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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魔掌逃身

林自强回到家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像是缺少了些什么。而且整个房里布满着一股无形的凄凉,像是隐含了一场暴风雨一般。凭他的直觉,将有事发生,但他预测不到会有什么事。在这里,他已住了十多年,一直都平平安安,和和睦睦的。

不容他多想。赵阿姨听得开门声,便在厨房里问候:“林先生回来了!”这是她的习惯,许多年来她都是如此,也从未猜错过林自强那独有的沉着而有力的脚步声。林自强应了声,赵阿姨没出来,说:“饭已经做好了!”

“小敏呢?”胡文慧也是习惯性地问道,“怎么没见她人!”向来都是林娅娟在家里等着他们回来吃饭,如果有什么事要迟回来她也会打电话告知家里。但今天没收到任何信息,而且白天的时候还有那张晓明等三人,现在也不见动静。

“林太太,小敏她上楼去了。不过看她样子显得心事重重的,人看起来也疲惫不堪。哦,对了,林太太,小敏说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告诉她一声,她像是有什么事要跟你们说吧!”赵阿姨从厨房里转出来,双手还在围裙上不停地擦着。

“这孩子……”胡文慧低咕了一声,便转身往楼上去了。

林自强脱去外套,顺手挂在衣架上,然后靠坐在沙发上。赵阿姨也卸去围裙走了过来:“林先生,白天来的那个年轻人突然间像疯了一样,又吵又闹还摔坏了不少东西。真是吓死人了,还亏小敏及时叫来罗大夫,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收场才好!”

家具饰品损坏那么多,自然要将原因说清楚。赵阿姨也只是一个打工者,当然要主动将事情经过说清,免得在主人眼里落下不良印象。

林自强听完,这才想起刚进屋时所感觉到少了什么,却原来是少了白天时那种吵嚷。他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他知道从赵阿姨嘴里问不到什么关键性的东西。而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定会有人跟他说的。而这个人必会是他的女儿林娅娟。他是他父亲,知道他的脾气。

他想得没错,林娅娟果是果然向他提起,只是他没料她会说得这么严重。但不管怎样,他根本不想管这档子闲事,他本就对张晓明没什么好感。因此,当林娅娟一提及,他便知道了她的意图,因而一口回绝了。

本在林娅娟的预料之中,父亲不会这么快就回绝的,至少会先问清然后再作决定。但这次却恰出意外,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想好的千百种理由瞬间失去作用。她只有耸拉着脑袋,像败下阵来的将军,怔怔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胡文慧见女儿难过的样子,便将她拉在怀里,轻轻抚着头,然后对林自强说道:“你也不要那么凶嘛,女儿又没做错什么,她也只是相救人而已。”

“救人?”林自强嘴里冷哼一声,“我若再这样宠着她,包不准那天又跟我惹些什么麻烦事出来!岁数也不少了,做事还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我怎么做事像个孩子了,难道我要救人也有错,难道我不救人才像个大人?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长不大,我宁愿不像你这种长大的人!”林娅娟却不知为何,突然感到绝望。她从来没有这样顶撞过父亲,这是第一次,来得有些突然,她都没有准备好,更何况是林自强。

“小敏,你怎么这样跟你爸说话!还不快向你爸认错!”胡文慧暗感心惊,一向乖巧的女儿今天怎么这样反常。再看林自强的脸色,陡然间铁青,她便知丈夫气到了极点。因此,她便假意责备着女儿,阻止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孰料林娅娟已被父亲的无情冲昏了头脑,哪里考虑得那么,她不但没向林自强认错,反而继续说道:“我没错,为什么要认错!”

“你……”林自强一时没缓过气来,堵在咽喉里的话憋得他脸色由青变紫,接着便咳过不停。胡文慧急了:“自强,你也别上气,孩子还小,不懂事。”接着回过话,责备着女儿:“小敏,好好跟你爸说话,这样没上没下的,那像个晚辈。”说完,又连向她使眼色。

林娅娟见父亲一副难受的样子,那懵憧的头脑随之清醒。她不是一个不孝顺的人,只是刚才在昏乱当中太过于冲动,这才说话过于尖锐。此时清醒,当下便感到后悔,张晓明还在医院等着她呢。于是她低低地说道:“爸,对不起!”

