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香轿忽然停在流浪者前,车帘被撩开,一个身影下了马车走到他们身旁,将随身携带的几个钱币投入铜箔中。
“谢谢。”弹刹罗琴的女子抬起手来,“美丽善心的婆罗门小姐,您靠近些,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咔擦”一声。
手镯已经被稳稳扣在了德拉珠的手腕上。
红皇宫中光阴错落,花影浓密。
繁花密叶下,丰盈坐在银色叶片织成的藤蔓王座上,淡紫珍珠滚边的剔透轻纱衬得她雪白的肌肤盈盈发光。偌大庭院中只有她与德拉珠两人,侍女立在庭院外看守。
宫墙之中高高的羯多迦树树下丰盈与德拉珠一块儿挑选祭祀所需。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和布罗迤的孩子么?”
“什么?”丰盈抬眸,“可是修罗族和人族。。。。”
德拉珠从袖中取出颗药丸放到她手心。
“生下来,这孩子属于人族么?”浓密的睫毛在丰盈白皙肌肤洒下阴翳,她语气犹疑地问。
德拉珠忽然扬起目眸看向她,羯多迦树羽状树叶轻扫下阴影,丰盈目光闪烁了顺,随即躲闪。
“丰盈你该明白。”德拉珠轻叹,“修罗族与人族到底是不一样的,而真正的感情,该在同类之中产生,才会有好的结局。”
丰盈目光飘远,落在露水染染的雪白花丛之中。
“你仔细想想,我就先回去了。”
羽叶轻拂荡漾,德拉珠走出院外,侍女在外等候。
“走吧。”德拉珠轻扫了身材瘦小的侍女一眼。
两人顺着枝叶掩映的小路前行,那瘦小侍女却突然停住了步子。
“怎么了?”德拉珠似有察觉,回眸看向她。
那侍女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表情有些惶恐:“请德拉珠恕罪,刚刚您和王后说的话我因为好奇偷听到了,但是我保证,不会说给其他任何人听。”
德拉珠“嗯”了声,忽然转了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眨眨眼:“乌玛,奴婢的名字。”
“我问你,”德拉珠目光轻闪,“你听到了,其它守在外边的侍女呢。”
乌玛惶恐地眨了眨眼。
“不必害怕。”德拉珠唇角轻勾,“我信你这一次,今后,你就跟在我身边。”
镂雕银花的大门打开,布罗迤走近了内室。
这石室内部灯光昏暗,中央堆着图纸及零件,前方三个穿黑斗篷的人恭敬地站着。
“看来你们终于想通。”布罗迤的目光落在了中间的那人身上,“说吧。”
“这东西,我们将它命名为星槎。”
布罗迤的目光越过前方站着的三人,落在他们身后那个巨大冰冷,外表光滑近似椭圆的机械上,缓缓说:“你们是说,这东西能在天上飞?”
中间的那人点了点头:“不止如此,它还可被作为一种武器,造成大范围的破坏。”
暴雨宣告着炎炎盛夏以及布罗迤王朝最大的节日——十胜节的来临。
佐达罗城中的一切仿佛也沾染了一种节日的氛围。
德拉珠披着面纱走在人群中。河面闪烁着金色琉璃一样的光辉。
布罗迤国王带领着群臣坐在露天搭载的舞台上观看演出,千家万户放飞河灯,如繁星万点。沐浴女子不时将长发甩出一个优美的圆形弧度,溅出晶亮水花。
德拉珠抬眼看向河对岸,那是布罗迤称王后新建的米尔夏堡,墙面上的无数面小镜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溢彩流光。
河边人群切切嚷嚷,看热闹的围成一圈。
“不错啊!我派了阿朵捉拿你,你一个奴隶,不但不服管教,竟然将阿朵咬死!”
