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人被囚在泥土之中,虞赶忙前去营救,到了跟前,见那人不仅大半个身体都被埋进了土里,只剩个脑袋在上头,还被堵住了嘴,看那人脖颈之上的布条,想来先前还被蒙住了眼睛,那模样着实狼狈得紧,环顾此人周边一片狼藉的血腥场面,虞心里义愤填膺,很是不愤,于是在替那人拿掉嘴上的布条之后,颇为义正言辞地说了几句:“岂有此理?是谁这般残忍,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做出这般惨无人道之事,如此胡作非为,作弄人也就罢了,还如此轻贱人的性命,看这满地的鲜血,这些人怕是至死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吧?当真是草菅人命,十恶不赦的恶人行径。”
可虞的怒气没能持续多久,越山之主的一句话便消弭了他所有的愤怒,让他十分后悔之前说了不恰当的话。
有口不能言,憋屈了许久的乌狄终于能说话了,而他说的第一句话当然是要发泄心中积蓄已久的满腔怒火了,不过也不能丢了他越山之主的面子,于是便有了他重新开口后的第一句:“敢动我越山之主,我定要将那人挫骨扬灰。”
“你是越山之主乌狄?你真的是?”正准备挖坑将被埋在泥土之中的乌狄刨出来的虞听这人自报家门,忽然就不动了,停下手来,好整以暇地维持着蹲着的姿势,反问乌狄,似是想要确认他的身份,判断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是,本尊正是越山之主,尔等还不赶紧将我解救出去?”乌狄不知为什么这年轻人会对他的身份这么感兴趣,他都已然说了自己死越山之主,怎的这人还要再次确认,此时他也不想深究此事,可见这少年居然还不打算让他脱离苦海,乌狄被困已久,又想要早些出去,求生的欲望令他的张狂劲儿又发作了,说起话来又成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
乌狄以往仗着自个儿越山之主的身份,作威作福,只要将这身份一亮出来,谁不是上赶着巴结他,仗着地位使唤人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早就习惯拿身份压人,他在越国本就地位超然,时不时端端架子也是常有的事情。可今日似乎是越山之主的倒霉日,接二连三地遭受无妄之灾也便罢了,他一向以你为傲的越山之主的身份似乎也不管用了。
虞听了乌狄肯定的回答,非但没有如他所说的那般赶紧将他救出来,居然还堪堪收手了,顺带着将准备动手的唐统领拉到身后,而后蹲在只露出个脑袋的乌狄跟前,捧着双臂,睁圆了一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一双眼睛在他脸上来来回回不知轮转了几个来回,却仿佛看不够一般,不知餍足地仍是盯着他看,似是要在他脸上找出一朵花来。
乌狄愣住了,他吃不准这青衣少年到底想做什么,怎么一会儿一个样,一下这样,一下那样,分明刚才还火急火燎地向他跑来,看起来急着要将他救出来的样子,可这少年知晓了他的身份不仅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诚惶诚恐,还再三地确认他的身份,样子颇有些急切,而确认之后,态度又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再如之前那般急慌慌的,反倒平静了下来,也不救他了,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他看,而这种平静的打量,不带任何的感情,也不是好奇,更不像是无聊之下做的毫无意义的动作,就是这少年眼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乌狄的心里不禁涌上一阵淡淡的恐慌,隐隐觉得事情仿佛不太妙。先前为了展示他堂堂越山之主的威严,方才质问青衣少年之时可以压低了声音,使得他说出的话更加深沉,更加有气势,加上他的身份摆在那儿,足以增添他这话给人的威圧感,令听的人乖乖地顺从他说的话,可以往百试百灵的招数今儿个竟然不灵了,青衣少年的脸上完全没有他意料之中的诚惶诚恐。若是平日里,他故意做出这等姿态,对面之人必定会一声不吭地听完他说的话,而后一丝不苟地遵照他的意思把他要求的事情给妥妥地办了,从未有一个像眼前的青衣少年一般的反应,这少年太反常了,乌狄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怎的今日碰见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人,流年不利。