“自强,孩子都认错了,你就原谅了吧,可别把自己身体气坏了。再说,有事一家人坐到一起好好商量商量,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胡文慧顺水推舟,只盼着一家人和和气气的。

“爸……”林娅娟再次叫唤了一声。

林自强咳了一阵,脸色稍稍好转,他叹了口气,像是忽然之间苍老了许多。他看看林娅娟,又看看胡文慧,然后说对女儿说道:“你了解他么?”见林娅娟瞪着眼并不作答,又继续说道:“你秦叔今天打电话跟我了!”

林娅娟没有作声,她知道父亲肯定还有话要说。果然,林自强不等她说话,又说道:“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你带来的那三个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是靠出卖肉体营生,一个做人家小老婆,那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的又会是什么好人么?你要尽快与这些人划清界线,断绝一切来往……”

很明显,林自强从秦树天那里将吴翠萍与刘小芳的底细全部摸清了,只是对张晓明,秦树天也并不了解。所以他便举一反三,将他归为同类。

林娅娟听得心急,打断了父亲的说话:“爸,其实他……”

她本想说张晓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这中间还有很多曲折的故事。但林自强并不耐烦听她辩说,抬手便止住她说话:“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台湾那面传来报告,说公司最近特别忙,希望总公司能派个人去支援一下。今天在会议上便决定由你与其他两名人员明日立赴台湾,机票也已订好了。你先回屋收拾下行李,早点睡。”

“我不去!”林娅娟腾地站起身,转身就往外走去。她没料父亲竟是铁了心,本是内疚的心瞬间又泛起一股绝望。得不到父亲的允可,她便无法带张晓明去美国治疗,也就是张晓明只有等着永久性失忆或是死亡。想到这些,她便觉得一阵钻心的痛。

“你站住!”林自强喝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用不着你管!”

“好好好。”林自强一连三个好,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胡文慧一见刚平息的烽火又被点燃,心里急得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们父女俩能不能好好地说话,这样吵来吵去,不是让外人看笑话么?小敏,你回来!”

“我回来做什么,他不愿救人,我自己想办法。总之,这个人我是救定了!他爱理不理!”

“好好好,你尽管走。走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回来了!”林自强真是怒火攻心了,长久以来,还没见过女儿这么顶撞过他,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外人,为了一个并不良好的人。他感觉到一种摧心撕肺的疼痛,一种亲情被撕裂的巨痛。

“不回来就不回来!”

林娅娟一甩头,“咣”地一下拉开了门。胡文慧见状飞身冲向前去,一把将半只脚跨出门的林娅娟拉住:“小敏,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言罢,竟忍不住掉下泪来。她不能让女儿走出这个门,她清楚丈夫的脾气,若是女儿真就这么走了,那么他们父女俩要在和好,可就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了。因此,她要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如今,一老一少都在气头上,唯有胡文慧还处在清醒当中。因此她不能乱,因此,她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但一边是与之相伴数十年的丈夫,一边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肉,却该如何让两方都能达到满意的结果呢?这让胡文慧伤透了脑筋。

胡文慧将林娅娟强行拉回客厅内,并按在沙发上,然后对林自强说:“自强,你也别太生气,孩子终归是孩子,好好跟她说道理便是了,何必要严词重意呢。”

“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林自强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进了内屋。

胡文慧暗自叹息了一声,然后紧挨着女儿坐下。“小敏……”轻轻地唤了一声,林娅娟再也忍不住,扑在她怀里失声哭了起来。“小敏乖,别哭了!”胡文慧一边安慰着,一边思量着如何处理这件家务事。

在她看来,要林自强同意治疗张晓明是不成的了,而如果不让女儿插手治疗张晓明,那也是不行的。两者全然背道而驰,该如何才能碰到一起呢?

“小敏,你告诉妈,这治疗到底需要多少钱?”

林娅娟难过了好一阵,这才哽咽着道:“我也不太清楚,但依罗叔所说,这费用也不会太少的。但是,那可是为了救人一命啊!难道钱比命还要重要么!”

“好了,不要这么危言耸听了。你爸的脾气你又是不知,他认定的事雷都打不动,更何况你又这么跟他胡言顶撞。妈还有点私房钱,你先拿去,如果不够,再想办法找人凑凑,等这事过了,我再给你爸说说,他也绝不是你所说那无情无义的。只是,你以后不要在任着自己的性子做事。还有,找个机会给你爸道个歉,不要把父女之间搞得像仇人一样,你爸一辈子也不容易,从小就……唉!算了,也不早了,回去睡吧!”

