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好,春雨服侍着念华也上了新床。念华小心躺在床里侧,玉姨娘过来放好锦帐。没多大一会,念华听到玉姨娘轻轻的上了榻,一阵悉悉索索后,房间里静了下来。身边的顾清远似乎也刻意僵直不动,一时间新房里一丝声音也没有。
帐外燃着大红的龙凤花烛,投进几个隐隐绰绰的影子,一片诡异。念华的眼泪就悄悄落下来了。
她知道自己在顾家的处境尴尬,也料到会被人轻看,但今天好歹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啊,象她那样庶出无宠的女儿,一生怕是只有出嫁那一天才会被人众星捧月般的待一回。念华也曾想象过未来夫君的模样,清秀俊逸,身家清白,门第要比她家低,她好借了娘家的势压他一头,教他轻易不敢纳妾迎小。只要他对她有几分真心,她自会好好待他,拿出本事来,好好料理家事,孝敬公婆,服侍丈夫,对他妾室也会看顾几分,定是要做到家宅和睦的。
可如今这个样子,念华心中一片冰凉,羞愤和恐惧一起涌上心头,自己就像个物件一样被娘家弃了出来,要是再不得夫君的心,在这个顾家大宅里,她就是一个外人,恐是连外人都不如。
念华僵在床侧,思绪如潮,窗边榻上的玉姨娘罗湘玉也是思绪万千。
罗湘玉是顾家的家生子,爷娘都是老实本份的,帮不了她的前程。十一岁那年她被挑进大爷院里侍候,同时被选上的姐妹都暗叹运气不好,她却欢欣满足。大爷虽然脾气古怪了些,对下人却并不苛责,他院里管事的陈嬷嬷是夫人指过来的,人最是和善心细。
那时的湘玉还**玉,进了大爷的院子不再挨打挨骂了,吃得也饱。她知道惜福,做事勤勤恳恳,不多话不惜力,陈嬷嬷慢慢看出了她的心性,提了她一步,让她升了大丫头,还让她学着贴身照顾大爷。她比大爷大了一岁,可怜他常年卧病在床,不得像寻常孩童那样恣意玩耍,每日还把苦药当饭吃,心里生了怜惜,暗地里拿他当弟弟看,对他突发的小性子也是真心容忍,大爷也明白她是真心对他好,慢慢在她面前把脾气收敛了起来。
罗湘玉看多了丫头们的来来去去,知道自己的命运不在自己手里头。她用了心思,只盼能抓牢大爷当个依靠,给她遮风避雨。
两个人算是相伴长大的青梅竹马,一次手忙脚乱的亲热后,大爷让她姓回了本姓,给她改了名,缠着夫人要抬她做姨娘。夫人当时不依,气她不顾大爷的身子,罚她跪在屋外的石阶上。大爷撑着病体非要陪跪在她身边,不管不顾地哭求说,他从记事以来都是在受苦,好容易才得了个真心疼惜他的人,又说都是他逼她的,把罪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夫人怒极了,但是面对这个自小病弱的儿子却狠不下心来,到底是顾惜大爷的身子,破例抬了她做姨娘,只是告诫了她一番便了了事。陈嬷嬷生病辞世以后,更是把院子里的事务都交给她打理。
院里院外的人都拿她当半个奶奶看,大爷也愿意听她的话,知道痛惜她,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怕是大爷这辈子的唯一了,谁知道大爷突然病重,府里遍寻大夫后,听了一个江湖术士的话,竟要给大爷寻个良人冲喜。
湘玉心里难受得要命,却还劝着大爷接受夫人的安排。夫人寻她说话时她主动表了忠心,她是真心希望大爷快点好起来,不求象二爷三爷那样可以在外面行走做事,只要是不再三病六痛,能在自家园子里随意走动也是好的。凡是对大爷好的,怎么办都成,哪怕是要了她的命。
因为这事儿,夫人给了她一个大恩典,把她弟弟除了奴籍。她弟弟罗守成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爷娘得了弟弟的卖身契后,感激涕零,拉了她一起去给夫人磕头。夫人当时端坐在上首,双目炯炯有神,让她小心伺候大爷,还要留神新进来的大奶奶。
湘玉知道夫人施恩于她是为了让她继续尽心做事,更是为了让其他人看着,只要勤恳尽心,忠于主子,就会有恩典。
她在顾府里当差十几年了,亲眼见着府里的人除了夫人以外,没有人是真心为大少爷谋划的。她没读过书,不识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做亲娘的不会害了自己的亲儿子,夫人这般都是为了大爷好。只要大爷还在,她的依靠便在。既然夫人说冲喜能让大爷快些好起来,她也相信新奶奶能带来福气。
顾清远的药里有助眠的成份,他对身边这个新妇没有喜爱也没有抗拒。他也希望这场亲事真的能助他病情好转。别扭了一会他便睡过去了,没有留意到屋里那两个跟他关系最近的女人都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