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枯海上的小孩
今天，光头浪仔闲得蛋疼，又来林敢家做客，我正好也在，就这样，三巨头会议在这里召开。
林敢无比高兴，他摸了摸浪仔的光头，乐不可支，浪仔跑来可能是有点急了，他一个劲地打嗝，这让我和林敢笑得前俯后仰。浪仔喝了些凉白开水，好一会儿倒霉的“嗝”才稍微消停。
浪仔得知林敢心情压抑，于是连说了不少冷笑话，逗得我们连连捧腹。
我们三个回想起高一时候在乐都中学的趣味生活，依依往事如风飘逸，在我们脑海。
那时，我们还是非常洒脱的，真可谓是傲视群雄，放浪不羁。是说林敢和浪仔还未完全堕入情网的时候，是说我还不怎么叛逆的时候。那是高一，我们最少年的时候。
我们浪迹在题海边。
肥胖的浪仔在枯海般的大地上涌动，“这不是枯竭的大海么？”浪仔又在酝酿艺术了，许多色彩涌入他的肥脑袋，灵光一闪，旋即幻化出几只小狐狸，随他在枯海上彷徨。此时，喜鹊拍了拍翅膀，飘向高空，画了个温柔的曲线。
于浪仔而言，庆幸高中有了美术辅导班，专为文化课差劲却擅长绘画的学生量身打造，高考也就没什么致命压力了。画社辅导班的赵老师是个老太婆，她专门教素描。那晚，我和林敢陪浪仔进了辅导班，学生真他妈多，有逃课而来的，有钟爱绘画的，也有专门考察的。大多面前摆着个画板，他们狠狠地描着。浪仔功底不错，他拿着个2B铅笔，娴熟地画了个鸭蛋。“哎呦，不错。”林敢拍了拍浪仔的肩膀。
这天鹿老二也来了，林敢看看鹿老二抽象的脸，驼着的背，胖高的个儿，滑稽的表情，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美术造费很贵，少年们在画社里画得正来劲，一听赵老师要收钱，浪仔和鹿老二都不去了。浪仔给出的理由是不想耽误学习，后来他也放弃了美术高考的机会。
我们曾坐在食堂边吃边侃。
在惨淡的食堂，林敢正排着长龙充饭卡，他戴着耳机听着音乐，不少惯熟的人插队在他前面。
高中食堂里新来了个老货，她总是撅着嘴，时而傻笑，时而唠叨。在林敢看来，老货比那个多嘴婆还让人心烦。瘦小伙林敢因为充饭卡耽搁了不少时间，不幸在老货那儿打饭，老货用打拌汤的大勺子给林敢舀了一小口稀饭，渗满了油，没等林敢开口，老货就已经刷完饭卡，跑到后面的厨房不知干啥去了。这时，浪仔拍拍林敢的肩膀，“敢爷。”
在饭桌上，浪仔帮林敢解决了惨淡的饭，林敢见浪仔狼吞虎咽地喝着稀饭，目瞪口呆！端着饭路过的同学有很多，林敢瞟见了小宅男浓爷与肌肉男衰少，以及牢骚男鹿老二。浓爷爱好科学，没有特殊情况，中午总要宅在班里学习。衰少在寝室的时候颇像米开朗琪罗所画的大卫，老嘚瑟裸露的肌肉。鹿老二好看禁书，脾气火爆，隔三差五就发一些牢骚，天天与食堂打饭的老货吵得热火朝天。
林敢看着浪仔一口一口地吃完“美味”，他摸了摸浪仔毛绒绒的肥肉，又摸摸浪仔秃顶的脑袋，哈哈大笑起来。不一会儿，我们走出了食堂——枯海上的老岛。
我们曾在教室里发奋苦读。