胡文慧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要说,但终是没有说出来。而且林娅娟因得母亲相助,早已兴奋得把一切抛到九霄云外,那里还有心思理会其它。你看她,刚才还泪眼婆娑,而此刻却在母亲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说:“还是妈好!”

“就知道嘴甜!”胡文慧佯作嗔责,脸上却笑开了花,“去睡吧!”

林娅娟朝胡文慧作了个怪脸,然后一蹦一跳就往楼上窜。蹦到半楼,却又回过头来,无不担忧地说道:“对了,妈,爸说要我去台湾,你看这……”

胡文慧笑了一下,道:“那是你爸诓你的,人员还没定下来呢!不过,就算你想去也轮不到你,像你这么调皮,去了也只会坏事的。”

“谁调皮了!我本就不想去呢!”林娅娟朝母亲呶呶嘴,并抬手挥了挥,满意地笑了起来,“晚安!祝妈做过好梦!”然后接着一蹦一跳上了楼。

胡文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嘴角含笑却又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也回房休息去了。

因胡文慧的资助,加上林娅娟与刘小芳、吴翠萍三人平时的积蓄凑到一起,虽不算很多,但基本上达到了罗泉生的要求。由于经费问题,她们三人却只能随同去一人。刘小芳一言不发,自主弃权。倒是吴翠萍非嚷着要去,用她的话来说:“我也想亲眼看着他好起来。同时,我也想去看看外国的风光,而且我有这个资格。”

这话不错,这份经费当中,除了林娅娟之外但是数她出得多了。但林娅娟不同意,她说:“这不是去观光旅游,这是为了救人。你去只会添麻烦还能做什么!他需要照顾,而不是反过来照顾你!”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说你可以照顾他我就不能么?别忘了,你是女人我也是。你能做的我照样能做。”吴翠萍丝毫不退缩。

“那好,你说几句简单的英语给我听听!”林娅娟说道。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中国人不说那‘英国女婿’什么的,而且我也听不懂,也说不来。你如果觉得无法说服我不去,那么就自动弃权好了。”吴翠萍一听林娅娟嘴里冒出来的英语,便觉头大。她不是没学过,只是除了认识二十六个字母之外,其它的便只会“Yes,No”了。

谁知林娅娟却得间地笑笑,道:“你连最基本的英语都不会,试问,你到了美国该如何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假如要你去订房,要你去买日用品,你怎么与人家交流。总不成,你扯着嗓子喊‘喂,给我开个房间’、‘喂,给我来条毛巾’吧,你说,你去不是只会添麻烦么?”

吴翠萍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但她偏生不认输,斜着脖子辩道:“不是还有罗医生在么,我不懂问他不行么?”

“行,怎么不行。罗叔还得像个佣人一样跟在你身后,然后把他扔在医院里,任他自生自灭。我说啊,还不如别带他去,免得像背个包袱一样。”

林娅娟这番以守为攻之计却当真管用,唬得吴翠萍张了几次嘴,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林娅娟又穷追猛赶地补充了一句:“既然你要去,我也没意见。恰巧,我还得赶到台湾去呢!”说完,佯装要离开。

那知,吴翠萍陡然间又冒出一句来:“我不能去,但也不一定要你去啊。小芳她也懂英语,为什么不能让她去!”

在一旁的刘小芳看着她俩争吵,这下又被扯了进来,她忙摇摇头:“我不行的,还是别去的好!”

“为什么不去,这一辈子说不准除了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有了呢!”吴翠萍紧崩着脸,显然心里糟糕透了。

“我还是不去,那里的人都是陌生面孔,我……不习惯的。而且,那里的气候我也适应不了!”刘小芳终是不肯去。只是她所说的理由并不切合实际,而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去恢复记忆的张晓明,如何去处理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这也许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在她想来,却极为棘手。

当然,经过一阵争吵,最终还是林娅娟陪同一起去了。而且这一去,便接近两月。这中间,却不知道又发生了多少事,而张晓明在美国是否也得到有效治疗,是否如预料中的那样恢复了记忆呢?如果是,他为此又有什么感想呢?再者,这后来与三人女人之间又将怎么处理呢?这一系列的问题,都将与张晓明系得紧紧的。

只是,这是后话。当下还得说说目前的事。

吴翠萍与刘小芳自然是没去美国了,而且也只能回到林娅娟的家里,静静等候那不知结果的治疗结果。而林娅娟当真以极快的速度办好一切出国手续,于当日下午便陪同罗泉生,带着张晓明辗转乘机飞往美国。虽然张晓明身上还带着伤,但林娅娟从医院请了人一路将他送上飞往美国的飞机,而且订的是专座,当是无甚大碍了。更何况,罗泉生在上机之关便向美国打了电话,请求他当时在美国留学时认识的一个朋友代为安排,所以,这并不存在其它什么麻烦了。

