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已遵照越国士的吩咐落座,国主帝纣自然不能再站着,亦回到他的专属位置上坐下。
虞氏谋反案继续开审,方才说了重要供词的吏部尚书管家马玉被重新传唤。
“马玉,本国士问你,你方才所说是否属实,可有证据能够证明?”越国士让马玉拿出指认国主帝纣的真凭实据。
“回禀国士大人,小的今日所说均是我家老爷亲口所述,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至于证据,国士大人请恕罪,老爷说当年那些伪造的罪证都被国主取走了,没能留下什么,而他与国主也只是口头协议,没有任何书信往来,并未留下什么有用的凭证,也没有明旨记载他们所谋之事。但是老爷说,朝中还有多位大人也参与了那件事,国士大人一问便知。”马玉赌咒自己所言非虚,尽管如此,可又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
“就是说,你所述之事只有口头上的转述,并无真实凭据能够证明,是这样吗?”越国士一语中的。
“回禀国士大人,的确如此。但大人可以问问其他官员,一定能找出证据来。”马玉无奈承认,又不甘心就此作罢。
“那你可知除了已然伏法被诛的刑部尚书周尧外,还有何人参与了这件事?”越国士问得直接。
“回禀国士大人,小的不知。”马玉老老实实地答道,一副怅惘若失的颓废模样。
听到此处,众人皆知这马玉状告国士一事怕是要不了了之了,空口无凭,哪怕国主当真有罪,也是无法定罪的。
“那便是你再难举出证人证物,既如此,马玉,你且站到一旁,若找不出证据,亦无人再为此事作证,那此事只能就此作罢,而诬告国主的你须受钉板之罚,腰斩之刑。”越国士说得极其严肃认真,一本正经地就事论事。
这就完了?起初越国士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帝虞殿下翻案吗?怎的这就算完事儿了?众人疑惑不解。
“关于虞氏谋反案,可还有人要说些什么?若没有,那本国士也只能就此结案,往后将永不翻案。”越国士出言询问,并将后果说给众人听,这般严重的后果,到了越国士口中,不过是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众所周知,在越国,但凡是国士亲自审理的案子,一经了结,不论冤屈与否,便再无翻案的可能,以显国士之威。
若虞氏谋反案当真如马管家所言,乃是他人故意构陷所致,那如果今日无法令虞氏满门沉冤得雪,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虞氏一门怕是要一辈子蒙受污名,而帝虞殿下也要背着乱臣贼子的臭名苟活一世。
这可怕的后果,想想都让人觉得胆寒,有冤无处诉,有苦不能言,怎能不令众人扼腕叹息呢?
“关于虞氏谋反案,可还有人要说些什么?”越国士又将前话复述了一遍,语气沉重了些。
这一回,仍是没有人站出来,场中一片静默,左顾右盼的不在少数,但被期待的那一人就是没有出现。
“关于虞氏谋反案,可还有人要说些什么?”越国士将这句话说了第三遍,脸色更加肃穆。
还是没有人,哪怕轻微地挪动脚步的人都没有一个。
俗话说事不过三,越国士已问过三遍,此事恐怕已成定局,虞氏谋反案将要尘埃落定了。
而此时此刻,大多数人投向帝虞殿下的目光都带着同情与怜悯,还有一些人的目光意味不明,只有一人与众不同,看向越国士和帝虞的眼中满是得意与不屑,这人正是被马玉状告不成的国主帝纣。
“老奴有话要说。”一个沧桑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为原本僵持的局面带来了转机。
听见有人说话,等着看笑话的帝纣和满面愁容的众人皆是一惊,待看清说话之人是谁之后,众人随即又是一喜,而前一刻还是春风得意,一脸得色的帝纣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煞白煞白的,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方才出声之人手持拂尘,走入场中,众人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侍候国主多年,一直跟在帝纣身边的花公公。
“花舍人,你作甚,公堂之上,岂是你一个奴才说三道四的地方,还不退下?”国主帝纣在越国士开口之前,便狠狠地训斥了花公公一顿,想着先发制人,让花公公再没有开口的机会,也借机阻止他说出一些不利的言论。
“陛下恕罪,老奴今日不能听从您的吩咐。”花公公回绝了帝纣的命令,态度强硬。
