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中烛火闪烁。
布罗迤坐在王座之上,微皱着眉:“查出来了没有,米尔夏堡究竟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粉碎?”
“禀王上,现在暂时还没有找出原因。”那军士看了布罗迤一眼,顿了顿,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要说的?”布罗迤看向那军士,“我恕你无罪。”
“多谢王上,”军士说,“我在查询之时听到了一些流言,说是因为皇后失德,才让神灵愤怒,十胜节才会有此灾祸。”
“失德?”布罗迤皱眉,略有些疑惑。
一个侍从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王,不好了!宫外现下已被佐达罗城的人们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一直在抗议。”
“抗议?”布罗迤皱眉,“抗议什么?”
“他们说是因为皇后才引发十胜节米夏尔堡的爆炸。”那侍从顿了顿,“从海峡对岸汨罗城传来的消息,说王后曾被剥光衣服游行,所以他们认为王后贞洁已毁,请布罗迤国王下令休妻!”
“荒唐!”布罗迤愤怒地将案上所有东西都扫下了地,“谁说的,拉出来,到吾面前一字一句,说给吾听。”
乌盖斯轻叹了声,待看到布罗迤面色稍缓,才问道:“王,那么神庙僧侣的事。。。。。。”
布罗迤按了按眉心:“乌盖斯,你先回去吧,神庙僧侣的事明日再议。”
回梵阿殿的路上,德拉珠偶遇了乌盖斯。他皱着眉头,连德拉珠前来也没发现。
虫鸟发出低鸣,仿佛随着音乐伴奏。
“事情的起因是去苏利耶神庙中祭祀的人们偶然发现内室中有女人的身影,所以暗中禀告了我。”乌盖斯顿了一顿继续道,“我派人暗中查访,这才知道原来苏利耶神庙的一些僧人们一直在暗中征集贫困人家的女子,每月给那些人家一些银钱,让她们跟随进入神庙中以供享乐。但要知道,佐达罗城的律法当中僧侣严禁将女子带入神庙。”
“所以你的提议是——?”
“处置这些僧人以儆效尤。律法就是律法,谁也不可亵渎。”乌盖斯义正言辞道。
德拉珠轻轻一笑:“我以为乌盖斯是个十分随和的人,没想到也有这样严厉的一面。”
乌盖斯皱眉:“怎么?不赞同。”
“没有。”德拉珠微笑着摇头,“我只是觉得布罗迤刚为王不久,而苏利耶神庙中的那些僧人,明里暗里牵扯势力十分庞杂。”
乌盖斯看向她,有些不明所以。
德拉珠轻轻一笑:“明日王找你商议的时候你叫上我。”
烛火燃烧,油膏散发着芬芳。
布罗迤眼神阴沉地望着进言者,仿佛下刻就会将他拖出去乱刀砍死。但最终他只是叹息:“没什么其它事你先下去。”
大理石殿光滑莹润,厚重帘幕垂下。
“第二十三个,这都已经是第二十三个劝我离弃丰盈的朝臣,他们是不是都瞎了眼?”布罗迤一手支额,叹息,“下一个是谁,进来。”
乌盖斯将名册呈上:“禀王,这是苏利耶神庙中的女眷名册,请问该如何处置?”
布罗迤看向德拉珠:“你的意思呢?”
德拉珠沉思了一下道:“她们亦是受害者,不过若将她们放在佐达罗城内这些僧人的事一定会被到处宣扬,到时有损教义和皇室威严,不如给些补贴,将她们逐出佐达罗城。”
“很好。”他揉了揉眉心,“最近我这里事情多,这些名册就交给你了。”
“是。”
德拉珠垂眸。
第二日,那些女奴的画像和名册就被送到了她殿中。
日轮变幻,繁花绿荫下,德拉珠唇角带着浅浅笑意,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
“这一番事情闹得很大,庭中朝臣已全部知晓。掌握在你手中的砝码可以用了,”德拉珠垂首握住茶杯,瞧着碧绿的茶叶浮沉,面色沉静地瞧向丰盈,“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好。”丰盈闭上了眼睛,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抖,“我明白了。”
德拉珠离去,庭院间花枝繁盛,丰盈有些怔怔地坐在院中。
院门被推开,布罗迤惊喜道:“丰盈,这是真的么?太好了!”