这里暂且略过美国一行不表。单说吴翠萍自张晓明走后,便觉阵阵失落。相反,刘小芳却平淡得出奇,似乎这一切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吴翠萍虽然很同情她过往与张晓明的关系,但当一个女人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时,便会变得自私而又猜忌。因此,她又是多么希望刘小芳能就此退出这场已拉开序幕的斗争之中。而且在某一瞬间,她又多希望刘小芳依然对张晓明恨之如骨,甚至势不两立。

可想法固然好,刘小芳会这样吗?按目前的情形来说,刘小芳对张晓明的恨意已然剧减。至于是否由当初的恨转化为爱不得而知,但至少她不会在对他恨之如骨。这也许是因为吴翠萍与林娅娟的缘故。而为何如此说,这其中的关窍就不言而喻了:因世人皆以众所好而己所欲,如不这样,那来这么多的流行呢。

刘小芳除一日三餐出卧室外,其余时候均把自己关在房里。但吴翠萍却不同,她天生好动,加之张晓明一去已一月有余,她却没收到任何有关他的信息,再者林自强自知道她曾是陆元镜的情妇后,对她便从不正眼相看,这让吴翠萍很不滋味,心情日渐烦燥。到此刻,她是多么的后悔当初没有强行跟去,也为此,她不知在心里把林娅娟骂过多少次。她发誓,等林娅娟回来后,好好修理她一顿,甚至把张晓明算在之内。

“张晓明,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要不为了你,老娘会落得如此下场。如今看到人家家里有钱有势了,就屁巅屁巅的跟着厮混,把什么都忘到脑后。好啊,我看你这一辈子都呆在美国不回来了,你要是敢回来,老娘不抽你的筋、拔你的皮、喝你的血,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不是被狗啃了……”

吴翠萍嘟哝着,不觉间便感到眼睛发酸。她再也忍受不住,漫无目的地走去大街上,就如同当初张晓明一般,只是心事不同,但结果都一样。

当吴翠萍站在天桥上,不觉间天色已深,路上行人车辆已逐渐稀疏,但她却没丝毫要回去的意思。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张晓明,但一旦想到张晓明,林娅娟的影子就随之在眼前晃动。她似乎看到林娅娟正得意在嘲笑她,讽刺她。她感到一阵阵害怕与绝望,准确地说是自知道林娅娟的存在后,她就时常感觉到一种失败已降临在她身上。为此,她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凄凉。

正在吴翠萍神伤之时,耳边却响起一个细细的声音:“小姐,一个人不寂寞么?”吴翠萍脑袋一个机灵,顿时回过神来。她扭头看看直声音的来源,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个寸头,正目不转晴地盯着她的胸脯,一副馋涎欲滴的饥渴相。吴翠萍打个忽灵,心下稍为慌乱。她略为向侧移动半步,警惕地说道:“你是谁?”

中年人轻轻一笑,随着靠近吴翠萍,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说着,他伸手拍拍裤兜,很显然他是在说钱。然吴翠萍尚未弄懂:“什么?”中年人又笑笑说:“怎么样,一百块?”吴翠萍更是糊涂:“什么一百块?”中年人以为对方嫌钱少,又道:“这样吧,看你这模样像做这行不久,人也长得够俏。我便多出点血,五百块!”说着,中年人便从兜里掏出钱包,拣出五张百元大钞向吴翠萍递了过来,而另一只手也跟着便要来搂她。吴翠萍这才明白过来,却原来对方把她当成了路边野鸡了。

吴翠萍一旦明白过来,差点气得当场吐血。她顺手一巴掌打在中年人脸上,人也跟着急退数步,气愤地骂道:“你妈不要钱,你回去干吧!”

中年人原是毫无准备,竟被这一巴掌打得双眼金星直冒。他尚未明白怎么一个野鸡会如此泼辣,便说道:“你这个臭****怎么打人呢,我出钱你卖身是两不亏欠,生意成则成,不成东西两方各走各的。再说,你如果嫌钱少,可以出个价,老子又不是出不起。”他不说还好,如此一说,更是惹得吴翠萍火冒三丈:“你老妈才是****呢!”

