当前的是蛮王尔曼辰谕,后便跟着俩个女侍,一人举伞,一人提着蛮王袍服披风的后摆。那是一件背后绣着苍狼的宽大黑色绸缎披风,极显华贵之气。内里着一件紧身的黄色真丝长袍,勾勒出完美有力的身躯。头戴蛮王金吾朝天冠,霸气非常。
再后面跟着的是一身白袍的大长老,神采奕奕,面额饱满。
跟在长老后面的是红衣的大巫师,阴桀的面孔,肤色苍白,没有一丝生气,让人看后不寒而栗。
在三人后面是蛮国高官贵族们以及长老巫师们,簇拥着这些人的外侧是执戟佩刀的王都侍卫们。
等一行人在高台之上坐定之后,蛮王左侧的一个内官运足底气向着台下高声宣道:“岐黄圣典开始,台下百族垂听吾王聆讯。”那声音洪亮犹如钟声,传遍广场每个角落。
台下众人尽数跪倒,俯首拜上,等待着蛮王的训示。
这是固定的惯例,历来每年的年丰总结都是在岐黄节这一天做出的,过了岐黄节之后不足半月北蛮大陆就会进入严寒期,蛮族人也都蛰伏起来,享受着一年的收获。蛮人在这个节日里是最享受的。
蛮王欠身而起,走到高台之上,双臂张开昂首接受万民的朝拜,一时踌躇满志,那份年少得志的豪气溢满胸襟。
稍过片刻,蛮王朗声道:“当今百族和睦,蛮族归心,百年来我蛮族自从习得东陆种养之法,引进合适我北国栽植的良种,经过多年的改进实践,如今,我国粮仓丰盈,百姓富足。是狼神佑我北国,但毕竟我国地域狭小,极北之地又是不毛之地,不适放牧亦不适种养,而我国民日增,如今已有三百万有余。孤深感压力之大,还望各族共商良策,解我蛮族之急。如今当务之事便是使我蛮族每一个男儿都成有用之人,所以孤决定在此宣布,赦免黑姑、白阳、仓羚三族,令其修养生息,披甲砺剑,他日随孤出征。”蛮王年少,但是却说出了北蛮族内在的忧患,同样,他的话语也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墨炎暗道,这蛮王虽年少,但却老成持重,目光深远。同时野心勃勃,不想被束缚了手脚。战争虽要死人,但是其中的利益却是巨大的。此外,通过对外战争,蛮王可以进一步的巩固自己的权利,强化自己的统治,毕竟在这片北蛮大陆,唯有蛮王有权力对外发动战争。
台下的人群也一片哗然,虽有个别大族较早的得到了三族被赦免的消息,他们也清楚王的意向,有心拉拢这几族来巩固他的统治,但想不到的是王的深意还远不止这些,战争!北蛮自统一至今,再没发生过战争了。要打向那里?南边的钟山险要,虽山那边便是富庶的唐国,但山间小路奇险无比,不是以骑兵为主的蛮族军队能够大量的通过的。西边和西陆隔着狭长的天穹海峡,而且里面暗礁重重,蛮族亦无大舰长船,因而进军西陆亦是无稽之谈。东边则是广阔的东海冰原。茫茫几万里,海那边是什么谁都不知道,倒是海上时常出没的海盗袭扰行商船只,但却从不登岸。所以众人一时迷茫,不知王上话中之意。
这时,大长老也起身走上高台,伴在蛮王身侧,对着台下人群道:“诸位请稍作休整,午后举行大比,各位先行回到各自住处,自行准备。现在请黑姑、白阳、仓羚三族人等入将神殿,我等共同讨论赦免事宜。”
台下广场上各族人群渐渐散去,黑姑三族相伴步入王城。王城是王廷的内城,四周宫墙高筑,规模虽不大,但是也布局紧凑。王城正中便是将神殿,是蛮王处理日常国务和接见外国使臣的地方。居后位靠北的是蛮王的内宫,与将神殿有一墙之隔。
殿内此时已经站满蛮国各个权势的代表人物以及处理蛮国事物的各类官员。蛮王正位坐定,左边下首是以长老会为首的一班人物,大长老站在最上侧,再下首是青羊族族长毕日煌、天穹族族长鲜于鲲、少阳族族长索龙等八大族的族长,他们的侧后站立的是长老会的十一位主事长老以及各族精英,年龄参差,前边的大多白发苍苍,后边立定的却生龙活虎,潇洒俊逸,尽是各大族杰出才俊。
与大长老相对站定的是红衣大巫师,下首依次是左右二相,王国四卿,十六卫军将军。侧后站立的是三位红衣巫师和人数众多的分道主事白衣巫师。
此时殿上聚集的是所有蛮族最具权势的人物。
墨炎随父亲等人抬步进入大殿,在人群正中站定。
上首蛮王向左侧书记官令道:“宣读旨义。”
只见那书记官缓缓打开赦令诏书,高声宣读道:“狼神庇佑我北蛮各族,各族儿郎皆是我狼神子民,本该万民平等,但因少数族类以往犯下过错,所以狼神降下严罚,只求受罚之人能够改过。如今罪孽已消,希望三族重归狼神怀抱,特在此吾王代表狼神赦免三族旧罪。从此三族以其他各族平等相待,望以往日为鉴。”
