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得正开心的众人被乌狄突然的那一嗓子给暂时镇住了,一群赭甲玄衣的少年纷纷转头看向了被牢牢地镶嵌在地上的乌狄的人头,可他们脸上露出的不是惧怕,也不是震惊,而是不耐烦,是被搅扰了兴致的那种不耐烦,就像是一群人正兴致勃勃地做着一件事,这时却忽然闯进来一个人,莫名其妙地贬损他们所做的事,无端地让人觉得很不痛快。
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大伙儿都紧紧地盯着乌狄的头,脸色很是不悦,眼神也不善得很。
“竖子是什么?”过了一会儿,虞乐出声了,脆生生地问了个问题,看那懵懂无知的模样,天真得紧。
“竖子就是臭小子,尔等竖子便是臭小子们的意思,那人是在骂我们。”阿平出声为虞乐解了惑。
“臭小子就臭小子呗,为什么要说什么竖子,什么尔等的,也不嫌累得慌,骂人不就是为了给被骂的人听的吗?如果说别人听不懂的话,不就白说了,吃力不讨好的事,做了也是白做,白费劲儿,这人是不是身体被埋了,脑子也不太灵清了,怎么有点傻乎乎的,真可怜,唉!”虞乐说完便摇了摇头,看着乌狄的眼神也浮上了怜悯之色。
乌狄看着自己那一句话居然让在他周围叽里呱啦说个没完的小子们瞬间便噤声了,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起来,以为是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越山之主的威压起了效用,内心说不出的激动,正想着再接再厉地继续威吓,让自己尽可能快得从泥里出来,可当他将眼睛掠过他身前的几个少年时,他闭嘴了,他突然觉得事情并没有他设想地那么美好,这些人看着他的眼神并没有敬畏之色,他们停驻在他脸上的目光让他觉着他不是高高在上的越山之主,而是一个不懂事的让人厌烦的无知小民,这种感觉令他很不安,此时四周的静默也令乌狄觉得越来越压抑,那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可形势比人强,越山之主似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此刻依然身处弱势的艰难处境,还要依靠着这些令他不爽的少年帮他脱离困境,因此硬生生地将心里满载的不满压抑下来,不敢再轻易说话,生怕一句话不中听,得罪了这些不通世事的臭小子们,要多受一些罪或是干脆永远被困在此处,别想从这儿出去了。越山之主终于开窍了,可卫越队的所有人仍在看着他,眼神不善,令乌狄头皮发麻,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种尴尬的境地,幸好这时一个少年说话解了他的困境。乌狄在心底欢呼庆幸,可那少年后来说的话,让他好不容易对那少年滋生的那么一丁点的感激之情瞬间便烟消云散了,这个毛头小子居然敢嫌弃他说话的方式,还说他脑子有病,眼中还流露出那种假惺惺的同情,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爽。
正在这时,卫越队中又有一个少年说话了,一双吊眼中,眼中尽是凌厉之色,语气里满是鄙夷:“这家伙谁呀?”