中年人也有些火了,在他看来,如果对方不是野鸡,怎会深更半夜一个人呆在天桥上。这也难怪,在这个地方,多得是靠出卖肉体为生的人,她们或因年老或因色衰而登不了大雅之堂,却又想不劳而获,便干起这种昼伏夜出、费神不费力的“薄利多销”的营当来。而像中年人出价五百块,却是因为吴翠萍的确是一个美艳动人的女人。只可惜她在遇上张晓明之前,虽也是做人二奶,说到底,那也只是共枕一人而已。但如果在那时她听到这些话,遇上这些事,至多也只是转身就走而已。而在遇上张晓明之后,她有了全新的方向,也决心重心做一个正常的女人。因而在听到中年人的话后,就像是对她人格莫大的讽刺,这才让她有那么大的反应。

“臭****,你要不是出来卖X,那深更半夜还呆在这里做什么?你要不是出来找男人,那你深更半夜打扮得像个妖精似的跑到天桥上做什么?既然你做了鸡婆,又还装什么淑女,别看你长得漂亮,剥光衣服又与母猪有什么区别。臭****……”

中年人越说越气愤,好好一个出来寻欢的心情便被一耳光打得无影无踪,就像羊肉没吃上反惹上一身骚,他岂能甘心。而此时天桥上早已无人影,只是偶尔从宽阔的天桥下传来车辆经过的声音。中年人愈想愈不甘心,终于心里动了恶念,他想如此时候,就算给对方来个霸王硬上弓,完事后屁股一拍走人。B市这么大,看她能把自己怎么样,这样一来岂不是人财两得。一念至此,中年人顿把被打之事抛之九霄云外,脸上不觉间浮起狰狞的淫笑。吴翠萍借着灯光看到这种笑容,只感到浑身有百余条毛虫乱爬。

当中年人一步步逼过来的时候,吴翠萍这才感到恐惧与后悔。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惊慌,努力想个办法摆脱这危机。甚至当她拔腿就跑的时候,却那里还来得及。中年人早已志在必得,所以是不会给她逃跑的机会。因此,吴翠萍逃跑的脚刚提起,整个人便被中年人严严实实地抓住。吴翠萍惊叫一声,本能地大声喊叫起来。此是深夜,万籁俱静,那声音便甚为响亮,虽是传出老远,但此时那有人会听到,就算有人听到,又会有谁来理会这深更半里出现的尖叫声呢?又哪会有人在听到这叫声出来为自己凭添无端麻烦甚至是祸事呢?但必竟人类的呼救声会给犯罪人增加恐慌感。中年人自然不会例外,他初时听到吴翠萍有若惊雷般的呼救声时心里也一阵惊慌,同时也本能地将吴翠萍的嘴给捂住,然后转头四下张望一番。见没什么异常后,那惊慌失措的心才稍事平息,但手仍不敢松开,反而更是紧紧地捂住。吴翠萍被捂得连气也喘不过来,唯有不断挣扎“唔唔唔”过不停,期盼奇迹般地逃离这黑恶的魔掌。

“臭****,死到临头还瞎嚷嚷。嘿嘿,叫吧,你就算叫破了喉咙也无济于事。”中年人嘿嘿地淫笑不停,就好像吴翠萍已是笼中的小鸟,煮熟的鸭子。然吴翠萍虽被限制住自由,可大祸临头,不得不使出全身的力气来挣扎。这在无形当中对中年人来说,一时半会要如愿以偿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闹得久了,中年人有些不耐烦了。他不相信连一个女人也对付不了,再者若是久了万一惹出旁人来,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他扬起手掌“啪”的一声打在吴翠萍脸上。吴翠萍只觉脸颊火辣辣般痛入心扉,头脑也跟着混乱如麻。她生平从未受过如此伤害,竟一时之间双眼发直,如呆如傻,毫不知所为。那中年人以为她害怕了,冷笑两声:“臭****,我看你不挨两下心里就是不舒服。”说完,一手就欲扯她的上衣。

当吴翠萍感觉到外衣被扯脱,这才醒悟到事态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也不知道她是从哪来的力气与勇气,居然奋起一脚踢在中年人裆部。中年人那经得起,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萎缩在地哭爹喊娘,痛不欲生。这也合该他倒霉,一时粗心大意。不过,他也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强奸的罪恶事儿,缺乏了经验。而吴翠萍一旦脱离魔掌,哪里还敢逗留,深夜里慌不择路一阵狂奔,却也不知是跑到哪里去,只一心想离这让人痛苦的地方。因此,她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一连跑了几条街仍不敢停下。直到浑身湿透,双脚再也提不动时,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

