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华见肖氏精神不济,便告退了下来,出了睦元堂慢慢往清心阁去。早上的事也让她有些郁结,想到顾清远说过园子里有一片梅林,便让春绿带路去逛逛散散心。
顾府里的梅林是顾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种下的,已养了二十余年,在靠近主院的东北角占了一大片地。走近梅林,凛凛寒风中,只见一大片梅花傲然怒放。冰天雪地里看不到别的花树,唯有那片梅林开得茂盛喜庆,人还没到跟前,已有一阵暗香扑鼻。念华快步走过去,在天地一色的苍茫中看到凌霜傲雪的梅花,只觉得心中的郁气都散开了。
忆起出阁前自己小院里的那几棵梅树,每年也是在这地冻天寒之时,傲然挺立在凛冽的寒风中,腊梅金钟似的小花在花枝间点缀着光彩,白梅那玉色的花瓣润滑透明,像琥珀雕成的。有着冷清玉洁的雅致,美丽极了。“逢花却忆故园梅,雪掩寒山径不开。明月愁心两相似,一枝素影待人来。”念及往昔,念华不禁悲从心来。
“大嫂,”一道清润的声音轻轻响起,念华一惊,忙抬眼望去,只见顾清华手中拿了几枝红梅,站在一丛梅树之后,他穿了玉色的锦袍,念华竟没看出来。念华有些脸热,她看清顾清华是一人在此,而自己只带了春绿。
顾清远倒是远远看到念华往梅林来了,本该躲开的,他却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还有意往枝繁的树杆后躲了躲。他对这个冲喜进府的大嫂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几次三番的看到这个娇美女子独自一人强撑着,心里就有些怜惜。他知道他没有资格去照顾他那名义上的大嫂,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她,听听她的声音。当他在梅树后看着念华笑靥如花地奔向梅林,他更是舍不得离去。听念华呤了两句诗,似乎想起了往事,美目含泪,他有些不忍,出声唤住了她。
“大嫂也是来折梅的?”顾清华赶紧找了个话题,不紧不慢地问,念华听他说话了,也不好当下就离开,只好退了半步,侧身答道:“听大爷说,府里有一片梅林,想着这会子花应该都开了,便来折两枝带回去。”顾清华听她说的是“大爷“,而不是“夫君”,心里一动,微微一笑,接着道:“这片梅林还是当年祖父亲自带人栽下的,比我的年岁都大。”念华只笑笑不言。顾清华往前迈了一步,轻声问:“时才听你吟了两句诗,可是想家了?“念华听他这般说,不知如何作答才好。她的确是想家了,虽然自从自己姨娘走了以后,那个家里再也没人真心痛惜她了,但她好歹在那住了十几年,园子里随便一个地方都能寻出一个故事。可念华不能跟他聊这个,年岁相仿的叔嫂间,说这些有些太亲近了,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的事念华不会做,也不敢做。只好找个由头回清心阁:”胡乱吟的,让六叔见笑了。我已出来多时,该回去了,不敢耽误六叔赏梅。”她屈了屈膝,没等春绿来扶,转身就要走。谁知转得有些急,踏到了一处薄冰,脚下一滑,身子就不受控制地歪了,“奶奶当心!“春绿已惊呼出口,念华也暗叫糟糕,怪自己太不小心,怕是要跌倒了。
顾清华急步向前,一只手扯住了念华的胳膊,另一只手伸过来圈住了她的腰,“小心!“念华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袖,借力站稳。她刚一站住,顾清华立刻就松开手,退到两步之外。”多谢六叔相助。今日实在是我唐突了。“念华羞得满脸通红,道了谢想赶紧走。
顾清华是依礼后撤,而后手上心上皆是一空,忍不住往念华面上望去,他也知道此举不合礼数,但念华白晰的脸上飞上两片红云,却是越看越好看。不禁又迈步向前,春绿这会倒是活泛了,抢到两人中间站住,转向顾清华行礼:“多谢六爷相助!我们奶奶出来有时候了,我这就送奶奶回去。“顾清华脚下一顿,片刻便回过神来,又恢复了清清淡淡的神态,他把手里的梅花往念华面前一递:”不是出来折梅的吗?怎么能空手而归。“
念华脸上更红了,好像被人拆穿了假话一般,春绿正好抬头巴巴地望着她,她点点头,示意春绿把梅花接过来。主仆两人道了谢,匆匆往清心阁去了。
念华有心叮嘱春绿两句,让她回去后莫提梅园之事。毕竟不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知根知底的人,特意开口嘱咐此事,又怕被丫头看轻了。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今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了,不该只带着你一人出去。出了自家院子,本该万事多忌讳些……身边要是多有几个人,纵然是有个意外,也免去了叫闲人说嘴。”
春绿听了忙道:“谁承想会这么碰巧呢?六爷也会去折梅?自家的园子,主子们还不是想逛去就逛去。奶奶莫担心,六爷素来最会为人着想,这事六爷必不会跟旁人提起,奶奶也别提,奴婢更是把嘴闭得紧紧地,旁人怎么会知道?以后奶奶出门,多带些人就是了。”
念华心道:“这丫头倒是不糊涂。”点头称道:“正是这理。”主仆两人再不曾提起此事,自带着红梅一路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