那书记官读完之后缓缓合上诏令,退了下去。
黑姑三族众人跪谢狼神宽宥,跪谢王上仁慈。
此时,左侧诸位族长纷纷出列向三族人员道贺,祝贺他们能够重得狼神庇佑。
青羊族族长毕日煌向蛮王奏道:“吾王仁慈之心堪比狼神,相信在大王的领导之下,蛮族会日渐强大。天佑我北蛮啊!”墨炎暗笑。
其他各族族长也纷纷陈述己见,极尽奉承只能事。一时把上座的蛮王赞扬的自信满满。
大长老走出行列,朗声道:“三族所犯过错不尽相同,黑姑族因百年前被查有犯上作乱之心,族长当庭恶言直指王上过错,忤逆犯上。因而全族受到严惩,但是据本院多年的调查发现事不尽然,并非百年前所判那样。黑姑族是受到了他人的陷害才致于此的。白阳族因当年缴纳供奉隐瞒大量实情,但念其族长是为了族人考虑,所以如今也该还他们自由之身了。至于仓羚族所犯之错更是子虚乌有,只因他们得罪了某些不该得罪之人才陷如今之境地。长老院代王行使判罚之事,所以尽责职守,所得事实都有据可查。该罪者究其责,清者还其白。”长老一席话道来,左侧众人皆颔首表示赞同。
殿下三族人等跪谢王上圣恩,同时也向长老会表示感谢。
就在此时,分列右侧的三位红衣巫师其中的之一越过众人,来到殿前,向王上与大长老拜了一拜,然后高声道:“十年几十年之事虽说业已长久,但是要说有据可查还算让人信服,但是这黑姑族所犯之过错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若说真有莫大的冤情,可是毕竟年代久远,该以何证明他们是被陷害的呢?”
墨炎暗道,总算步入正题了。最激烈的较量就要开始了。
想到这里墨炎上前一步,对着殿上众人一鞠。郎朗道:“小子黑姑族族长长子墨炎,在此向各位陈诉事实。”说着望向那红衣巫师,带着淡淡的藐视之意,诙谐的道:“谁说百年之事就不可查?虽说年代久远但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百密尚有一疏,我为我族人的遭遇深感不公。我们守望相助上下一心,诚恳相待老幼相扶,从没做过一件让王庭难为的事情,可是遭受的却是整个蛮族都无法承受的重压。百年前究竟发生何事,小子我不清楚,但是有一个人却清楚的知道当时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他就是墨晶,我的曾祖。”也不去管别人诧异不解的目光,墨炎不言语等着。
那红衣巫师恍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道:“无知小子,你这不是抽自己的嘴巴吗?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还陈诉的什么事实,你就在此说你族人受了不白之冤大家谁会相信,万事要讲证据,别抬个死人出来。”说完继而大笑。
墨炎也不去瞧他,转身正对着大长老,自信的道:“大长老德高望重,高风亮节。他说有证据自然不会欺骗与你。我知道蛮族传统,一旦被证实有不臣之心,灭族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恳请大家给黑姑一个辩白的机会。这毕竟是百年前的旧事,父辈所犯过错子辈承担尚属正常之事,但是这份耻辱的烙刻历久弥新,重复的敲击着我们一辈辈人的心。”墨炎也不知为何,本对这群人殊无好感,此时又想来阻止黑姑被赦之事,更让墨炎对其痛恨三分。
右侧红衣大巫师也不言语,阖眼假寐,好像殿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此时他下首的右相出列,向正座蛮王一拜,然后道:“既然如此,此时我们也不便争执,还请长老出示证据,我等验明再做定夺。”那红衣巫师甩袖站回原地。
大长老向身后一人令道:“月蛇,把不久前所得之物拿来。”话音落下,后便跟从的众人之中走出一个男子,丰神如玉,面颊白皙,只是那双眼睛有些阴翳,墨炎认得此人,就是去年在岐黄节夜间拦住自己去路的那人,代花红送灵犀小兽给他的那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