中年人没有追上来,也不可能追上来了。想是吴翠萍那一脚,足以让他几个月不能出去鬼混了。不过,这也不能说是坏事,至少对他老婆来说(如果他有老婆的话)不会是坏事,她可以得到他每天在家里陪伴她了。呵呵……

吴翠萍稍事休息,爬将起来又跑了两条街,在确定中年人没有追上之后,惊慌的心才算稍稍平复。她打量着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不辨方向的一阵乱跑,此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幸好她处世经验还算不错,这才没有因迷失方向而感到无助绝望。可当她准备寻家旅馆时,才发现自己的提包不知所踪,大概是刚才被中年人扯掉外衣时一起被扯掉了。

现在她身上什么都没有了,又不知在什么地方。吴翠萍平息的心又泛起难言的酸楚来,她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接二连三地受到折磨。想到这些,她不禁悲从心起,泪水不自主地浸满眼眶。

或许苦难的人总是要饱受痛苦的折磨,而老天或是命运却从不可怜同情你,反而将你推向更为痛苦的深渊。吴翠萍无钱住宿,上衣又失去。而现下已进初冬,虽说广东天气较为暖和,但当吴翠萍出得一身大汗后,紧接着便是阵阵寒意袭上心头。偏生老天不开天眼,就在这时又下起细细霏雨来,虽说不大,却让本已冷得发颤的吴翠萍更是雪上加霜。

她不敢去找某个屋檐下或是某个可以避风雨的墙壁旁,她怕再度出现意外,她已无力在经受一场恶梦。无奈之中,吴翠萍寻得一个较为隐蔽日公用电话亭,偎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抱住蹲在里面以求能渡过这有始以来最为凄惨的一夜。也只有这里,才让她稍微感到宽心。经过这一场惊吓与痛苦的逃亡,吴翠萍再也支持不住。虽然浑身冷得瑟瑟发抖,可在精神松懈之后,竟依在亭内迷为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过,话说回来,现实生活中的确有太多让人遗憾甚至后悔莫及的事与的,不是有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么!然而,在实实在在的生活中,也同样有着许多让人无法不后悔的事情。就比如说,当你在盼望某一事或物的到来时,却始终是久等不至,但当你为此而痛心疾首,作贱自己之后,那所盼的事或物却奇迹般地出现或是因此而真正失去。这时的你,难道不是真正的哭笑不得或是遗憾终生么?

吴翠萍正是这样。

当第二日清晨,胡文慧及林自强依然一早就去了公司。赵阿姨准备好早餐,去唤刘小芳及吴翠萍时才发现吴翠萍不在房里。初时她并没有在意,直待刘小芳回房后又过了大半个小时,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她敲开刘小芳的房门:“刘小姐,你可见到吴小姐了么?她还没有吃早饭呢?”

刘小芳摇摇头表示不知,赵阿姨皱皱眉,也不再说什么。虽然她并不知道吴翠萍的来龙去脉,但听到林娅娟与吴翠萍相互争吵,以及林自强与吴翠萍碰到一块时的表情,她便跟着对她没什么好感了。只是,林娅娟既然让她住在家里,而林自强又不曾有赶她出去的意思,加上张晓明,她真搞不懂其中究竟有何纠结。念及此,赵阿姨摇摇头,下楼继续做家务去了。

刘小芳回到房里也暗自纳闷,对于吴翠萍,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反而是对林娅娟,她慢慢产生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又捉摸不定。她猜不透吴翠萍为何大清早不见人影,按照这些日子的情形来看,她不会离开住所才对啊!

想不通的事情,便应去求证。刘小芳下楼向赵阿姨问了些情况,终于确定吴翠萍并不是早晨才离开的。那么,昨晚吴翠萍根本没有回来过。刘小芳的推断的确没有错,因为她进吴翠萍的房间发现她床上叠得整整齐齐。只是她却想不到吴翠萍昨夜竟是在极度惊恐中煎熬,更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她拨过吴翠萍的手机好几次,却都换来“嘟嘟嘟”的盲音,吴翠萍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状态。她知道就算她跑出去找恐怕也只是白费力气,再说,刘小芳根本不会想到吴翠萍会发生那些恐怖的事情。所以,她就放弃去理会了。

