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警?”面对派出所所长的质问,孩子他妈谢飞大呼冤枉,为儿子抱不平,“我可以诅咒发誓,我儿子连他们三个身上的毫毛都没碰到一根,哪来的袭警?”
用警方的习语,犯罪嫌疑人对打那个男孩子的事实倒是供认不讳,而对袭击警察一事则嗤口否认。这让干巴巴的干痨鸡一样的所长怒不可遏。
“我不问你,问你儿子,”在所长看来,与女人讲理,对男人是不公平的。因为她们头脑结构注定了她们会不讲理。
“施耐德,”所长转而将目光锁定在饶国雄身上,“你口口声声说别人不够男人,那么,你算男人么?”所长自鸣得意地给饶国雄挖了个坑,引他跳进去。
“当然!”饶国雄信心满满道。
“我讲你不是!“所长摇一摇头,皮笑肉不笑道。
饶国雄露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冷哼一声。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事实证明你就是个懦夫胆小鬼。”所长火上浇油道。
“随你怎么说。”饶国雄本想争辩两句,想到正中对方下怀,不由忍住了。对方难道不正是要搞的自己心浮气躁,然后在散失判断力的情况下,进入他所布的陷阱吗?自己千万不要惩口舌之欲。
“真男人敢做敢当,所以我说你不是,”所长着他脸上颜色变化,知道自己的激将法并非毫无用处,于是加紧撩拨刺激着饶国雄的交感神经。让饶国雄觉得有一根狗尾巴草样的东西不停地在他的喉管那儿搔来扰去。“你敢说你敢不敢当么,你敢承认你殴打警察袭警了吗?你不敢。因为你是个孬种、软蛋,欺软怕硬的脓包。你还嘲笑别人不是男人,还殴打别人。你有什么资格,自己都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如果你真有兴趣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被所长言词羞辱的饶国雄,已经顾不得‘每临大事有静气’先人们的教诲了。站起来,朝所长走过去。被谢飞赶紧地拦住了。
“来啊,来打我啊!“所长狞笑着,“在这里我还真地没有被人揍过呢,我好欺待啊,小子!“所长显然觉得把炳在握,饶国雄在劫难逃,得意地狂笑着。
“小家伙不懂事,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原谅!“谢飞为了儿子豁出去了,低声下气道。以往她可不是这样的。至此她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不懂事?他是三岁还是两岁,你知道他刚才想干什么,你知道吗?他想打我,你知道吗丁太无法无天了!”所长拍着桌子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派出所,老子地盘’。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所长越说越生气,呼拉一声把面前的抽屉打开,抄起一把枪来,“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举着枪,指着他的脑袋,逼了过来,“够种的你打我啊!”
“使不得啊,所长,求你了!”谢飞吓坏了,将所长一把抱住,隔在二人之间。所长办公室外,几个民警的身影晃了晃又不见了。所长确定无事才是他们所关心的。
饶国雄一副讥诮的表情,怜悯地着所长的表现。作为一名从战场上下来的下,他并不怕死。只是为自己不够冷静中了所长的圈套后悔不迭。
“好吧,我承认我刚才想揍你,你要是想开枪就开吧!我不会皱一下眉头。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是你养的。”饶国雄直愣愣地瞪着所长的枪口道。他厌恶谢飞为了他哭哭啼啼,让他觉得自己被她保护了的,再就是所长那得理不饶人的劲头,真地一点也不比那些目不识丁的泼妇逊色。主动贴上去,将脑门贴在了那被老式七七式手枪枪口上面。
“不要啊毛毛!不要啊毛毛!”谢飞张皇失措地反过来拉他。又觉得主动权在所长,就又弃了他来劝所长。
“这是你自找的,“所长突然间哆嗦起来。这样的状况,在他四十年的生涯中还是第一次。他没杀过人,甚至都没有对真人开过枪。面对一个毫不畏惧找死的人,一种无力感悄然袭来,就象得了重症肌无力的患者一样,不只是那握在手中的枪重若千钧,连呼吸都感觉像心衰一样,上气不接下气。“这下该如何是好?“脑子倒还清爽。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何收场,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除非真地一扳机扣下去。所长眼前浮现出妻子儿女的身影,以及自己朗铛入狱的身形。
“快来人啊!救命啊!“谢飞左绌右支,一个人对付两个大男人实在是力不从心,大声疾呼道。立马蜂涌进几个警察来,其余的也陆陆续续地跑了进来。
在所长明显的吁了口气之后,谢飞才突然意识到,刚才的那一声声求救,被救的其实不是丫自己儿子,而是所长。看他一额头的汗,后脊梁应该也滚的全是。“我操你妈,有种的你用枪打我儿子啊!我儿子犯了什么法,你狗日的拿枪打他。派出所是你家开的吗,杀人由你了!“
“你这女人不可理喻!“所长丢下这一句,在众手下的劝慰下走了。这之前,饶国雄已经将谢飞拉住,放那马后炮没有意思。谢飞一下子可不容易平静下来,所长把枪拿出来的打一刻,间直让她魂飞魄散。她三字经充斥着整个所长办公室足足半个小时,才被一男一女两个民警给请出去了。
饶国雄随即也给带到审讯室里。
过了十余分钟门开了。一人中等个头,一米七三到七四模样,三十出头,大众脸,态度和霭的民警走了进来。象见到老熟人样地,冲他点了点头笑了笑。那人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之前,打开电脑,之后又把打印机打开。看上去是个不笑不说话的人,饶国雄很吃这一套。自我感觉终于碰到了个好人。与之前刘干事所长的对抗抵触情绪也随之瓦解。他就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主。性格使然,十七岁的儿理年龄,也意味着装腔作势的所长他们注定要在叛逆的青春期面前栽跟头。
爱笑的警察例行公事地问完那些老古套,饶国雄极其配合地一五一十地加以回答。然后他们又不可避免地又回到那个袭警的话题上来。
“如果你们认为我没有碰到他们一根毫毛,他们自己弄伤了自己算我袭警的话,我承认袭警了!”饶国雄觉得在一个好人面前快刀斩乱麻才对。
“这么说,你承认你袭警了?”