我们的教学楼离食堂、寝室很远。上学沿路的老树风流倜傥，秋叶铺满一地。班级外面的墙壁上，挂着鲁迅先生的照片，我的信念就从那儿潜移默化开。我们曾是浪漫主义者——枯海上的少年。
教学楼如大海上的孤岛，孤岛里生活着一群一群会做题的高级动物，高考是他们的唯一出路，题海战术是他们成功的不二法门。而我和林敢以及浪仔却是例外。
我们曾在水房打热水。
林敢总会想起衰少洗澡时的滑稽场景。那厮脱光了衣服，哼着滥调挥洒着脏水，他拧着毛巾唱起了浪歌。衰少每回洗澡都要脱光，当然除了裤衩。他有个怪癖，一心烦就要摸天花板上的吊灯，总是不厌其烦地跳来跳去。他还经常跳肚皮舞呢，怎一个“衰”字了得！衰少还说什么李小龙是他哥，天哪，太不要脸了。最要命的是他特别好色。那天他和鹿老二去水房打水，衰少盯住一良家少女，人家已经冲他翻白眼了，但衰少丝毫没有尴尬，还在看人家的胸部。鹿老二按了按衰少的后脑勺，衰少立马将鹿老二放倒在地。
浪仔说水房是祥瑞之地，林敢说他听见了空灵的回响。我也时常听见暖壶爆炸的声音，水房外小树林下男男女女恶心的对话，水龙头愤怒的流水……
天越发凉了，凉飕飕的。林敢和浪仔从水房打水出来，各自提着暖水瓶，林敢冷得要命，于是他靠近浪仔，林敢顿时有了拥抱熊猫般的暖和。
我们曾在寝室谝天侃地。
学习了一整天，我们终于能在床上躺一躺了。窗台上有一瓶芦荟，是浪仔养的，期许能带来好运。
到了快熄灯的时候，学校领导、楼管老头都停止了“扫荡”。戴眼镜的浓爷还在如饥似渴地看着教科书。突然，寝室熄灯了。林敢如痴如醉地听歌；浪仔拿着手电筒看二次元漫画；我打开学习机看电子书《水浒传》；衰少在耍手机。
刹那间，一个人踢开了门子，是鹿老二。
“看哪！《金瓶梅鉴赏辞典》！”鹿老二幸乎乎地嚷着。
衰少兴奋地站起来，想看！他一连翻了几十页，兴奋极了，直竖起大拇指，挺起**，“果然经典。”
“我也想看！”浪仔摸摸秃顶的脑袋。
林敢不知不觉翻了个身子，还在音乐的回旋波里荡漾。
我们曾在操场疯跑。
寝室楼背面，是广阔的操场。每天上午的特定时间段，刺耳的哨声一响，我们就得齐刷刷地跑操。胖老师吹烂了哨子，我们疯狂地奔跑。远处是深山老林，近处是小树丛林，林敢懒得喊口号，我也不喊，而浪仔喊得极其卖力。鹿老二和衰少在大后面扭着，他俩喘着粗气，淌着大汗。
班长领着大家慢跑，“一二一……一二一……”他的声音哑哑的。跑了1000米，同学们早已累得晕头转向。林敢居然毫不喘气，而浪仔瘫倒在枯树下，已经不能动弹。我坐在石板上，突然饿得发慌，猛想起小时候奶奶的拉面、外婆的拌汤，越发饿得厉害。
某日下午，我们顶着秋寒，在操场旁的篮球场玩儿。衰少抱住篮球，向浪仔扔去。浪仔张开双臂，憨态可掬，要接球，居然扑了个空。他潇洒地一撩短发，翘着肥肉，揽到了球，他用手一挑，篮球便飞向高处，风刮起垂柳，大家欢呼雀跃！不料，球未进。浪仔咬牙切齿，倍感失落，他把手伸向口袋，嚼了块泡泡糖……
回想起那些美妙的瞬间，林敢的脸上露出久违的喜悦。快乐的时光转瞬即逝，如今等待我们的是漫无止境的悲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