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对于那些有心完成某项事情而又未获成功的人来说,过得是非常快的,转眼间,春节就要来临了。这时,国立八中早已放了寒假。由于阮寿筠还得照管自己班级那些无家可归的苦孩子,不能到茶洞来与刘鹏飞相聚,刘鹏飞就与王剑清调了一下位置,让王剑清来茶师工地与杨医官一起护校,自己则去永绥与家人团聚。到了茶洞,王剑清就与越素贞合计:春节期间,他们去把杨医官、玉凤姣、蒋老成以及杨全,这些在茶洞的单身人,一齐约到越素贞家里来,大家一块过春节。这意见当然得到了越素贞的同意。再去同大家一说,没人不满心欢喜。连余敬耀也说,除了吃年饭他必须回余家去与家人团聚外,其余时间,他也可以同大家一起来相聚。
这天,正是一九三九年农历腊月二十七,按地方“杀七不杀八”的习俗,这些大多是从远乡来到茶洞的鳏寡孤独们便相聚在了一起,大家分工为过年作准备:余敬耀负责为大家打糍粑、做甜酒,因他家住茶洞,用具齐备;杨医官和杨全负责去茶师工地护校,外加上砍杂树为各家烟熏借肉,烧烤猪头猪蹄;蒋老成负责杀鸡杀鸭腌渍鱼;翠翠顶替了蒋老成的位置,在渡船上拉船接送过河客;王剑清和越素贞就在家里为大家办“调理”;而玉凤姣肚腹稍有现形,就负责坐在越素贞身边,同她拉家常,说笑话。
晚饭时间到了,这些轻松愉快地干完了自己所担事情的苦人儿,大家又高高兴兴地聚集在了“‘辞愁’茶馆”的餐桌旁,享用带有过年气息的桌上美味。越素贞和玉凤姣自然又坐了上首位,越素贞的下面坐的是王剑清和杨医官,玉凤姣的下首坐的却是蒋翠翠和余敬耀;蒋老成杨全就坐在她俩的对面作陪。桌上摆的佳肴,虽然仅仅是些鸡杂、鸭杂、鲜鱼汤,但大家吃得却是津津有味。
大家正在无拘无束的吃着,谈着,笑着,门外就突然走进两个人来。见到这两人后,围桌吃饭的人们全都吃了一大惊,进屋来的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来不曾与大家见面的玉家两兄弟——玉逢晶和玉逢亮。
“姐!”两人同时对玉凤姣叫了一声,玉逢晶就接着说:“要过年了,姐夫让我们来接你去峨溶过年。姐,你就跟我们去吧!”
“是的,姐!对河新街的老太太和二姨太、三姨太,都被接去了,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吧。不然,我们在姐夫面前就不好交代了!”玉逢亮帮了腔。
“我不去!”玉凤姣起身说了话,“我现在与那姓龙的已没有什么关系!你们既然来了,也不要走了,就在这里和我们大家一起过年!”
“哎!我说哥们,耀嫂说得对!”杨全听玉凤姣如是说,也就接过活来,“现在你们姐姐已是耀哥的人了,与那姓龙的已没什么关系,连你俩也与他没了关系。你们不留下来,莫不成还要去为他卖命?”
“不用你插嘴!”玉逢亮沉声向杨全回应道。
“姐,姐夫平日对我们都还不错,我们怎能这么绝情呢?”玉逢晶还是面对着姐姐说话。
“他是对我们不错,要不是他,我就不会和你耀哥走到一起来了!”玉凤姣自嘲似地说,“这样吧,你俩要是真的认为他还不错,就回去告诉他,说我身子胖壮了,走不动路!”说着,两只手掌不断交替着向下顺抹着自己那稍见凸起的肚腹,脸上也现出了得意的微笑。
“两个玉兄弟,你们姐姐说得不错,龙文池不是什么好东西!”越素贞跟着玉凤姣发了话,“这点不用我们说,其实你们自己也清楚!跟着他跑,将来后悔都来不及。我们之间,虽然心里都还存在着一些疙瘩没有解开,但我姓‘越’,你们姓‘玉’,而你们耀哥又姓‘余’,越、玉、余三个字,字不同,音相近,说不定在老古时,我们还是一家子哩。现在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我发誓,只要你们留下来,不再跟着龙文池跑,我们之间的过节儿就一笔勾销!好吗?”
“这——”听了越素贞的话,两弟兄对望了一眼,还是玉逢晶出言发话:“听幺姐这么说,我两兄弟实在感到心里有愧!龙文池是怎样对待你的,我们虽是不敢说就一清二楚,但倒是晓得个七至八十。不过,蒋先生的死,确实同他无关。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们也不知道。现在你们要我们留下来,我们心里很感激。可是,平时龙文池对我们的确都很好,要是我们说留下就留下了,别人会骂我两兄弟不仗义。我想,我姐姐实在不去,那就算了。可我俩还得回去一趟,免免人家的意也是应该的。当然,要是他以后再让我俩做些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我们不做就是了。”
听到玉逢晶说是还想回到峨溶去,从打他俩进屋就一直没出声的余敬耀大喝了一口酒说:“话说到这份上。你俩还是不愿留下来,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不过,我也得对两个老弟说清楚,往后做事要稳着点,自己清楚明明是害人的事情,就不要去干。要知道,‘起心害人终害己、夜路走多要见鬼’的道理。我余耀子平时虽说是个天不怕地不管的人,但也从没做过害人之事,两个老弟要记在心上!”
这时,王剑清听余敬耀把话说完,右手指抡转着桌子上的酒杯,也蹙着眉头发了话:“你俩既是要回去,那就请你们给龙文池传个话儿!就说叫他以后不要再到茶洞来现世!不然的话,这里总会有人要了他的命!”说完,他一口喝干了满杯的酒。
“是,是,我们一定讲到,一定讲到!”玉氏兄弟口里答应着,面相难堪地退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