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那些自称大师的老头们无不像捧着自个儿心肝一般小心翼翼,她倒好,居然敢随手一掷!
陆云阙瞪了欧若美一眼,语气重道:“这是上等凤凝玉石,远比你的小命贵重千倍不止,你若损坏,终生做牛做马都偿还不了。”
人人皆知风奕邢与她早有婚约,这女子胆敢在大庭广众下当着她的面勾引她男人,简直活腻了。
福来亦是怒瞪了她一眼,心道此人甚是无礼,是否解得开还没有定论,她这般口出狂言,简直不把国师府放在眼里。
但是由易老亲自带来的人岂能是一介草包?于是强忍下将此人轰走的怒意,不耐烦催促道:“小姑娘,你能解开吗?”
欧若美没有立刻答话,全然一副你不答应她就不动的架势,神情也丝毫感受不到殿内充盈的紧张气氛。
长椅上面白唇青,分明虚弱不堪却又散发着无限风情的风奕邢注视良久,终于噗嗤一笑,化解了气氛,“这有何难,解开九窍玲珑锁等同于帮了云阙小姐,你若成功,别说私下会面,要多少赏赐都有。”
风奕邢的脸色虽然透着病态的白,但眉宇间总流转着魅态缱绻的纨绔和放荡,这样的神态姿容与她记忆中那张熟识的面孔截然不同。
脸色僵了僵,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认错人了。
心中又是一阵苦闷,但事已至此,她既然冒着触怒言罹的风险找来,就绝不容许自己无功而返,只好轻唤了一声,直接问道:“安奕,是你吗?”
她看见风奕邢的眼中闪过一缕异样的神色,雍容的神态明显愣了一许,顿时心中一振,连忙道:“我是欧若美!”
“奕哥哥,你们认识?”仅仅一瞬,陆云阙也迅速捕捉到了他的异常,明眸轻轻扫过欧若美和风奕邢,露出疑色。
欧若美以为他会回应,然而,风奕邢脸色的突然大变,猛地捂住嘴再度咳嗽了起来,苍白修长的五指间渗出了殷红的液体,身体剧烈颤抖着,佝偻瘦削的背,仿佛随时都会咳晕过去。
幸好陆云阙早有准备,连忙喂了风奕邢几粒药丸,许久才终于让他气色缓和了些。
陆云阙回头见欧若美仍然无动于衷,动怒道:“臭女人你还愣着干嘛?真是晦气,福来,把她给我扔下楼去!”
福来应了一声,便要擒住自己,欧若美眉头一紧,冲来人大声喊道:“慢着!”
福来被她一声喝止,当即愣在原地,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停下了,等反应过来时,心火上冒,正想发难,却又见她躬身一礼,诚恳道:“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能解开。”
说罢便推开福来,再次拿起九窍玲珑锁,神态之从容镇定,仿佛在她眼中,解九窍玲珑锁不过是过家家的玩意儿,“别着急,解锁这事讲究心神合一,你们都别说话,务必给我一个安静的环境。”
她这么说也是担心高台上那位富家小姐一不高兴强行要扔她,但话一出口,果然周遭都安静下来,陆云阙也不再对她发难。
唉,心中感慨,以前的一段时间里学校很流行解九连环和孔明锁这类智力游戏,方法步骤她早就烂熟于心,刚摸在手里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拆解,心想自己无缘无故来到这鬼地方,上天总算让她有点用处。
轻吸了口气,垂下眼帘,便认真起来,手上功夫轻车熟路,娴熟地摆弄着九连环,碧绿的圆环一上一下一转一收,动作熟练得令人目瞪口呆。
那种专注非凡的神情,每当她专心沉浸在一件事情中总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来,有一种宁静脱俗的美,又有一种事在必得的决心下自信交织的独特韵味,让人不知不觉就移不开眼。
碧绿玉环彼此不停碰撞,发出了清脆琅琅的声响,此刻听在众人耳中,简直美妙至极,宛如天籁。
时间在众人的静默中无声流淌,殿堂上的沙漏正慢慢流失,起初只待看笑话的人们,渐渐都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纤纤素手,惊奇于手法的巧妙,赞叹她的从容不迫,到最后,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个普普通通的素衣女子或许就是解开九窍玲珑锁的有缘人。
高堂之上鸦雀无声,只有那玉环撞击的声响脆脆回荡,沙漏中计时的细砂只落了一半不到,就在人们屏住呼吸的同时,只听“嚓”的一声,立刻有人惊叹道:“呀,解开了!”