丰盈看着杯中浮起的茶沫子,许久才抬头:“是真的,你——即将要当父亲了。”
布罗迤喜极,抬起她的脸,在她唇上印下深深一吻。
新月像桔子花,开放在宁静的天幕中。
紫色的莲花漂浮在水面上,丰盈执杯倚在莲池边。
“如果我真的废除你的王后之位,把你送到不远的城郊森林中建一座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小木屋将你藏在那儿,丰盈你——会不会恨我?”
布罗迤走近半坐下来。
丰盈笑了笑:“我知道外边的那些人都在说什么,即便你废了我的王后之位,遣走我,我也不怪你。”
“就算你答应。我也不会答应这件事。”
皇宫中央的夏花园水声潺潺。中间水池倒影中宝石拼成色彩缤纷的图案,与红棉花树相映夺目。窗外城池繁华,祭火映照,优美的颂诗声环绕全城。
鸠摩罗站在殿上,阳光照耀下来,显出一点点暖色轮廓。
德拉珠翻开卷宗,柔软又带些清脆的声音漫不经心:“最近似乎不太常见你。”
“有事。”鸠摩罗两个字带过,微侧首看向她,眸光轻闪,“十胜节那晚。。。。。。。”
德拉珠抬起手臂的动作微微一滞,她顺势就手掠了掠耳边鬓发:“好喝的酒总是第一口,第三口喝的时候就厌倦,所以最好在喝完第二口就扔了,你说呢。”
熹微暖色光线之中,一身白袍的鸠摩罗站在窗边,定定地注视她有那么片刻。
片刻后,他唇角微微勾起:“我也不记得,是想说什么了。”
德拉珠桌案上的女奴名册被风吹落散到地上,鸠摩罗无意间目光一扫,忽然定格在某处。
德拉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幅画像。
“她在哪儿?”鸠摩罗虽表面镇静,不稳的语气与眼神仍是将他彻底出卖了,至少,在德拉珠眼中。
马车从佐达罗城皇宫中飞驶向城外。
德拉珠将乌盖斯将军查出的事如实转述给了鸠摩罗,他眼中墨色渐深。
“这里是佐达罗王朝最大的港口特里罗港,从这儿乘船出发几乎可以通往各地,最远可以到达海峡对岸的——普利古蒂城。”德拉珠轻皱眉,看向四周来往拥挤的人流。
来自各个地方的商贩在街边叫卖,船只每隔一小时出发一趟,人群摩肩接踵,每隔一秒就有不少人登岸离开。
晚霞映照鸠摩罗清俊的五官,白昼没入黑暗,大量地搜索却一无所获。
特里罗港口夜晚的烛火亮起,带着各色面纱的姑娘们开始挽着各色客商在市集之中出没,摊贩们也开始售卖一些闪烁着光泽吸引目光的宝石玛瑙之类,港口的街巷之中五光十色,流光璀璨。
鸠摩罗的身影孑然而立,即便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也能明显看得出冷清。
他们静静地站在岸边,海鸟娟鸣。
“若你相信她还在这世上。”德拉珠轻声,“你就该相信,有时候,死路也会变得柳暗花明。”
“什么时候?”鸠摩罗回眸,他眉目如画,衣袍仿佛覆着层淡淡月辉。
只不过眼下有淡淡乌青。
海水轻漾,天边是一轮碧玉圆月。
“回去吧。”德拉珠上前一步轻声劝导,红纱轻曳于岸边青灰色的潮湿石块之上,海水拍打着潮岸,一声一声。那些集市中叫卖的声音仿佛离他们远了。
鸠摩罗忽然回身,挡住了德拉珠面前月辉。
“你告诉我。”他抬起手掌猛地捏住德拉珠下颚,眼神之中阴暗光明交织,猎猎铮鸣,嗓音低沉地问,“要等到何时?”
白色浪花卷起,拍打在石堆之上碎成无数地泡沫。风徐徐吹,带出苦涩。
月色冰凉,面前的人身形清俊,她微抬眸,眸光莫测。
“也许永远都不会来,也许,就是下一刻。”德拉珠望进他眼中,轻声说。
红纱漂浮,映亮她蜜色面颊,精致而小巧的脸部轮廓。
潮湿海风吹拂,掌中是肌肤的滑腻触感,鸠摩罗猛然回神,赫然松了手。
“对不住。”鸠摩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