一位黑袍紫带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他伸出手掌,手上是一枚光芒灿烂的金铢,“这个少年,我买下了。”
熟悉的声音令德拉珠愣住。
与此同时,象征十胜节开始的三尊高达十米的塑像被点燃,河边广场的人群中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
突然,米尔夏堡外墙忽然从靠近地面处开始开裂,欢呼声刹那间变成人群惊恐的尖叫。
墙壁炸裂纷飞。无数墙壁和着琉璃碎屑向外翻滚,而就在这火光中和慌忙逃窜的人群中,那人不慌不忙地伸臂将少年抱到了怀中,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德拉珠身上。
他笑了,轻击手掌。
“嘭——”,整个米尔夏堡粉碎殆尽。
谁也想不到,在佐达罗城河下方的泥土中坐落着广袤而暗无天日的宫殿,是恶魔巴利的整个地盘。
德拉珠穿过地下莲池。
六叶蓝莲花幽浮在黑暗的池水之上,水底隐隐可见数条发着蓝色荧光的生灵游动。
六根血色立柱中间狰狞塑像满嘴锋利尖牙。
巴利脚边摆放着成罐的鲜血,盘踞着一条大蛇。
“苏摩最近在天界逡巡,这修罗殿中难免寂寞,所以召你回来陪一陪。很久没有品尝,你的滋味仍然如此甜美。”
德拉珠往后站了一步,捂住脖子。
“我近来做了一件好事。”那声音低沉,“我去坎德拉城拜访了一位早年的朋友,却听闻他们家的女儿爱上了一个低种姓的男青年,他们为了防止血统被玷污就将她关起来吊打,我劝告他们说,那孩子的躯壳里住着一个低种姓的低劣灵魂。”
“这对英明的夫妇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并照做了。”
卷发之下是一张轮廓分明而深邃的脸。风霜犹浸,眸子血红,幽暗深邃。
“那孩子做梦也没想到她的父母会亲手了结她。不得不说,是你关于种姓制度不公平的言论启发了我,才得出这个杰作。”
他的唇贴上德拉珠的前额,猩红眸子转动,细细品味她的微颤。
“你的倔犟让我爱不释手。”冰凉而尖锐的指甲轻柔游移,“不过,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被他人染指,明白么?”
“明白了。”德拉珠低声,“我会处理。”
德拉珠从梵阿殿下去正欲从河边直行而过,一袭月白色忽然晃了晃她的眼。
转头一看,这些天许久不见的鸠摩罗竟然坐靠在殿外大理石壁旁睡着了。
“乌玛,去殿中拿条毯子来。”
德拉珠走近,一股子的酒气。
鸠摩罗眉头皱了皱,似乎在低语什么。
德拉珠半蹲下来,侧耳靠近他唇边去听。
浓郁酒气扑鼻。
“渺渺。”
他声音低沉模糊,缓缓睁开了眼。
面前的人双眼布满血丝,眼眶下有着淡淡的乌青,他低沉的声线因醉酒而略微嘶哑,口中念着的仍是那个名字。
“渺渺。”
月色粼粼。
德拉珠一不小心,望进这双慑人心魄的眼睛。
这双眼中充满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迷惘,与仿佛历时太久太久的绝望,眸色沉黑,被绝望萦绕。
她伸手将鸠摩罗手臂抬起想将他扶起来,两个人却一起跌到了地上。
焰火在他们身后的夜空之中绚丽盛开,宛如一池碧水绽开莲花锦簇,各色空华,奢丽而美艳。
夜风轻淌,她的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
白袍与红纱交辉,真实自我显露。
她看着他,眼中全是贪慕。
“命运这东西,哪怕明明知道结局,想要扭转却万分无力。与其追寻一个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结果,”德拉珠长睫微颤,清淡莲香混合着熏香,“不如,和我一起啊。”
眸光燃着,熠熠如灯盏。那固执的热度模糊了周围一切,光与热,明与暗。
鸠摩罗双眼漆黑如墨,一手勾起她的背,唇覆了下来。
德拉珠微仰首,眼角眉梢,流露一种少见的温柔。
夜幕中烟花绽开的声音掩盖了一切,于他们而言,时间仿佛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