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就被带出了审讯室。领头的就是那个笑容可掬的警察。“希望你能配合好我们的工作，”那名警察依然彬彬有礼地笑着。饶国雄有种吃饭嚼到了老鼠屎恍惚感。可是转而一想，对方其实丁点都没有错。拉什么磨吃什么麸子，警察当然要帮警察。自己对他的好感，纯粹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他冲着自己笑，不过是因为他的笑肌比较发达，笑比较廉价，或者说不象自己那么吝啬而已，并不代表他对自己也有什么类似于眼缘般的好感。迷惑人的伎俩也不一定。世界上的大型猫科动物都死绝了，“笑面虎”也不会灭绝的。老祖宗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过自己了。自己不长心眼，偏要相信那些所谓的相由心生面善之人，怎好就怪别人呢。再说，他又没有对自己承诺什么。
尽管如此，他的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不感冒。
出了大门才发现外婆老妈都站在走廊上。候着。眼睛都哭肿了，外婆。隔代亲的硕果。看见他出来，立马破涕为笑。“我的毛毛，你终于出来了!”可一看到他手上戴的手铐，情绪立马就又跌到了谷底，激动起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外婆无望的哭泣声，响遏行云撕心裂肺。倾刻间充斥到整个派出所的拐拐落落。让整个派出所都笼罩在凄楚无望的气氛当中了。连远处医院住院部在三楼晾晒衣服的护士，也惊诧莫名地停下动作，朝这边张望着。
就象配合家属的激动情绪一样，停在派出所院内一辆白色的国有自主品牌的SUV。此时的发动机也让人给点着了。那动静并不比过去的拖拉柴油机声音小多少分贝。发动机声音就象要与外婆的哭泣声争宠斗艳一样，很快便与外婆势均力敌了。
在WTO框架内的保护条文庇护下苟活着的国产汽车品牌，原指望它们在保护期内，整合资源同仇敌忾，象当年的日本丰田韩国现代一样，举一国之力赶超国际知名品牌，追上奥迪宝马奔驰保时捷法拉利的步伐，然而结果，无一例外地走上了蒋中正老先生“攘外必先安内”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老路。自主品牌间的相互倾轧相互埋汰，对于外来品牌无力抵抗的军阀混战般的烂局，再一次地在中华大地上重演。
外婆哭了。妈妈当然也不好闲着!灵魂虽然不是亲生的，身体终归是自产的。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血脉相连。争相扑将过来，制止他们把人带走。“你们这样有什么意思呢？”所长铁青着脸问母女二人。看上去让人感觉是在看一张讣告。阴沉的好不可怕。他已经在这家人面前跌过一跤了，他可不想摔第二次。话不投机半句多，言简意赅就好。
“我外孙子倒底犯了什么王法，你们要把他带走？”外婆哭得浑身猫软。瘫倒在地。
“嬷妈，你没事吧？！”谢飞眼看着老娘瘫到地上，只得弃了儿子，来看妈妈。儿子终归没有性命之虞。一个女警也一个箭步从所里冲出来，到了外婆近前，紧张地问，“没事吧，奶奶？”
那个爱笑的警察看到这一幕，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紧着示意两名辅警赶紧把人带进车里，“我们走我们的。”这种家属失控的状况事，对他们而言是毛毛雨，见多识广。稍显麻木，可也无可厚非。职业使然，否则就有妇人之仁丽嫌疑了。
警车缓缓朝门口驶去。外婆妈妈试着追上来，被一众人等给纠缠住了，挣之不悦。拐过一小片淡竹林，便是上省道的巷弄。那是一个向上的缓坡，石子路。有点颠簸。发动机象得了齁子病样，一抖一抖地爬着，随时会硌屁了一样，让坐在里边的所有人都面露忐忑。就这样一纵一纵地爬到当中腰儿，车前突然窜出个人来，挥着手让车子停下来。车子停了下来，再不停下，就要把人轧倒了。那人光看长相二十出头，很精神，穿着时尚简洁。身高不高不矮，体型不胖不瘦。乞充多了的篮球似的，一碰就会弹得多高，气血充盈精力旺盛的那种。