再者,在刘小芳心里,吴翠萍处处显得干练,又怎么有意外呢。

只可惜,刘小芳的猜测完全错了。

吴翠萍躲在公用电话亭,又极度恐慌中疲惫而眠。但如此担惊受冻,却如何能睡得安稳。到天色微亮时,她便从恶梦惊醒过来。此时凌晨,天气更为寒冷。吴翠萍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以为情况会有转机。谁知道,当街上行人看到她如此模样的时候,都以好奇并掺杂鄙夷目光注视着她,些许人更是伫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吴翠萍真是无地自容,这原本不是她的错,然而在世俗的目光下,她却变得低贱不堪。须知,如此冷风充斥,又是大清早,她竟然身着单薄的内衣,蓬头垢面不伦不类,如不招来非议那可真是天下之奇闻了。

只是,吴翠萍却毫无办法。唯有将头深深埋在胸前,匆忙往巷道里躲去,以避开世人如芒刺般的眼神。她不知道现下该如何回到林娅娟家里去,她想大概只有回到那里去,才能将眼前的尴尬与羞辱暂时抛开。可是,她绞尽了脑汁仍是毫无办法。思痛之余,更是饥渴难耐,她终于感受到什么叫作“又冷又饿,日子难过”了,尤其是在闻到不知何处飘来的油香味时,那滋味,若是没亲身经历过,是绝对想像不到的。吴翠萍绝望之余,她几欲发疯。仰头望着仍是灰蒙蒙的天空,她不情悲从心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平?为什么啊!”

痛呼良久,竟萎缩在地,双手捂面嘤嘤地拉泣起来。却不妨她的悲叫声引来三楼一家住户的中年妇人严重不满。所谓“屋漏偏逢连阴雨”大概就如此。那妇人竟推开窗户,一盆凉水毫不留情的泼了下来,嘴里还骂着:“大清早的在这里鬼叫什么,不要脸的东西。”吴翠萍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那狂燥悲天怜人的心随凉水也一起凉到脚。她略为一愣,接着不哭反笑。那笑声竟是异常的凄凉响亮,那妇人似是特别心烦,再次推开窗户,指着吴翠萍犹如泼妇骂街一般狂轰乱炸。

然吴翠萍丝毫不理会,只顾着狂笑不已。那妇人火起,吼到:“烂货,别在这里嚎,趁早滚开,否则有你好看。”吴翠萍依然不理不睬,依是狂笑不已。那妇人火起,果真端出一盆水来,正欲往下泼,却斗然间从侧巷钻出两个人来,对着妇人大叫道:“你吼什么吼,三八婆!”

那妇人见有人出来打抱不平,竟急忙将手中的水盆收回,慌慌张张地将窗户关上,再也不敢出声。再看那二人,却是一男一女,看样子倒与吴翠萍一般大小,却是女的在前,男的在后,都身着睡衣,趿着拖鞋,显是刚下床。再说那女孩自冲进小巷子,便直奔到吴翠萍身边,二话不说紧紧搂住她,跟着便是眼圈一红,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那女孩情绪激动,良久都不曾说得半句话。倒是那男孩站在一旁似是若地其事,默默看着眼前一切。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晨寒袭得不住地发抖,这才说道:“小娜,好啦,这么冷,先回屋在说吧。”

却原来,那女孩竟是代娜,而不用说那男孩自是周浩了(在《走向黄昏》里有他二人的叙述)。而这里,也略为提一下,周浩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B市找到了代娜,而也让人感到欣慰,周浩当初的推断也并没有错,他把握住了一段姻缘,也结束了他自悲自艾的痛苦生涯,只是以后他与代娜又将怎么过,那则不得而知了。

但是,对于代娜为何会出现在吴翠萍绝望的时候,而周浩为何显得漠不关心则是因为周浩并不知道代娜与吴翠萍之间的事了。因为代娜从未向周浩仔细提起过,而周浩虽有听过二人通电话,但他代娜不主动提起他也就没有过问。

且说代娜听得周浩的言语,也突觉浑身冷冰冰的,才发现吴翠萍浑身湿透。她哽咽着说道:“萍姐,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便拥着她转出小巷,取道上楼。周浩侧身让过,跟在二人身后,只把手紧紧抱住身子。

回到住所,代娜把周浩关在客厅,也顾不得加件衣服,却忙着替吴翠萍换好衣服,然后把她强按在床上,用被子盖好,这才给自己身上外套。吴翠萍已然止住拉泣,只是呆呆愣愣双眼发直,却不知心里在想甚。代娜好不心痛,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泪水又跟着流了出来。