虞这一看,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就在越山之主实在是耐不住性子,等得又浑身难受,想着准备出声提醒一下那诡异的青衣少年什么才是此刻的正经事时,却注意到远处那一堆赭甲玄衣的少年终于结束了谈论,正三三两两地朝着他的方向行来,有几个好像是因为看见了他,所以加快了步伐,兴冲冲地便朝着他奔了过来。
见有别的人朝着他而来,乌狄将到了嘴边的催促又咽了回去,暗中积蓄力量,想着等那群人到了近前,准备再对青衣少年之外的人施放一回他越山之主的威压,他就不信了,以往绝无例外的招数,今日会这么邪门,回回都会失败。
可还没等越山之主开口,那几个向他跑来的少年没有给他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也跟方才那只对狼尸有兴趣的少年一样直接无视他,径直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朝着他身后去了,不一会儿,乌狄便听见从身后传来了几个少年说话的声音。
“不错不错,这坑挖得不错,四四方方,很是规整,活埋人是再好不过了,看起来是熟手的杰作。”其中一个说。
“你懂个屁,这种粗糙的土坑,随便找个农夫也比这个挖得好,还杰作?杰作个鬼,就这种拿不出手的烂土坑也配叫杰作,你可歇歇吧,别信口雌黄,侮辱了杰作这个词。”另一个反驳,很不屑的语气,对之前的那人的话十分不赞同。
“烂土坑?你就吹吧。你见过哪个农夫挖出来的土坑能正好把这么些人全部埋进去,每个人都恰好露出个脑袋,麻烦你仔细看看,每个人之间的距离都是差不多的,甚至可以说是分毫不差,若是你来挖这土坑,怕还不能做到这个地步吧?大言不惭地在这儿贬低别人的杰作,脸不红气不喘的,你也好意思说。”先前说话的少年切了一声,话中满是鄙视。
后来说话的那个少年凝神看了看那被称作“杰作”的土坑,脸色慢慢现出绯红色,低垂着头,没再说话。
这时,那个一来到土坑边,便蹲在地上研究泥土,时不时还捻起一两撮没染上鲜血的泥土凑近鼻端闻一闻的少年,在前两位少年说罢后,脸色一肃,站起身来,似是有了定论,便说道:“这泥土里掺杂了麻沸散,用的量控制地刚刚好,足以让这些人无知无觉地死去,多大的疼痛都不会唤醒他们,保证他们在死亡的过程中根本不可能清醒过来。”
“那这人怎么算?”虞乐和阿喜走在后头,这时也赶上了卫越队的成员,而他们到土坑边的时候,恰巧听到了这句话,他拿下巴冲着乌狄点了点,意思是按照那少年的说法,怎么这个人还能醒着,看那眼中的神采,哪有被麻醉的感觉。
“这人的药效过了。”先前第三个说话的少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一说完,他便重新蹲下身,又辗转了几个地方研究起土坑中的泥土来,一脸的专注,似是对他所说的那种麻沸散很感兴趣,而对于他所说的话没有人再反驳了。
虽说少年这话说得有些太过随意,但他身上带着的淡淡书卷气,加上他脸上那气定神闲的表情,使得他说的话无端地令人信服,而且少年的性格素来严谨,不是万分确信的话不会轻易说出口,因此卫越队里的人也从不怀疑他说的话。
众人七嘴八舌地研究着土坑,狼尸,麻沸散以及土坑上残缺不全的人头,除了青衣少年虞,没人对乌狄有兴趣。
“尔等竖子,还不速速助本尊脱离困境?”越山之主被彻底无视,以往他哪里受过这种待遇,自是心中不忿,听这些少年叽叽喳喳,议论不休,似是没有打算停下来,乌狄好不容易有了生的希望,此时身上麻药的药效又过了,周围的泥土结结实实地将他困在土坑之中,眼下他觉得又酸又痛又麻又凉,难受得紧,偏这群不识相的少年还只顾着研究无关紧要的事情,却不知赶紧将他从这鬼地方弄出去,乌狄想着这些人没被埋进过土里当然不会知道这被埋的感觉,可这活罪他可不想继续受下去了,听那些人在他身边叽叽歪歪地还没完没了了,便忍不住嚷嚷出声来,几乎是用吼的。
许是越山之主厚积薄发,用的劲儿过大,发出的声音着实不小,他嚷完之后,在场之人再没有人说话,一时之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