“算吧!”
“干脆一点,袭警就袭警了,没袭警就没袭警。”那人笑道,“怎么这么不干脆呢?”
“好吧,”饶国雄难为情地挠了挠头,他真的不知道袭警的标准是什么,“我袭警了!”饶国雄也许是被无了无休歇的疲劳轰炸搞得烦了,亦或认为了承认袭警又能怎的,自己连死都不怕;再者,前面盛气凌人的家伙后面派来的怀柔主义者,实在反差太大,让他无法狠起心来搞对抗。早承认早歇!抱着这种想当然和无所谓的态度,以为承认了,折磨人的无聊游戏也便结束了!因为八十年前男人之间的争斗,大都是没有公权力介入的。
“这是你的供述,有什么要补充的,或要修改的,你跟我说。”后来的那位脾气比刘干事他们几个临时工辅警包括所长好说话多了。至少笑嘻嘻地,让人觉着亲切。那几头货则脸上刻了公章似的。饶国雄对他比较的信任,没有起先的那种抵触情绪。那人将他们之间的对话,用A4纸打印了五张,饶国雄看了半页就看不下去了。一则他习惯于看竖排习惯于从后往前看,最主要的他只认得繁体字,简化字他几乎都不认识。看简体字就象看日文的平假名与片假名一样。而且看惯竖版文字的人再看横版,与看惯横版的现代人再去看古代的线装书,一时半会都会脑部缺氧,眼泛金花,头冒虚汗。“就这样吧!”他相信对方不会骗他,唬弄他。他与他之间一无冤二无仇地。相由心生。他相信一个乐呵呵的人不至于干出什么龌龊勾当来。出于面子考虑,他可不想对人说念了五年私塾,四年现代学堂的自己,面对现代的文字却等同文盲,自己真的看不通那些纸上所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谁把这汉字改得这乱七八糟。繁体多好看啊,有形有意,再看现在的汉字,单薄轻浮一副哗众取宠的样子。看到现在的字是这番模样,饶国雄心痛的都要碎了,“任性啊任性!”饶国雄的心里为汉字的处境难过着,却把自己身在警察局,面临袭击的指控当作了家常事般看待,显见的没有放在心上。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一旦袭警的罪名成立,那不是拘留十几二十天的事了,那就是要被送去坐牢的。这一切,他浑然不知。只以为是八十年前,军阀混战年代,好勇斗狠,打死打伤人没事,被打死被打伤的人唯有怪自己无能软弱打不过他人自怨自艾着。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警察哪里管打架的事。
“你要是认可了你所有的供述,那就麻烦你在这下面签上你的姓名。”那名警察依然是笑容可掬,指着最后一页的纸角对他说。
0.5mm的中性笔在他手里,就象筷子被个外国佬握在手里那般不听使唤。别扭,浑身透着不舒服的劲儿。想念毛笔,他有一枝用新生儿胎毛制的毛笔。写大字的时候他喜欢用羊毫,写小楷行草的时候他会用中小号的狼毫。狼毫坚挺,有用笔如刀的洒脱感。而现在手里握的这根**玩意儿硬碰硬。一手漂亮的羲芝体行楷愣让这枝破笔写成了米芾的魏碑。好在就三个字,写在还是自己名字,因此还不至于太过拙劣。终究是写毛笔字的人,字架子搭得好,筋骨歪扭一点,架子撑在那里,再难看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繁体字!写的这么好!”对方显然被他的写字功力给惊着了,连挑大拇哥。反过来掉过去的看“饶国雄”三个字,很有点神魂颠倒的意思。
“这字还算好?你不是开我的玩笑吧!”饶国雄羞惭的都无地自容了,只以为对方在说反话。
“真的很好,我看你的字跟新华书店里卖的字贴都要好上十倍。”
“算了吧,你这样说让我很难为情。”饶国雄惯来吃软不吃硬。对方这一通高帽子戴得他昏头胀脑,快分不清自己姓什名谁了。
“我可以走了吗?”饶国雄觉得他们问完了,自己的事也就结束了。松了口气问那名和气的警察。“等会儿吧!”那名警察冲他笑了笑,也不跟他说他能走了还是不能走。只是让他稍等片刻。等片刻就等片刻吧!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喜欢笑的警察走出去时,他还有着些许的不舍,“麻烦你了!”他还向他道了谢。那名警察出去以后,一小会儿便进来两个扑克脸。“手伸出来,”其中的一人冲他亮了亮明明晃晃的手铐,恶声恶气道。如临大敌。知道他是硬茬儿不好对付,心里作好了万一饶国雄不配合,他们该如何是好的准备。他们多虑了。饶国雄很配合,主动把手往狼牙铐里伸,“我不是可以走了吗,干码还要给我上铐子?”
他的天真,把两个紧张的扑克脸都逗笑了,那个给他戴手铐的冷笑着问,“可以走了?往哪儿走?”
“回家啊!”
“回家,你想得美。”那个服伺旁边,负责控制的警察皮笑肉不笑道。“你见过这么便宜的事么,袭警了还能回家的?”后一句是对着他同伴说的,“真的醉了,他居然还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