九窍玲珑锁与铁箱分离了!
欧若美一手握着九个碧绿润泽的圆环,另一手握着一根细长的剑形手柄,然后缓缓摊开手展向风奕邢和陆云阙,“喏,不负所望。”
陆云阙眼中是说不出的惊讶,老管家福来也觉得自己先前看走了眼,心火挤压在胸口,瞪直了眼说不出话。
啪!啪!满堂惊座,只有风奕邢应景地拍手称赞,将众人唤醒过来,“厉害!姑娘不动声色,智慧卓然,实在让人大开眼界。”
细长的凤目凝视着那一身麻布素衣似深山幽谷走出,仪容举止皆不合世俗传统,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女子,目光潋滟,饶有兴致,“看不出来欧姑娘年纪轻轻,却深谙解锁之道,让本王佩服,若姑娘愿来奕王府中作客,本王定当以贵客相待,欢迎之至。”
闻言,陆云阙脸色刷地冷了三分,她立刻环住风奕邢的手臂,撒娇道:“奕哥哥,你答应了陪云儿回府同父亲商量婚事的,这种乡野草民随便打发一点足够,哪有资格让你委身接待。”
随后命令道:“福来,立刻将宝箱护送回府,顺便带这位姑娘进国公府宝库,让她挑两样满意的宝物离去。”
“是,小姐。”福来弯身应答,便夺走了欧若美手里的九窍玲珑锁,一手托着铁箱,另一手向欧若美作出请的姿势,“欧姑娘,我家小姐格外开恩,答应送两件宝物给你,你这就随我去国师府吧。”
欧若美微微皱眉,似乎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殿上的人见她无动于衷,纷纷恨铁不成钢似地直替她着急,不少人起哄道:“去呀!机会多难得!”
“就是,妹子,想见奕王还不容易,半夜里爬墙进去便是,奕王生性风流,还怕拒绝你不成?但国师府的藏宝库就不同了,里面收藏了天下罕见的奇珍异宝和神兵利器,随便一样都足以震惊整个江湖的。”
“这还犹豫什么,国师府的藏宝库我等做梦都进不去,你一次便可带走两件宝物,两者孰轻孰重,显而易见呀!”
“快跟他走吧!我们也可沾沾光嗅嗅宝物的灵气。”
“走呀!还愣着做甚?”
欧若美看了看他们,欲言又止,“我……”
福来心里鄙夷,暗道这人贪得无厌,毫不知足,“莫不是姑娘对我家小姐给出的奖赏不满意?”
欧若美杵在那儿,最后看了一眼风奕邢,终是失望地移开了目光,坚定地摇摇头,“对不起,我想我认错人了。解开九窍玲珑锁只是举手之劳,没必要用贵重的宝物答谢,你们只当我无事凑热闹即可,楼下还有等待我的朋友,我这就离开。”
“站住!”
见欧若美果真没有半点流连之意,陆云阙面色铁青,她可不能让这陌生女子有机会爬到她未婚夫床上,当即朝手下使眼色拦住欧若美的去路,“本小姐说过奖赏就一定会奖赏,你这般拒绝,不知道的会以为我国师府强势欺人,不守信用。这样吧,你自己说你想要何赏赐?”
陆云阙高扬着下巴,端看此人的粗陋着装便知是个乡野鄙人,谅她也不敢狮子大开口,连国师府的藏宝库都不心动的人,还能指望她的眼界高到哪去?