帝纣没想到平素卑躬屈膝,对自己惟命是从的花公公,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对着干,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给他来上这么一出转投敌营的戏码,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无疑令本就是强装镇定的国主慌了神。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朕的话你敢不听?你是朕的奴才,朕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都得应着。快退下,否则别怪朕对你不客气。”见训斥无用的国主赶忙转变策略,用起来他一贯擅长的威胁伎俩。
可帝纣或许是太过心焦,放的狠话,语无伦次,拙劣至极,不仅没起到任何震慑的作用,还暴露了他的心虚。
果然,听罢国主所言,花公公不为所动,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等着越国士问话。
再次吃瘪的国主终于耐不住急躁的性子,站起身朝着花公公而去,想把他拉走。
“国主,今日是本国士在审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行阻碍之事,当本国士是无知无觉的木头人吗?本国士念你乃越国国主,又年老体弱,神志不清,一再忍让,可你屡教不改,置本国士于何地?”越国士斥责国主的无理举动。
不管越无霜的话说得有多重,帝纣压根儿就没有听进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决不能让花舍人将他想要说的话说出来,因此他还是一股脑儿地往花岑所在的位置疾步奔去,步伐之矫健,根本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帝王。
眼看着帝纣就要接近花岑,一抹白色的人影从天而降,转眼间便将他带离了花公公身边,带回了他原来的位置上。
众人认出此人正是方才使得越国士免遭勤王护卫毒手的神秘人,来去如风,身手了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可眼下,这位来去如风的少年竟然没有像之前一般瞬间离去,而是停留在了国主跟前。
这当中定有古怪,定睛一看,不难发现,白衣少年的手腕被帝纣牢牢抓住,而身手高超的少年没去挣脱。
“越无霜,之前你提的交换条件,朕答应你。不过要增加一条,那便是今日之事就此揭过,花岑交由朕处置,如何?”帝纣望向越无霜的眼里满是阴鸷和决绝,但又透着一股子不明所以的笃定,仿佛已然确定越国士会应允一般。
帝纣紧紧抓住少年的手腕,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力道之大,从他手背泛起的错综复杂的青筋便可窥见一二,而因着国主的这一举动,使得众人看清了白衣少年的真面目,乍看之下,令所有人惊诧不已。
只因这白衣少年长得与已然逝去的白家长子白望渊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但很快大伙儿便释然了,既然三年前已死的越国士都能起死回生,那和越国士一同被传出死讯的白家大公子还活着也就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难免会觉得有些神奇罢了,想开了也就好了。
最初的惊讶过后,众人又将主要的关注点放在了正在对峙的国主和国士身上,他们十分好奇国主口中的那个交易究竟是什么,听起来很了不得的样子,居然能用它来威胁越国士这个在外人看来一向是油盐不进的主。
国主帝纣的双眼已布满血丝,面目狰狞恐怖,看起来一副快要癫狂却又张扬笃定的模样,看起来对方才所提之事有着十二万分的把握,而越国士却与他恰恰相反,坐于刑台之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反驳,只是一味沉默。
二者截然相反的表现,令在场之人生出一种不好的猜想,怕是国士大人真有什么要命的把柄握在国主手中。
数百双眼珠子在越无霜与帝纣之间轮转,生怕一个不留神,便错漏了两者的任何一个至关重要的表情。
就在众人身体紧绷,眼珠子都快转不动时,沉默良久的越国士开口了,只听她断言道:“吾拒绝。”
这一回答,无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场之人都以为越国士会答应来着,毕竟她迟疑了这么久。
越国士回答时有别于从前,用的是吾,而不是她惯用的本国士,很多人都听出了这其中的差别,这就表示这是她作为越无霜个人的回答,可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对于她的答案有什么不同的意义呢?众人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