“教父，有什么事吗？”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那位爱笑的警察将一张典型的中国脸，从摇下来的窗口伸出去问。
“你们想把我外甥子搞到哪里去？”那人一指车后排中间位置的饶国雄，气势汹汹地问，“开回去开回去!”指认完饶国雄，为待那笑面虎有所反应，顺手又指向开车的司机，不由分说命令道。
“这，”司机面露为难之色，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个爱笑的警察。
那警察迟疑了片刻，老好一般笑道，“回去吧回去吧，教父让我们回去，那怎搞咧？”仿佛一切有教父担着，于他是没有丝毫干系的。
车子也没调头，直接倒了回去。“怎么回来了？”所长被外婆娘俩纠缠着，一时半会没有脱身，看到那个爱笑的警察从车上下来，问道。
“教父讲那小伙子是他外甥子，你看怎搞？”爱笑的警察摊一摊手道。
“教父外孙，这么巧？”所长摸了摸头顶心那片可以栽两母大蒜的空地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感觉应该是真的。气得不要不要的!”外婆谢飞二人一看事有转机，皆面露喜色。听到所长二人谈到教父，她们相视着彼此，又露出不解之色。孩子他舅舅，被人称作教父。这可是意大利黑手党老大的称谓。自己什么时候和意大利黑手党攀上亲戚了？谢飞心里头纳闷。自己共有三个兄弟，堂弟一个表兄弟就讲不亲多少了。不说个个规矩。至多也不过社会上的小混混子，远远够不上大BOSS的级别。
狐疑的同时也满怀期待，无论黑白，派出所的人对那位自称孩子舅舅的人还是极其恭敬与敬重的，这对她们家来说，就是好事。
一辆雅马哈电动车眨眼间冲了进来，停在了淡竹林边。“你他妈的真好意思？”那人不等从电瓶车上下来，便冲着站在门口等着他的所长发起火来。
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刚刚还象一张讣告般的脸，自打施耐德的这个舅舅现身以后，就变得象可人的小媳妇似的那般乖巧。满面堆笑。原以为他得了笑肌缺乏综合症呢，没想到他也能笑出风情万种的效果。
“教父，真的是你外甥子？”所长满面堆笑问。
“操，不是我外甥，老子认他做外甥，老子跟你一样有病是么？”
“三子啊，你终于来了，把妈气得，你看，”谢飞一看所谓的教父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三兄弟谢灵运，欢喜得了不得。所长们见到弟弟又都是一副老鼠见到猫样的怂相，心里愈是痛快的了不得。
“小德没打他们，他们偏要说小德打了他们，告他袭警。袭警可是不当玩的罪名!”那一刻姐姐已经不是姐姐，而是扯着大哥哥衣角，寻求大哥哥庇佑的含羞带痴的小妹妹了，一家的心骨全都维系在那一个人身上。急不可待地告起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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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教父，你外甥子把我手下打了，我也不好办啊，”为了避人耳目，更省得施耐德三舅在众手下面前象教训大头儿子一样训他，所长将一家人再次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手下让我外甥打了，你让他们过来，我问问，怎么可能，不可能。”三舅的火气丝毫未减，咄咄逼人。
“来人，”所长冲门外吼了一嗓子。门开开来，那名刚才搀过外婆的女警出现在门口。“你去把那三个家伙叫过来。”那女警应了一声，去了。不小会儿。那三人出现在了门口。原先嚣张的气熖，此际一点也看不到了，一个个象霜打的茄子一样，萎萎缩缩，贼头鼠脑地走了进来。
“就你们三个？”三舅问道。
三人点头哈腰着，“是，教父!”
