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闹了一番,沈浣画一直都没进宫。直到定安贵太妃过寿,沈浣画才进宫赴宴。
宴席上沈浣画摸了摸袖底藏着的一簇纱堆的铃兰花,趁人不备,悄悄从侧门出来,到对面的希微阁,阁门紧闭,沈浣画把花放入门缝间。
“你来拜祭老六么?”忽然有人问。
沈浣画吓了一大跳,一回头,下意识道:“三哥?”而后连忙行礼道:“陛下万安。”
原来沈浣画出身嘉国公府,幼时出入宫禁为太皇太后所爱,私下里也一直唤萧绎“三哥”。
先帝子嗣单薄,玫贵妃收敬王之女为,封仙居公主,已经下嫁定南藩次子。昭妃也就是萧绎生母收她兄长靖国公之女为义女,封上阳郡主。她们都是沈浣画幼年的玩伴。
熙宁初,靖国公因为谋逆而死,上阳郡主也被逐出宫,自此音讯全无。而萧绎口中的“老六”,正事这位排行第六的妹妹。
“今天是她的生辰,我昨晚梦到她了,所以来看看她以前的住处。”沈浣画道。
萧绎问:“她说什么了?”
沈浣画道:“她只是笑,什么也没说。”
萧绎望着沈浣画叹道:“老六要在,也该成亲生子了。”
沈浣画也叹了一口气。
“江东的夫人是不是也到抚州找江东去了?你若无事,常进来走动,贵太妃和皇贵妃时常说起你。”萧绎道。
沈浣画见有人走来,微微一肃:“妾知道了,妾先回席了。”
两人谈及江枫,江枫早已离京,孤身一人到抚州行辕找沈江东。门帘一动,露出石青风氅。江枫头上只束着一根飘带,足蹬皂底靴,若不是领口带着刺绣云肩,就像一位俊俏的后生了。
沈江东抬头愣了一下:“你的脚程好快!”
“直隶布政使按察使都来抚州了,外加你一个代直隶总督的嘉国公,抚州现在风云人物可真多。只是,我说公爷,前直隶总督带过的班子,你带的动?”江枫进来就开门见山。
“你可真是我的汪伦!我正忧愁呢。户部这次给足了银子,一个一个轮番来要钱,我又不敢冒冒失失地给。”沈江东道。
江枫道:“那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什么都别干,闭门谢客。”
沈江东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江枫道:“我说闭门谢客!不算前头案发死了一个巡抚、一个总督,外加一个知州。但是剩下的未必干净。我问你,王汝衡来当了半年总督,他做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做,被陛下开革了,”沈江东慢慢道,“好主意!叫他们先咬,看咬出什么结果来。最后咬着咬着,陛下先把我开革了。”沈江东并不想接抚州这个烫手山芋。
“我就说两点,第一是你是来善后的,别再发掘其他的。第二是你对抚州不熟,所以对谁也别露底。”江枫自付算不上老刑名,说话便十分谨慎。
话说这日以后,沈江东陪着江枫回故里上坟烧香,又登云台山拜望江枫的同门师兄弟。今天垂钓,明天赏秋,过得不亦乐乎。
来拜望的抚州官员,沈江东一律都便装设宴座谈,态度亲和,从不拿架子。
然而但凡谈到一个“钱”字,他就哭穷。苦陛下如何节俭,朝廷如何艰难,前期王汝衡在的时候银子如何给足了。逼得紧了,就酩酊大醉,人事不理。
下一波来要钱的沈江东更是大哭自己现在确实没有银子,在行辕每天如何吃清粥小菜,只有有客才点宴席,说得哀婉不已,把早上刚吃了燕窝粥的江枫说的心虚脸红。
如此六七日,沈江东有些顶不住了。
江枫思虑道:“王汝衡来了半年,虽然说没有什么大政绩,但是维稳维住了,该拨的银子都下拨了。你这次来,户部又额外给了你银子,这是看在你嘉国公的爵位上。你出门下雨忘了带伞,户部都给你送来,你信不信?若换成其他的官儿,多要点银子,还得到户部三催四请的。”
沈江东听了说:“我已经想明白了,王汝衡在的时候,朝廷该给的银子都给了,至今抚州欠底下官的俸禄,那这块银子必然是有人贪了。如今又找我要钱,就是想找补这块。”
“可是你要再往下查,把何适之的人再扒出来怎么办?我打赌,何适之如今寝食难安,正盯着抚州的老底,看你掀还是不掀。万一你再掀何适之的老底,他再忌着是不是我扣住了抚州都抚的遗折,说不定对你玩儿阴的。你不在京,说不定一不留神就着了何适之的道。”江枫还是忌惮何适之。
沈江东忽然明白过来:“你亲自来抚州,是去何适之的心病?”
“要不你以为呢?我不坐在帝京公府里面赏着秋听着曲儿享福,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我来,且你不对何适之追根究底,或许何适之能够明白。”
“明白什么?明白我成了‘何党’帮他捂着?既然如此我怎么不让你直接把遗折送给何适之表一表忠心?你把何适之想得忒善良了!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公爷,夫人,布政使许大人来送帖子,请二位晚上百花阁赏曲子!”小厮殷殷勤勤来禀报。
沈江东应下了,接了帖子,江枫直翻白眼:“国朝官员不能狎妓,你说的!”
沈江东差点噎死:“你跟着,狎什么……”
“那许藩台干嘛邀请我去这种地方?他就不想想我去不方便!”
小厮小心道:“布政使大人听底下人说夫人您从前在抚州办差爱听双庆班魏老板的戏,所以专门叫魏老板的堂会请您赏光……”
江枫一愣,沈江东笑不可遏,江枫恼道:“我那时是办差,往百花阁打探事情,满嘴里胡吣什么!”
小厮一溜烟跑了。
“我的夫人,你这案查的,连听谁的戏都叫人翻出来了!怎么样,这魏老板比你们杨大司寇的那位散花楼头牌如何?”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江枫赌气,晚上就没跟沈江东去。
沈江东独自来百花阁,对众人道:“夫人不舒服,不便前来。”
底下众官齐齐“哦”了一声。
按察使虽然是大老粗,但是却暗地给布政使使眼色。
布政使悄悄问:“你眼睛抽筋啊?”
“诶呀,你怎么忽然糊涂了?嘉国夫人没来!”
“没来怎么了?”
“嘉国公不带夫人,明显的,想……”
“想要女人?”布政使一拍大腿,“这个容易!我这就去办。”
“老许你等等,慎密些,嘉国夫人可不是吃素的。”
“我知道!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