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仓皇回头,此时夜昊在身后擒着自己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距离近在咫尺。
夜昊,张公子是认识的,王府建立之初,夜昊作为管家和知府来往过几次,此人为人谦和,礼数周全,两人曾一起吃过酒楼,逛过窑子,情浓时以兄弟相称,不过张知县曾告诫过他,说这夜昊是只笑面虎,口蜜腹剑,城府颇深,让他谨慎行事,王府建成之后两人也渐渐断了往来,不过逢年过节依然会送礼问候,以表诚意。
张公子见是夜昊,一颗心如释重负,自己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以他对夜昊的了解,只要稍作解释,加以赔罪,夜昊并不会深究,想到这里,又换上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唤了一声:“夜兄!”
此时一人从夜昊身后走上前来,此人白袍胜雪纤尘不染,发黑如墨,貌若谪仙,张公子心里了然,这便是那煜王。先前听闻坊间传说,煜王俊美无双,自己嗤之以鼻,鄙夷那些乡野村夫未见过世面,如今一见,也是惊为天人,艳羡不已。
只见他穿过夜昊,直接走到两人身前,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一瞬不瞬的睨着末兮。
“姑娘这冰肌玉骨令张公子如此不舍,让夜某好生嫉妒!”夜昊开口揶揄道。
张公子闻言讪笑着放开末兮,如今形势不明,他并不想硬碰硬,暗自思索对策。夜昊也放开了他,在一旁静观其变。
末兮终于得以解脱,看封庆瑞盯着自己,像一个做错事被抓了现行的孩子,抓着裙子扭捏地说道:“封庆瑞,我知道动手打人不对,可是……。”
话还未说完,手腕就被握住轻抬起来,封庆瑞从云袖里拿出一块洁白绣雅竹的锦帕,把末兮的纤纤手指一根根的仔细擦拭,待擦完手掌,握锦帕的手一松,锦帕已飘然落地。
“王爷,夜管家!”一个中年人上前行礼,男子样貌精明,身后跟着的家奴正是刚才张公子所带之人,看来见势不对,回去搬了救兵。
封庆瑞并不理会,拉着末兮就要走,一声急斥入耳:“那女的得留下!”
封庆瑞顿住,拉着末兮的手紧了紧,眯着眸子看着说话之人。
张公子已经恼羞成怒,平日作威作福惯了,今日被一女子当街扇了耳光,虽说她是王府之人而现如今自己骑虎难下,若不讨个说法,今后便成了这烨城的笑柄。
“张公子何时能决定我王府之人去留?”夜昊讥讽道。
“王爷,这姑娘众目睽睽之下打人,若这样走了,未免落人口舌,让人说王爷徇私枉法了去。”中年男子上前一步,义正言辞的说道。
“师爷……。”夜昊正要与他好好辩驳一番,才开口就被打断。
“既然这位爷和末兮说法,那末兮便依法论法,张公子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于我,并出口羞辱王爷,王爷本是天家之人,张公子如此大不敬,视天家威严于何处?欺下犯上,该当何罪?”末兮回答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夜昊闻言,心里对末兮敬佩不已,暗叹幕姑娘此等厉害,果真不是盏省油的灯,不免对王爷今后的日子忧心起来。
“你,姑娘好生伶牙俐齿!”师爷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子,初见时看着一副心思单纯模样,谁知句句直指要害,这大不敬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也是哑口无言。
“师爷若要治罪,末兮甘愿受罚,只是还望师爷秉公处理,莫徇私枉法。”末兮挺直腰杆,把师爷抛来的“暗箭”又射了回去。
师爷此时理屈词穷,瞪着末兮。“小,贱,人,小爷不信今天收拾不了你。”张公子见师爷也黔驴技穷败下阵来,暴跳如雷没了理智,扬手就要掴末兮。
还未触碰到她分毫,已被封庆瑞抬脚当胸一踹,整个人向后飞出几尺,扑倒在地,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师爷和一众家奴瞠目结舌,忘了搀扶,直至夜昊出声:“回去告诉你们知县大人,若他不肯善罢甘休,我王府奉陪到底。”
“站着干什么?都傻了?还不快把公子扶回去!”师爷训斥家奴道,几个家奴回过神来,上前夹着张公子匆匆离去,不知是谁开的头,街道上顿时掌声雷动。
封庆瑞拉着末兮要走,有人在身后呼唤:“姑娘请等等。”
末兮回身,原来是面人摊的老人家,老人拿着面人来到她身前,看了看拉着她手的煜王,心里了然,把面人递给她。
末兮拿着木棍,看着上面负手而立的白衣小人,虽没有封庆瑞的天人之姿,可也神似八分,心里阴霾一扫而空,拿着小人对着封庆瑞端详一番,递到他眼前,娇声道:“送给你。”
封庆瑞接过,如获珍宝,脸上有了笑意。
“姑娘,一个面人不值十文钱,所以我按你的样子又做了个面人,希望你喜欢。”老人说完,又拿出一个面人,那古灵精怪的样,不是末兮又是谁。
末兮欣喜,接过木棍,立在脸边,问道:“像我么?”
