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送越山之主尸体的队伍径自前往宫门,看样子这支队伍此行的目的地是帝都的中心——越国宫城。
国主帝纣的旨意日前已然传遍整个越国,上到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几乎都知晓一旦找回越山之主的遗体,废太子帝虞的罪名就会坐实,而今越山之主乌狄的尸体都到了帝都,这帝虞怕是逃不过在今日被处决的命运。
带着压抑不住的好奇心与一些不清不楚的揣测,大批的人潮随着护送尸体骸骨的队伍一块儿缓缓移动,慢慢地向着宫城的方向而去,整个过程悄然无声,他们似乎都预料到了某种结局,又似乎都在等着那结局的发生。
半柱香过去了,缓慢前行的队伍终于在快要接近宫城的地方停了下来,被守卫宫城的侍卫给挡住了。
越国宫城毕竟是一国之主衣食住行的地方,确切地说,便是国主的家,甚至可以说是国主的个人属地,越山之主的尸体毕竟是死物,是污秽之物,不宜进入宫城这么神圣的地方,国主帝纣更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因此,国主帝纣早早地便给守城的侍卫下了死令,让他们将护送尸体的队伍拦在离宫门远一些的位置,开棺检验等一应事宜全在道路上完成,别让那晦气污了宫城,这才有了方才队伍被侍卫硬生生给截停的那一幕。
倒霉的刑部尚书、刑部侍郎连同一个老仵作站在一处,他们昨夜接的旨意,国主帝纣勒令他们必须在尸体到达后的半柱香之内将检验的结果呈报上去,于是他们天不亮就等在那儿了,生生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盼来了越山之主的尸首。
侍卫一出手,马车一停稳,刑部尚书便吩咐身后的侍卫将棺椁打开,把越山之主的尸体搬出来,而后那个老仵作潦草地祭拜了一下后,便按照尚书大人的命令,拿出了随身的工具,开始了检验尸体的活计。
对于越国人来说,越山之主无疑是越国最难见的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有幸能见识到越山之主的庐山真面目,这样的机会,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有,因此当越山之主的尸体被抬下来时,大伙儿都急着往前凑,想要看清楚些。
活在传说中的越山之主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呈现在越国人面前,神秘的面纱以这种极其粗暴被动的方式揭开,以往连见上一面都不可能的人,眼下就这么无遮无拦地横在众人眼前,任人观看打量,一动不动。
侍卫们对待越山之主遗体的态度绝对称不上尊敬,但更难堪的还在后头,所谓验尸必然是要宽衣解带,袒露全身的,而老仵作为了遵照旨意行事,自是不会客气,手上的动作也不慢,三下五除二就扒了越山之主乌狄身上聊以蔽体的衣物,于是乎,这日围观的百姓不仅见到了越山之主不太完整的面容,还有幸看见了乌狄发福的身体。
这尸体着实没什么可验的,衣服一解开,越山之主胸口那一个大窟窿极其抢眼,乌狄的死因昭然若揭,便是被人当胸一剑,给捅死的,这凶手嘛,也明显的很,国主帝纣不是已然下旨将杀人凶手收押了,帝虞此刻正在牢中候斩。
其实说是说验尸,但看越山之主那腐烂到一定程度的模样,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这么着紧的时候也验不出个所以然来,脸上的皮肉耷拉着,皱皱巴巴的,很是不好看,跟个老头似的,难看得紧,许是隔得时日久了,全身都发福了,不自然地肿胀着,有些地方还长出了一块块黑不拉几的尸斑,着实谈不上美感,勉强能入眼罢了,与心中的期待相差甚远。
老仵作草草做了些必要的工序,匆匆看了一遍越山之主的周身,而后便替乌狄合上衣物,写好验尸单,将其呈给刑部侍郎,这检验越山之主尸体一事就算是了解了,原本这就不是什么正经的活计,国主的旨意要的就是一个结果而已。老仵作只需做好分内之事,至于真相到底为何,这不是国主关心的事,更不是他一个小小仵作能管的事。
而刑部尚书拿了验尸单,看都没看一眼,便交给了身边的刑部侍郎安正,转而命令身后的侍卫将帝虞从牢中提出来,看来是要将他直接治罪,斩首示众,而刑部侍郎安正倒是笑嘻嘻地接过单子,看了看。
热闹看到这里,在场的人心里大都明了了一件事,那便是国主帝纣这一回是铁了心要废太子帝虞的命,表面的迟疑都不稀得假装,一刻功夫都不想耽搁,生怕吃了一时半会儿,关在牢中的帝虞便会跑了一样。
要说这些侍卫的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这不,刑部尚书的命令没下多久,帝虞便被带了过来。