“越山之主,乌狄。”回答少年的是抱着膀子蹲在地上良久的虞,说完这话,他便站起身来,抚了抚身上的衣物,一振衣袖,冲着一帮干站着的少年拱手,语气颇为诚恳地说到,“麻烦诸位帮把手,把这越山之主从这土坑之中刨出来。”
虞的话音落罢,便从他落在后方的白色宝马身上取下一把小铲子,当下便动起手来,开始铲除乌狄身侧的泥土,一铲接着一铲,而卫越队的成员见小主公亲自带头,又看他那吃力铲土的模样,心有不忍,虽然心中仍存有疑问,还是一言不发地遵照主公的吩咐,纷纷从随身之物中取出各自携带的工具,帮着虞一块儿清理将越山之主牢牢嵌在地上的泥土,众人齐心协力,手中道具翻飞,很快便将围住乌狄的泥块给清出了大半,尽管这泥土有些硬,铲或者掘都颇费功夫,幸好卫越队的少年们都不是却气力之人,也恰巧因这泥土不似别的一般松散,正是这又硬又僵的特性,才使得这些少年得以这般轻易地便在乌狄身边掏出一个洞来,不用担心四周的土会填补过来,省得挖了这处便顾不了那处,减省了他们不少的功夫,因此不过一盏茶的时辰,这群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便成功地把这个口出狂言的人从土坑里给拉了出来。
因越山之主之前的态度实在太过嚣张,说的话也太容易得罪人了,因此他在这帮年少气盛的少年心中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印象,这就直接导致了他在卫越队的成员手下的待遇问题,卫越队一向奉行的宗旨便是——人敬我一尺,我便敬他一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别人对他们客客气气,以礼相待的,那好说,他们自然也会恭恭敬敬地待别人,但若是有人对他们呼呼喝喝,趾高气昂的话,那就对不起啦,他们是必定不会善待这个人的,而鉴于乌狄在卫越队这里已然被归为了后者,这些少年对他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更不会因为他的遭遇而小心翼翼地对他温柔相待了。理所当然的,越山之主被粗鲁地从泥土地里被扯出来,像破麻袋似的被重重地摔在了一旁的地上,对此,大伙儿都没有异议。
一经获救,乌狄本想着尽快远离这帮古怪的少年人和这是非之地,日后再找他们好好算算这笔账,但天不从人愿,他脖子以下的部位由于在硬邦邦的土里待得久了,除了脑袋以外,整个身体都硬邦邦的,跟块木头没什么两样,别说走了,就是伸展一下胳膊都做不到,他试着抻了抻腿,扭了扭腰,转了转身子,可尽管不死心地试了又试,都以失败告终。
越山之主意识到既然他自己无能为力,又动弹不得,若是被单独留在这松柏林之中,保不准还会发生什么难以想象之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乌狄只能求助这些他此刻无比痛恨,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之人,他眼下这般景况,靠着他自个儿是根本不可能上路的,亲信之人又全都死了,他身边一个可以使唤的人都没有,还得靠着眼前这群极其无礼的少年将他送回越山,审时度势,乌狄知道,为今之计,只能忍一时之辱,放低身段,主动向他们服软,以求得一线生机。
“诸位小英雄,看各位气宇轩昂,想必都是忠肝义胆之人,吾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各位可能应允?吾乃越山之主乌狄,今日不幸遭受小人陷害,无辜落难至此,眼下行动不便,在此恳请各位少年英雄将吾送至越山,届时必有重谢。吾之性命,关乎越国未来之气运,还望诸位小英雄以越国苍生为念,助吾回归越山,如今有人胆敢对吾下手,便是与整个越国为敌,妄图倾覆越国江山社稷,吾回山之后,必会清查到底,铲除宵小之徒,还越国以太平。”乌狄虽嘴上说的是请求,可话里话外都在凸显自己在越国至高无上的地位,把自己说得怎么怎么重要,将小小的一件事情说得无比地严重,讲得好像如果卫越队的一行人不将他送回越山,便是越国公敌,是整个越国的罪人一般,而且他虽一口一个“小英雄”地叫着,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可若是仔细打量他眼中的神色,便不难发现隐藏在其中那种深刻的怨毒。
“善。我等一行人便将尔送回那越山。”虞听完乌狄所说的话,一口便答应了下来,似是没看见那眼底透出的冷意。
乌狄没想到这青衣少年居然这般轻巧便答应了他的请求,他早就看出这青衣少年是这群赭甲玄衣少年的领头人物,只要他点了头,想必那些人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因此这询问时主要冲的还是这青衣少年,可事情进展地太顺利了,他本想着要多费些功夫,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如此这般便再好不过了,倒是省了他不少口舌,而在他看来,这青衣少年之所以会这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意将他送回越山,定是碍于他越山之主的身份和他所承诺的所谓的事成之后的报酬。
下一刻那青衣少年身边的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似是迫不及待地加了一句:“还望山主到时莫忘了许诺于我等的谢礼。”
“那是自然,诸位对本尊有救命之恩。越山之上珍宝无数,本尊言出必行,届时定会为各位小英雄备上最好的谢礼。”乌狄见虞身边的唐统领特意加了这么一句,更加肯定这帮人是贪恋财物之人,便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嘴上虽是满口答应着,话说得无比动听,但心中想的却是:果然如我所想,谢礼我自然会备好,但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命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