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弃偶
“你说,一个男人究竟能为他爱的女人付出多少呢?”
“全部。”
在某个晚上,心乱如麻的濮阳蓁关上房门,她本来想让大家都冷静一下,都尊重一下彼此,都好好想想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可是她却在门后听到了这样的一番对话。
她不由自主地把脸贴到窗缝上去看那个男孩的表情,她从不轻易去相信一个轻易承诺全部的人,可是男孩在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目光是清澈的,他仰望着天空,从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里倒映出繁星似锦,闪烁,闪烁。他是认真的,可又不是那种小孩子涨红了脸的那种认真,而是淡淡的,轻盈如流,好像是在叙述着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没长大,还是长大了。
如果还没长大的话,等他长大了之后大概就不会有这种幼稚可笑的想法了吧?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濮阳蓁都没怎么理那个家伙,只是为了让她看清现实是什么样的,认清了现实,长大了,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对大家都好。
可这并没有什么用。
而且恰恰与她所预期的相反,男孩似乎完全都没有认清现实的迹象,倒是她自己,却变得更幼稚了,变得试图去相信那些曾令她深恶痛绝嗤之以鼻的话,变得开始瞪着眼睛咬着牙说着什么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不正是曾经她眼里的没长大么?
当她发现“全部”两个字并不是那个男孩在信口开河的时候她就明白,从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是一个孩子。濮阳蓁用了这么长时间试图去证实的问题现在看来竟有了截然相反的答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如就试着接纳吧,说不定这也会是个不错的机会不是么?
可是这是乱世,她能有这么多时间纯粹是上苍眷顾运气顶天,然而不幸的是她把这些时间都用在了无意义的求证上去,在王鹂看来这是一个完全无须证明的命题,可是她却用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内不论何时,不论何时她下定决心都可以改变现在这个既定的结局,因为只要她愿意去相信,那男孩就无需继续证明那句只有一次证明机会的话……可是她没有,于是机会就这样随着时间流走。当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做点什么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穿胸而过的那一箭,男孩近乎沸腾的热诚之血就那么飞溅在冰冷的空气中,眼里尽是茫然与不甘,还有难以置信。
濮阳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倒下的男孩抱在怀中,可是这依然太晚了,体温是珍贵的,可是这世上总有体温无法温暖的东西,比如尸体……这换来的也只有男孩的安然瞑目。男孩的身体抽搐着,殷红色的液体从嘴角渗出,然后变成溢出,英俊的额发一如往常地旌旗般舞动着,却掩饰不了那个躯体的羸弱……只有那个眼神,安详之外竟带着一丝歉意,男孩知道的,如果他死了的话带给她的就是空前的打击,他到现在还为此担心着,尽管他已经力不从心。
终于男孩的身体不在抽搐,炽热的鲜血冰冷凝固,那混合着安详以及歉然的眼神也终于隐藏在再也打不开的眼睑之下。濮阳蓁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或者溢满,铺天盖地的哀伤在她的身体里涌动着却无法发泄出来,遍及全身的无力感令她疲惫。那是种悔恨啊,错过的悔恨,失之交臂的悔恨,破碎撕裂的悔恨。选项就摆在面前可是她直到最后才做出选择,这种没有做出选择的悔恨要甚于做错选择的悔恨成千上万倍。
如果没有了那个男孩的热血,那么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解冻她的心了,此时此刻她留下的泪都是冰与霜,一颗没有温度的心,流不出有温度的泪。
……
濮阳蓁猛地坐了起来,冷汗浸透衣衫。
淡蓝色的被子,床头码放着书卷的木架,一尘不染的方桌,窗台下面摆放得满满的花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这是她的房间。
原来刚才只是个梦啊。
濮阳蓁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应该是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夜雨中淋了太久导致的风寒吧。她伸手托着额头跳下床来,缓步走到桌边坐下,看来是病的不轻,她觉得自己的额头有些烫手。
她睁开眼睛四下望了望,这时才发现桌子上摆放着一张尚未完成的画,一张肖像画,画上英俊的少年露着一个阳光治愈的微笑,那是张让人看了会感到安心的面孔,栩栩如生,很像是她认识的某个人。这幅未完成的画已经干透,显然是放置了不短的时间。
那么画上的人……对啊!他到哪儿去了,他现在怎么样了?濮阳蓁猛地站起来,却感到脑袋一阵发昏,瞬间失去平衡跌坐了回去。
正在这个时候门被打开了,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女孩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里放着一个盛满褐色液体的瓷碗。
“醒了么?来喝药吧,你在发烧。”说话的是王鹂。
“任务完成了么?”濮阳蓁问。
“我去你还真是个工作狂……”王鹂叹气,“是啊完成了,昨天白天的时候禁军部队封了太傅府,这件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
“那,那他呢?”濮阳蓁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一脸的急切,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啊?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不过现在安全,在击退了张辽之后他在城内暂时隐藏起来了,不用担心,过段时间我们会联络他的。”
“击退张辽?”濮阳蓁本来就昏昏沉沉的脑袋更加蒙圈,“击退张辽的不是赵云么?”
“是啊……难道你问的不是赵云么?”
“不是,我不是在问赵云!”濮阳蓁觉得王鹂是故意和她开玩笑。
“那……你是问唐妃么?她在帮我们逃离南宫之后就回去了,应该是没有引起怀疑的吧?”
“也不是!”濮阳蓁有点激动,她本来以为王鹂是在开一个善意的小玩笑而去避开那个名字的,但是她看清楚了王鹂那个满腹狐疑的眼神,那不像是开玩笑的眼神,很显然王鹂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而且王鹂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她不会轻易和还在抱病的濮阳蓁去开那些会让她情绪恶化的玩笑。
这些推断让濮阳蓁从心底腾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是烧糊涂了么?”王鹂的手背搭在濮阳蓁的额头上,“是挺热的……那你是在说谁啊,还有其他人么?”
“我……我是在说马超啊。”濮阳蓁忽然很害怕说出这个名字……可是她还是鼓起勇气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