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翠翠二人还在路上走着的时候,茶洞的”辞愁”茶馆里,越素贞早早地辞去了茶客,上好了柜台撞板,为将要到来的人做饭煮鱼。余敬耀得知翠翠今日将要回家,叫玉凤姣送来了卤猪舌、卤猪尾。玉凤姣放下了卤肉,看到锅里煮得香气喷喷的鲜鱼汤,随口笑道:“嗯!好香,翠儿回来了,定会很高兴!”
“那当然啦,别说给她备办了这么多好菜,就是不办,她回来见着当妈的,也同样会很高兴的!”越素贞意味深长地说,手中还是在做她的事。
“妈,玉姨,我回来了!”屋中两人还在说着话,翠翠便带着王剑清在门边现了身。
“啊!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啊!”越素贞喜滋滋地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去。
“嘻,你幺舅也是,急着急着催我送菜过来,我说你不会回来得这么早,谁知你竟真的这么早就回来了!”玉凤姣也笑着说。
“他一路鬼催鬼叫的,能不到得早些吗?”翠翠斜乜了身边的王剑清一眼,娇嗔地说。
“哎,你长时没见着妈妈,心里急着想早些见着,怎么怨我催你呢!”王剑清也是一脸笑意。
“翠儿,对王叔说话,可不能没大没小的!”越素贞也嗔道。
“是呀,多亏有你王叔送你,不然,你怎么回得来!”玉凤又笑着插了嘴。
“什么王叔呀,英子前日就说了,叫他王大哥还差不多!不,应叫王二哥,他在家里是老二呢!”
“你这是什么话!”越素贞变了脸。
“贞姐,她跟英子学坏了,平时不懂尊重人,还说托我照管她,你看我怎么管得了!”王剑清满脸的无奈之色。
“哼,还贞姐贞姐的哩!”翠翠看着三人各自表露出的不同神态,轻哼一声,就自个儿进了里房。
“现在这些孩子,都是一个样,没大没小的,”玉凤姣见越、王二人脸面上下不了台,便故作没事似的插了话,“以后呀,要多多管教管教!嗳,我说王老师啊,你是老师,可不能对孩子们管得太松呀!不然呀,他们就不把你当成老师看!”
“这叫我怎么管呀!像英子那鬼丫头,还真的在同学中叫我做‘大老王’哩,也真是!”王剑清说到这里,确是感到自己的某些地方受到了威胁,便神色颓委地坐了下来。
“哎,不要紧,不要紧!”玉凤姣给他去倒茶,“我家翠儿与那疯丫头可不一样,日后让幺姐好好教教她,她会改过来的!”她把茶杯放在了王剑清身边的桌子上,“幺姐,我已来了一阵子了,店里这时正忙呢,我得回去帮帮他!”
“哎,你在这儿吃了饭再走啊!”越素贞倒底还是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不啦,这时正是店里最忙的时候,他一人忙不过来,我该去看看的!”玉凤姣说着,人已到了门外。
玉凤姣走后,越素贞便置菜上桌,让王剑清和女儿都来吃饭。吃饭时,她频频向坐在右边的女儿碗里劝菜,而对左边的王剑清,却只有在口头上相劝了。而这王剑清则非常随意,不但自己大吃大喝,还冷不丁给她碗里劝起菜来。
“你也太辛苦了,不要只是劝我们吃,你自己也应当多吃些!”他给她碗里挟了一块菜说。
“啊,我自己挟,你们应当多吃些。学校是大众伙食,开得怎么样,这是谁都知道的,你们多吃些啊!”越素贞尴尬地应说道。
“学校伙食开得虽然是不太好,可我们一下子也吃不了这么多啊!”说时,他又给她碗里加上一块菜。
“嘿!还真有点孝心!”翠翠见王剑清不断给母亲碗里劝菜,就暗自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越素贞与王剑清几乎是同声向翠翠发问。
“嗳,没,没什么。我是说,别人都说吃猪尾巴会落后,可幺舅给我们送来这么多卤尾巴,还真好吃的!”
“谁说吃猪尾巴会落后!那是大人哄骗小孩子的话,究竟是孩子家,你还真的相信了!”王剑清边吃边说。
“嘘!谁说我相信了?相信了我还吃这么多吗?真是的!”
“哎,你们就快吃吧,吃饭时话也这么多!越素贞无奈地冲着女儿说。”
傍晚,王剑清自然又去茶师工地找那刘鹏飞搭铺,而茶馆里,就只剩下越素贞母女二人。翠翠在堂屋收拾餐具的时候,越素贞回到房里点亮了煤油灯,然后坐上床沿,等待女儿收拾好餐具进房说话。不久,翠翠也就进了房,见母亲有些心事重重,便脱口问道:“妈,你怎么啦,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没,翠儿,妈想问你件事。”她定了定心说。
“什么事啊?”翠翠也在床沿坐了下来。
“妈想问你,王老师这人怎么样?”她盯着女儿的脸。
“什么怎么样啊,不就是这样子的吗?”翠翠心里直打鼓。
“妈问你,他这人好不好?”
“他啊?你没看出来吗,是挺好的啦!”她垂下了头,两脚根不住敲打着床榻。
“我想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他?”越素贞面色严肃起来。
“怎么的啦,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她的头,几乎收进了胸腔里。
“这是什么话!妈是问你个人的意见!”
“我,我喜欢他!”她抬起头来回盯着母亲,“妈,现在只有我们母女俩在这偏远的山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老家,还得常常防着别人的欺侮,”她捉住了母亲的手,“妈!我要找个像剑清这样的男人来护着我们,这样才有安全感。我要嫁给他!妈,你就答应我吧,啊,妈!”她不停地摇动着母亲的双手,眼里流着泪。
越素贞万万没想到,这恶劣的环境竟然使得女儿成熟得这么早。她原来只是打算让王剑清与女儿慢慢融洽起来,等她长成之后再给他们确定关系。后来听了阮寿筠的一席话,这个打算无形中已在心头被她抹去了,正想着该怎样按阮寿筠的思路去处理事情——刚才这么问女儿话的用意,也只是想开导开导女儿,让她以后对他要恭敬些——没想到现在女儿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她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感到透心地寒冷。但她还须得说话:“可你才十四岁啊!”
“不,我再有两个月就十五岁了。”翠翠语气坚定起来,“他是要比我大一点,但也大得不太多,最多十二岁。我听别人说,男人大些还好些哩,这样才懂的心疼人。”她说到这里,重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我是说,你年纪这么小,还在上初二,别人看不看得上你呢?”
“怎么看不上!要是看不上,他怎么还会送我回茶洞来啊!”
“这可能是别人同情我娘儿俩啊,要知道,同情是不等于爱情的啊!”
“妈!你怎么这么没信心呢,有些人就是这么先有了同情,然后就有了爱情的呀!”
“可……可妈总觉得你年纪还太小,要是会错了别人的意,将来你怎么受得了呀!”说到这里,越素贞竟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妈啊!你就别操这么多心了,只要你答应,我保证能把他争取过来!今天你没看到他那个样子吗?”说时,她又捉住了母亲的双手。
“那,那好吧!妈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妈什么都答应!快睡吧,啊,明天还要赶回学校去哩!”
“哎,多谢妈妈!”翠翠兴奋地在母亲脸上亲了一口,便爬进床的里边睡了下去。
这天夜里,翠翠躺在母亲身边睡得真香,真甜,而作为母亲的越素贞,却躺在床上又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王剑清与翠翠又将上路时,越素贞心里很想出门送他们一程,但出了门后,她却靠在门边迈不开步,只能站在那儿望着他俩的背影远去,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