四位黑衣劲装的铁面男子堵住门口,欧若美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她也是极郁闷的,明明一开始只跟易老说好了来见人,上来后却莫名其妙地被逼着解九窍玲珑锁,要不是她熟悉九连环的解法,此刻肯定已经死翘翘了。
如果不是担心外面还有一个随时扣着她命脉的可怕妖孽,她倒很愿意进国师府瞧瞧,趁机多多熟悉这个时代的人情风俗。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将找圣器的希望寄托在此地此人身上,毕竟待了这么久,多少也了解了一些修炼常识,譬如辅助修行者的法宝一共分为四个等级:法器、道器、灵器、圣器,其中每个等级又分了下品、中品、上品、极品、绝品。
青青说,凡世当中,一件法器可作为一族的镇族之宝,一件道器更可作为一国圣物,至于无从觅迹的修仙圣地——飘渺之巅,一般修者也只拥有法器和道器,到了灵器这一级别已至稀少,非上位者不可得。就如当初万妖岛上各方势力出动抓捕欧若美,妖尊金钱豹看到刺尾蛇尊亮出一件下品灵器时的震惊一般,落荒的蟒皇肯让刺尾蛇尊携一件灵器逮犯人,欧若美也算受到十足重视了。
而圣器,却是万里难寻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稀世珍宝,若得机缘,圣器也可进化为传奇仙器,而仙器耗尽仙灵时亦会退化成圣器。反正总之,圣器是所有修者都渴望得到的至尊法宝,宁可飞蛾扑火也必须抢夺之物,所以,一旦圣器出世,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是以,国师府中不可能有她想要的东西,除了飘渺之巅,她不作他想。
欧若美的心已经早早地飞离,现在的每分每秒都在苦恼着应该如何向言罹谢罪,他会不会至今还等在楼下?还是默认游戏开始,已经在一旁观看?或者早就回万妖岛了?
时间越久,越感到不安和害怕,言罹的不管不问绝不是纵容,铁定有看不见的圈套在等着她,唉,只希望少受些苦才好。
其实不是她口渴,而是正好看见陆云阙旁边的茶桌上就摆着一壶茶,速战速决,便指向了它,“请陆小姐赠我一杯茶喝可好?正好我渴了。”
深深感觉到女子的挑衅之意,陆云阙的脸色反而更黑了,仿佛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硬扇了一巴掌,脸面全无。
国师府是天下名士豪杰都渴望踏足的地方,被她这般毫不放在眼里,难道堂堂国师府的宝物还比不上一杯茶?
正待发作,却又听欧若美接着说了句,“我还要你携带在身上最贵重的一样东西。”欧若美暗叹了口气,送礼的人嫌少,这下你总没话说了。
陆云阙的脸色依然很黑,但比之前好上许多,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来人,给欧姑娘上茶。”她靠在了椅背上,看着神色坦然的欧若美,杏眼微眯,光芒直射。
侍女倒茶,欧若美闻了闻,一股清香袭鼻,入口一股奇异的甘甜涌入喉管,直通肺腑。她满意地啧了啧嘴,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人间美味”这四个字,一想起自己被长期禁食,又失落地垂下了眼眸,后悔不已,她是不是该点一桌大餐才对。
脸上的失意一闪而过,众人皆以为她为求赠一杯茶水感到了后悔,便很是不屑,目光都转向了首席上的陆云阙。
今日这姑娘能不能捞到大件就得看国师府的小小姐了,小小姐若带了最爱的宝贝,那么价值肯定不比府中藏宝库里的低,但若什么都没带,便竹篮打水一场空。
众目睽睽,陆云阙压着翻转的心思,朝欧若美的方向瞪了一眼,果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柄短巧精致的匕首,随着她口中轻念,手中的匕首倏地变大,转眼间变成了细窄秀气的长剑。
接着立刻有人惊呼,“凤扬剑!这可是象征陆小姐身份的兵器啊!江湖传言凤扬剑是下品法器,皇亲国戚都难得一件,这姑娘张口就要,陆小姐便二话不说慷慨相赠,这气度实在无人能及。”
“国师府果然一言九鼎,童叟无欺!”
众人望着那柄银光闪闪的凤扬剑,心神激动,目光火热,原来为国师府效力能有这么超值的回报,一些端着架子的名流侠客都开始对国师府展开向往了。
一件法器随随便便就送人,国师府富可敌国的说法诚然不假。众人心想这小姑娘可赚大了,拐弯抹角,原来打的是这样一手如意算盘,还真以为眼高于顶呢,原来脑子比谁都精明。
达到了这样的效果,即便陆云阙心在滴血,也不会觉得太亏,更何况那宝箱里的神秘物才真正贵重,立下此功劳,向父亲讨一件更好的兵器还不容易?
于是笑了笑,慷慨道:“国师府向来爱惜能人,本小姐言出必行,凤扬剑是我最心爱的兵器,你既然敢要,我便肯忍痛割爱。”
陆云阙抬手一掷,那凤扬剑不偏不倚直插在欧若美面前。
鸣——!剑身震动,声音清脆而有力,一听就是难得的好剑。
“只要你有能耐收下凤扬剑,尽管带走便是。”陆云阙盈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