封庆瑞点头,接过木棍,两个小人并在一起,到有个神仙眷侣的模样,末兮羞涩,不再看他。
“谢谢老人家。”道谢完,末兮和封庆瑞走在前面,夜昊和两个丫鬟走在后面,一行人向王府走去。
“封庆瑞,出村以后你似乎很容易生气。”末兮歪着头睨着他说道。
夜昊差点脱口而出:“那还不是因为姑奶奶你么!”就见王爷思索片刻,乖乖地点头。夜昊血气上涌,几近喷薄而出,王爷此时如情窦初开的男孩,听话老实,他隐隐觉得王府要换女主子了。
“都说爱则生乱,你生气是因为我么?”
封庆瑞这次毫不犹疑的点头承认。
“封庆瑞,我喜欢你生气的样子!”末兮很满意他的表现,倚在他肩上说道。
后面三人神色各异,伶香见怪不怪,而蓉儿则惊慌的看着低眉顺眼的夜昊,夜昊缓缓转头看着她揶揄道:“怎么?你也喜欢我生气的样子?”
蓉儿摇头如拨浪鼓。夜昊严肃的训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记住了?”
“记,记住了,夜管家。”
回到王府,末兮提出要去看阿澈,夜昊使了个颜色,蓉儿跟上前去,末兮担心阿澈脱水,急急查看他的皮肤,见光滑如绸,便问他:“阿澈今天去戏水了?”
“家丁带我去的,可我还是喜欢末兮陪我。”阿澈撒娇。
末兮心底欣慰,封庆瑞对他身边的人如此上心。
回府以后,夜昊跟着封庆瑞去了书房,片刻之后夜昊问:“真要那么绝?已经受了教训,不如……。”
话未说完,感觉凌厉的眼刀剐着自己,改口道:“我这就去办。”随后吩咐家丁叫来亲信隐卫,交给他一份账本,几封信,郑重其事地说道:“这里是张县令收受贿赂,收剐民脂民膏,纵儿作乱的证据,你送往京城,交由御察司省察,再让几个我们的言官弹劾他。”隐卫领命出去。夜昊叹息,张公子的好日子到头了,怪只怪他无法无天惯了,偏偏惹了最不该惹的人,一起逛花楼的情谊也止于此了。
另一边,家奴才把张公子架回县令府,张知县和夫人就匆匆赶来,看到床上自己的心肝宝贝昏迷未醒模样,张夫人痛哭流涕,边哭边喊:“我的儿呀,你别吓娘呀。”
张县令为官多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镇定得多,斥道:“哭什么哭,就知道哭,师爷,这是怎么回事?”说完吩咐下人去请最好的大夫。
“是王爷!”师爷为难的说道。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既然已经去了,还让我儿伤得如此之重,还不快去调衙兵去王府报仇。”张夫人指着师爷咬牙切齿道。
“无知妇人,若不是你平日娇惯,我儿怎会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去招惹王爷,你还有脸说话?”县令挡下夫人指着师爷的手厉声指责。
“老爷,那王爷不过是获罪被分封到这边疆,并没有多大实权,你为何如此怕他。”张夫人不满。
“头发长见识短,虽说是获罪分封,但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王爷身负双龙玉璧真龙天子之名,却能安然活到现在,岂会是泛泛之辈,这个不肖子,如今一官半职估计也保不住了。”县令喟叹道
“师爷备礼,我亲自上王府赔罪。”
张县令和师爷携礼至王府,通过家丁禀报,引入大厅,并不见王爷身影,夜昊命人泡茶款待两人,县令惶恐开口:“夜管家,小儿无知触犯了王府的姑娘,还望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怪罪于他。”说着从师爷手中接过礼品,放到桌上。
夜昊拿起盒子打开见是一颗成色不错的玛瑙珠子,关了盒子,放在桌上笑着说道:“王爷虚怀如谷,怎会放在心上,张知县多虑了。”
“如是这般最好,张某谢过夜管家。”说着站起来要行礼,夜昊急忙上前扶住他道:“张县令严重了。”
“那张某告辞,王爷那边还望夜管家多美言几句。”张县令诚惶诚恐。
夜昊命家丁送人出去,拿着桌上的盒子嗤笑:“得罪了王爷的心头宝,要的是你头上的乌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