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爆了……”王鹂瞪着火焰之中那道洞开的缝隙喃喃地说。
“这绝对不是命中注定的……”唐执感慨。
“陛下……陛下!”最先意识到我们该做的正经事的人依然是王大人。他第一个回过神来,也是第一个发现了躺倒在床边、已经因高温而陷入昏迷的小木偶……也许是瞬间爆炸造成的冲击,也许是太高的温度令他失去了神智……但毕竟只是昏迷,我确定他还活着!
对的,他穿着一身的龙袍,半趴在墙角,上半身卧在床沿上,就那么静静地伏在那里,眉头微皱着,额角沁出肉眼可见的细密汗珠,宽大的龙袍更加分明地勾勒出那个少年的单薄。除此之外他还有些狼狈,脸上衣服上站着灰尘,简直就像是一尊被遗失在泥潭里的精美玉雕……但是对我们而言这些并不重要,因为在此之前我们根本就没想过还能把这尊玉雕给找回来!
“快!快救人!”王大人失态的嘶吼着,爆发着委实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力量。
我们似乎的确应该快些。
在我撞开这道门的同时,热浪与火焰也顺着这个刚刚开辟的入口涌了进来,登时就点着了摆放在门边的木架。我们必须要快了,我已经听到了隐隐的轰隆声,可能是在这座宫殿外面的巨大灾变仍然在持续,我们的时间非常窘迫,但我们在做的事情却并不是与时间赛跑……这也正是最可怕的一点。如果现在我的身边有一个沙漏,然后有人告诉我在它漏完之前我不能完成某件事的话就必死无疑,这样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会全力以赴,心无旁骛,诚然在那样的情况下我的确也不用想其他的事情。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我们现在躺在这里睡一觉醒来的时候都还能活着,或许这座宫殿里还残存着未燃尽的硝石,下一瞬间就是天崩地裂;那个象征着命运的沙漏可能还剩下大半没有漏完,也可能已经所剩无几了……而且更不好的是,那种有时候会在我心头出现并且萦绕不去的不安的感觉又来了,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也似乎很准。当年我们几个潜入崇德殿的时候我有过这种感觉,然后那个晚上我就被一箭射穿了胸膛几乎丧命;刚才不久我有这种感觉,然后董璜在说出了玉石同焚这几个字并闭上眼睛之后毁灭性的灾难就开始了……这感觉现在又来了,它令我窒息,不,也不完全像是窒息,我好像头上顶着一座山似的,那是种即将被颠覆被埋没的感觉……
糟糕!
“喂——小心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大概是冲我喊的……但是已经晚了。
我在这种时候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茫然地抬起头,茫然地目睹着头顶上那一片火海朝着我倾泻而来,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我突然想起了埋葬小木偶的那一座孤坟。我很好奇,他究竟是怎样从那个生与死的严苛界线中跨过来的呢?
一阵杂乱而巨大的声响正在轰鸣,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股什么力量掀翻在地上,视野中说不清是红还是黑的颜色在自顾自地狂涌,碰撞,始终存在于喉头间的干燥和疼痛在这一瞬间突然成倍扩大并且扩散至全身,带来剧烈的麻痹感,那种说不清是滚烫还是冰凉的麻痹感……
生么,死么……我的两只脚在这条本该无比庄严的边界上走过来走过去,到现在我都已经对这两个概念完全麻木了。
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我能够撞开门的原因之一是火焰让原本坚固的门变得脆弱,但是变脆弱的可不仅仅是那道门而已,门框,连带着这面墙,绝大部分都是木质结构,这个时候只能是自成一体勉强直立,我使用蛮力把门撞开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是……就是崩塌,原本勉强维持着的脆弱平衡犹如雪崩一般一溃千里,无法阻拦,那些木梁木架知道倒塌下来的时候都还在熊熊燃烧着,这样的一堆东西砸在脸上会是种什么感觉呢……
答案是没有感觉,因为死人是不可能有感觉的。
可是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我好像还没死的……吧?
好像真是的。当我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趴在地面上,耳朵旁边仿佛全世界的声誉都在激荡,视野中也只有一片跃动着的模糊赤红。我尝试着抬起自己的手,张开,将手指弯曲又直立……啊,是五根没错,看来甚至还算是正常……我双手撑地让自己坐起来,有些惊喜,有些疑惑甚至是有些惊恐地打量着抚摸着自己,但是除了一鼻子炭焦的味道和摔落产生的痛觉之外,好像没什么了。
不……不会吧?这特么都可以啊?难道说我的身上自带着逆天级别的光环?超级闪亮超级至尊闪避危险甚至连弓箭见了都会拐弯么?可是……弓箭见了我貌似也没拐过弯不是么……
“父亲!”
一个尖锐的哀鸣声斩断了我有些脱线的幻想,我全身一个激灵,猛然回头——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了。
因为有人替我去死。
是王大人……那个风烛残年的、有时候健壮如虎有时候脆弱如布的老人,那个从开始的开始就一脸忠诚刚正不阿的长者,他穿着被火烤得已经有些变色皱缩的暗金长袍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一根锥状的木梁在他推开我的瞬间锲入了他的后背,而在此之前那根木梁上面还附带着燃烧正旺的火焰,那火焰被他的血液强行浇灭,发出嗞嗞的声音,还有诡异的红棕色烟气从伤口冒出来……他得有多疼啊!心脏被贯穿,再被炙烤,每一次为了泵血而进行的搏动都在将伤口进一步撕裂,依然滚烫的木条在里面持续正发着血液,弥散出让人浑身发软的焦糊味……这得有多疼!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张着嘴瞪着眼睛,身体一颤又一颤,王鹂怀抱着她的头部嘶号着咆哮着,蓁和唐执都是站在旁边看了一眼之后就沿着嘴唇别过身子……没错,那种疼痛是可以用眼睛看到的。
我呆呆地站立在温度几乎已经可以烧水的原地,我感受到似乎有一块尖锐的冰刀正在划开我的皮肤,在我的脊梁上铭刻下无限深沉又无限寒冷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