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罗湘玉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也没要人服侍,打算自己洗濑好再去叫丫头进来服侍念华起床。
念华是一听到动静就起了身,学着罗湘玉昨晚的样子轻轻爬到床尾下了床。念华要了冷水敷面,坐在梳妆台前梳妆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件为难的事,新妇到夫家给父母敬茶认亲的时候需要备些见面礼,也就是奉给长辈亲手做的女红手工,给小辈准备个小礼物,可她匆忙之间一件没有,娘家也没想到给她准备,连嫁衣和首饰头面,都是顾家送来的。她上喜轿时,只带了个装了两件旧裳的小包袱,这会子还不知道顾家人给她扔哪去了。“既然身无长物,就这样空手去吧,反正顾家也不在意她有没有嫁妆”。念华认命地想道。
“奶奶,今天去上房认亲穿这身可好?”念华转头看到玉姨娘捧了件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同色的八幅罗裙,春燕在旁双手搭了件大红的缕金百蝶穿花锦缎棉袄,艳是艳了些,倒是符合她新婚的身份。
“这是……”念华知道只能用夫家给她准备的衣裳首饰,心里还是升起一股羞涩感。“咱们爷知道奶奶家里起了变故,特地为奶奶准备的。”玉姨娘低头回答说,她知道大奶奶娘家现在是落魄了,这事儿总归是大奶奶的心病,话得说得不扎心。这位大奶奶模样出挑,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造化,性子脾气都没摸清楚,不得罪她的同时,还得替大爷卖一个好。
念华朝床铺处福了福,说了一句“多谢爷,爷有心了。”顾清远没出声,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的。
罗湘玉本想替顾清远回一句话,突然想起眼前人的身份,不由得愣了。“姨娘”,直到春燕碰了碰她,“哦”,罗湘玉稳了稳心神,伸手接过春竹手中的托盘,盘里是几只簇新的荷包,“奶奶新来不认得府里的小主子,大爷帮着备了见面礼,”她顿了一下又说:“给长辈的见面礼需得是亲手做的才显诚心,奶奶得了空再备吧,老爷夫人不会责怪的。”
念华这回是真的感动了,只觉得床上那个闷声不吭的人其实也没表面上那么凉薄,连带看罗湘玉都减了一分戒心。她告诫自己扔了那些个小性儿,收了心好好跟顾清远相处。总归是结发的夫妻,日子长了总能处出一份真感情。只要他对她有一份真情在,她就能在顾府里立足。
等念华穿戴整齐了,罗湘玉吩咐丫头们仔细留神在房里侍候着,自己领了念华往主母肖氏住的睦元堂去了。
念华的公爹顾广田有好几房姬妾,顾清远的几个兄弟也是有妻有妾,内宅妇人每天都需到上房肖氏处晨昏定省的,念华到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外屋了。
主母肖氏架势很足,人都到齐了也要等到了时辰才吩咐众人进来侍奉洗漱,收拾妥当了再着人去请老爷,开了祠堂让念华认亲。念华按规矩完了礼,又跟着肖氏回到上房敬茶。
顾老爷对这个媳妇并不上心,按规矩说了两句话赏了东西就接茶喝了。肖氏却想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这位落魄的官家小姐,她看着念华垂首敛目下跪敬茶,并不伸手接,却盘问起罗湘玉昨晚顾清远的情况,事无巨细的问了个遍。念华从前也在府里见到过主母揉捏媳妇,知道肖氏的用意,脸上越发的恭顺小心,适时让双臂颤抖起来。
罗湘玉见了,有些慌神,她倒不是为了念华这个新奶奶,只想顾全顾清远的体面,若是大爷的新婚娘子进门第一天就被下了面子,大爷脸上也不好看。她巴巴地望着肖氏,回答得又急又快。肖氏知道罗湘玉的为人,看着她急慌的脸色,又看着念华颤抖的双臂,很是满意。总算接了茶,给了赏。
下面的事儿就轻松多了。念华先是和平辈见了礼,再打发了子侄一人一个荷包。
上房正厅里顾家兄弟姐妹不少。几个没出阁的妹妹对念华客气得疏远,叫了声“大嫂”就不再言语,兄弟中除了在外面做生意还没回府的二爷顾清明以外,其他人都来齐了。
顾清明是庶出的,其妻陈氏是县丞之女,满脸得体的笑,礼数很是周到;三爷顾清松、四爷顾清林是双生子,皆是罗姨娘所出;五爷顾清珩是顾清远嫡亲的弟弟,一年前娶妻齐氏;兄弟中最年幼的六爷顾清华跟念华同年,是相看念华的王姨娘所出,还尚未娶亲。这人念华见过,就是替顾清远拜堂之人。
敬完茶,认完亲,肖氏放心不下清心阁,让罗湘玉先行告退了,留下念华来侍奉早饭。
正院的前厅里,硕大的紫漆描金山水纹圆桌上肖氏和顾老爷相对而坐,顾老爷的姬妾们和儿媳们侍奉在侧。陈氏、齐氏等人从丫头们的手里接过食盘轻轻往桌上摆放,几位姨娘挽了袖子替老爷夫人斟汤布菜,席间没人说话,只有碗碟轻碰、衣料摩擦的声音。
念华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并不是要她们亲自动手做什么,只需要恭敬守在一边,适时传递下东西即可。当下按规矩恭恭敬敬地侍立在婆婆身后。
顾老爷自顾自吃完,起身走了。肖氏却是慢条斯理,用完饭,濑了口,留下念华,才吩咐众人退下回各自的院子里用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