身披枷锁,脚戴镣铐,穿着一身邋里邋遢的囚服,形容枯槁,满面憔悴之色,但即便是这样,笼罩于帝虞周身的贵气,属于上位者的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并未因他此刻的落魄境地而有丝毫减损。
糟糕的处境与一身不凡的铮铮风骨,两相对比之下,帝虞将要面临的刑罚着实令人唏嘘,看国主帝纣的做法,在场众人对国主的态度也已然十分明了,这废太子帝虞怕是在劫难逃了,大家都在为这样的一个人物落得如此下场感到可惜。
“来啊,将犯人带到菜市口,等候处斩。”刑部尚书冲着侍卫一挥手,开口吩咐道。
押解帝虞的侍卫得了命令,扣着帝虞便向菜市口走,行进的速度算不上多慢,看起来反倒是蛮急的。
而越山之主的尸体,刑部尚书口中所谓的证据,则跟着押解帝虞的队伍一块儿前进,那两辆装着残肢和骸骨的板车,还有从进城门起便没说过一个字,一直保持着静默无声状态的庄稼汉也一同前往菜市口。
当事者都走了,一众看热闹的百姓,自然是不会乖乖待在原地,他们跟着行进的队伍一齐向着刑场而去。
已经做足了准备要看一出惨剧,没曾想,到了菜市口,当先看到的却是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一人身着隆重的赤色朝服,头戴九色朝冠,一动不动地站在刑场之上,为这血腥之地平添一股肃杀之气。
这突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人,大伙都认识,正是多日称病不出的越国士,可她这身衣服,倒是鲜少有人见过。
“国士服,越国士身上穿着的是国士服!”在场有些上了年岁的老人似乎对这身衣服有些印象,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颤巍巍地嚷出声来,而后又禁不住喃喃自语,但语气中有掩藏不住的兴奋和隐隐的忧虑,“若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一般场合是绝对不能穿出来的,一旦当朝国士穿上这身衣服,定有非同一般、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发生,想不到老朽活到这把年纪,有生之年还能再次看见国士穿上国士服。可到底怎么了?但愿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坏事。”
走近后,众人连带着同行的官员一道对着国士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以示他们对国士以及她这身衣服的尊重。
行完礼,其他人还未起身,刑部尚书已快走两步,到了一脸肃穆的越国士近前,而后先夸张地作了个揖,再小心翼翼地开口探问到:“下官参见国士大人,敢问国士大人此行是否是来为帝虞送行的?”
越无霜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了颤颤巍巍,显得有些害怕的尚书大人一眼。
没听见越国士的答复,哆哆嗦嗦的刑部尚书更紧张了,抹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偷偷瞟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越无霜,而后为了缓解尴尬,便自问自答到:“呵呵,国士大人果真名不虚传,真是心胸宽广,周济天下啊。”
“送行?”越国士咀嚼着这两个字,正色道:“本国士今日的行程中并没有这一项。”
“那下官斗胆,敢问国士大人今日来是想?”刑部尚书看着不苟言笑,与平素笑嘻嘻的模样判若两人的越国士,吃不准她在想什么,此时此刻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出现在这儿的目的又是什么,说起话来不由地斟酌再三。
“犯人受审了吗?”越无霜没有解答刑部尚书的疑惑,反倒问了尚书大人一个问题。
“回禀国士大人,还没有。”尚书大人老老实实地答话,可眉间却悄然浮现了些许疑惑,似在想她为何会有此一问。
“不知本国士有没有这个荣幸当这个主审官呢?”上一个问题尚书大人都没有弄明白,越国士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
“啊?当然,当然。国士大人当主审官,想必定会秉公办理,下官求之不得,不敢有异议。国士大人,您请。”既然越国士有这个要求,刑部尚书哪敢发对,稍微愣了一会儿神便拱手将主审官让给了越国士。
“来人,带帝虞。”越国士也不矫情,给侍卫下了命令,俨然一副主审官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