周浩在客厅冷得直跺脚,实在挨不住了,便大声喊道:“小娜,好了没有啊?我都快冷成冰棒了。”其实广东的天气就算冷,在初冬也不会冷到那里去,只是自昨晚就下起细雨,直到现在还不曾停过,而方才又被淋了一会儿,要是说不冷,那肯定是骗人的鬼话了。所以,周浩的叫法也并不是全无道理。代娜在里面听到后,开门走了出来,顺手将外套扔给他:“这点冷就挨不住,你可想到我当初在塔顶整整受冻了一个晚上。”周浩顿时无言以对。自与代娜重逢的,周浩便最怕代娜提起过去的事,但每晚二人又非扯到这些事情来说不可,总觉得雨过天晴,说些陈年旧事,二人却更觉得甜蜜。只是,周浩每次都只有陪不是的份,这与当初还在学校的时候倒是换位了。可见天意真是弄人。

“还提这事儿,我不是早就向老婆大人陪了不是了么?”周浩倒是变得滑溜了起来,说着便欲去搂代娜。那知代娜伸手便将他推开:“没个正经,萍姐还在里面呢。”周浩撇了撇嘴,将衣服穿上,寻过地方将拉代娜坐下,轻轻搂在怀里:“小娜,你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代娜轻叹了一声,似有无限感慨,又似有说不清的伤感。周浩见她似是不愿提起,便说道:“算了,往事不提也罢!若是过多提及,也只会徒增烦恼!”代娜依在周浩怀里,仰头望着他的脸,轻轻道:“小浩,你说在萍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她怎会弄成这样呢?”代娜说着,眼眶内又溢满了泪。周浩摇摇头,他是想破脑袋也无法想通的。“小娜,不要去想得太多,等她休息一会儿,我陪你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代娜点点头,轻轻地闭上眼,可她的心那能平静得下来。想着往事的点滴,浑身就忍不住发颤。

周浩明显感觉到她内心的波动,可他知道若是她不肯说的事,不管怎么讯问也等于白搭。所以,他唯有伸手轻抚着她的头,以示安慰。

再说吴翠萍好不容易挣脱因境,加之精神面临崩溃,竟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而代娜每隔一会儿便进去看她一次,只是见她睡得如此沉,也便没有叫醒她。直到下午时分,吴翠萍这悠悠醒来。当她醒来时,竟有些意识模糊,暗自奇怪自己为何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直待思维转了数转,这才想起先前所发生之事,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深为后怕。只是她尚未明白是什么人将自己带到这里,只依稀记得是一男一女,而那女的在潜在意识中似乎相识。她便起得床,也顾不得梳理一下零乱的头发,只把眼睛四下张望,却恰好看见床头一个柜子上摆着一个相框,上面嵌着一张合影。吴翠萍注视良久,竟自喜出望外,浑然将那场噩梦忘之脑后。

“小娜,小娜……”吴翠萍急速拉开房门,三步并作二步冲了出去。她刚出房门,却见客厅里代娜斜依在周浩的怀里,她急忙刹住脚步,尴尬地笑笑。而代娜听到呼声,猛然抬起头来,竟因过于情急,撞在周浩下颌上,直痛得周浩龇牙眦目,好不难受。然代娜却浑然不知,如猴子般弹跳而起,拉住吴翠萍的手看过不停:“萍姐,你醒啦!真是吓坏小娜了!”

吴翠萍却也喜不胜喜,拉着代娜的手:“呵,小娜,你们终于在一起了!姐姐真是恭喜你了。”随即想到张晓明,不觉间又神情黯然。

周浩被晾在一旁无所事事,便站起来,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去倒杯水来!”吴翠萍见周浩的神情,便道:“你便周浩了!小娜以前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对了,我叫吴翠萍,是小娜的朋友,你如果不介意,也可以叫我一声萍姐。但叫我名字也行!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周浩点点头,叫声:“萍姐!”便转身倒水去了。代娜与吴翠萍便手拉着手,回到卧室里,大述别后之事。周浩自觉不便参与,便在客厅向她们招呼了一声:“我出去买点食物,你们慢慢聊吧!”便也不等回应,便开门出去了。

外面依是灰蒙蒙一片,只是不在下雨。周浩本是无聊,只是以买食物为借口,出来溜达溜达。却那知没走多远,竟发现街上行人比往常似乎多了些,而且整个空间似乎笼罩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氛,让人脊背发凉。周浩预感不好,便匆匆忙忙买了些东西,直回到住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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