“你们三个都让我外甥打了？”小舅的口气里带股子控制不住的骄傲口气。
“嗯!”三人略略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屌歪怪人家马桶歪!”小舅骂道。骂完，一道橙黄色的闪电倏地从三舅的手中飞了出去，直坠到所长面前的桌面上，“工”地一声。“自己没屌用还怪我外甥袭警，你们也配这身X皮!”
大家定睛一看他扔在桌上的东西，除了外婆，大家全都认得，“U盘。”所长默念一声，仰脸问道，“什么意思？”
“自己看吧，”三舅闭了一下眼睛，压抑了一下自己由内而外的厌恶情绪，“看看你手下的这些脓胞吧，有多怂!看看，好好看看!”
所长带着一副疑惑的表情，将U盘插到电脑主机的前置USB插孔内，打开，除了声音，播放器展开的画面毫无遗漏地还原了饶国雄与三名警察交涉的全部过程。看着看着，所长的脸就绿了，气哼哼地，“你们这些怂包，自己看看，自己看看。看看你们的嘴脸，好意思说人家打你，这也叫人家袭警。老子这张老脸让你们都丢尽了。”所长把那三人逐一叫到跟前，一人头上给了一巴掌。小舅也没闲着，走过去，把播放进度条拉回到起始位置，逐帧逐帧拉给那几人看，“你捅他，他捣你，这也叫袭警。你们这叫窝里斗好不好。”小舅极尽挖苦之能事。而所长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靠踢人来发泄心中的郁闷。这个挨了一脚还没站起来，那个又被踢倒在地。“最可气的是你小子，”所长越生气，小舅挖苦的越起劲，一边用鼠标拉着进度条，一边示意着那个喷辣椒水的来看，“胡椒水当眼药水点，也算袭警？你小子心也真够大的。看来你这明显是自残的行为，不混个工伤三等功你也不会善罢甘休略。”
“得饶人处且饶人，教父!”所长打起哈哈来，“人非圣贤，谁能无过。”
“对你们家人，你就要求人家得饶人处且饶人，对别人，你怎么不一视同仁呢？”三舅反唇相讥。
“滚!一个不留地滚!”所长在小舅那里讨不着半点便宜，气得不善。将三人象撵狗一样撵了出去。三人出去半天，才将气息喘匀。“袭警的一事一笔勾销。”所长大手一挥道，就好象他从来就是一个慷慨大方的人一样。
“你这叫得了便宜卖乖。我家老的小的都让你狗日的折腾半死，你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了。”
“你讲那怎搞咧？嗲嗲!”所长现出一副头痛的样子苦笑着，“两不追究不就算了，你难道让我把那三个小淖子抓起来杀掉不成!”
“马上把我外甥放了。”
“放了，”所长嘿嘿一笑，意味深长的样子，“教父，一码归一码。袭警归袭警，打人归打人，那对小情侣在我们这里报案了，我们也立案了，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你外甥子至少要拘留五至七天。我们不处理，直接把人放了，那对情侣追问过来为，我们怎么说，怎么向人家交差。总不能向人家撒谎吧。”
“操，少跟老子打洋腔。你们这些孙子，什么时候秉公执法过？放还是不放？不放，我们网上见!”小舅咬牙切齿道。所长再次做出一副头痛莫名的样子，“你让我很关痛啊，教父!”所长喉咙里干咳了两声，然而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式来，小声喃喃道，“真人面前不讲假话，教父，”所长摊开两手做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如果单单那两个年轻人，好打发的狠，问题是，”所长用手指了指头上，“那两条小狗上头有人哩，那个**丫头的姑嗲嗲就是我们局长。你来之前，局长大人亲自打电话过来了。你讲，我能怎么办？你给我出出主意。在不得罪我们局长大人的情况下，你想怎办就怎办？”所长做出一副拱手相让的手势。
“滚你他妈的局长，不敢得罪局长，就得罪我，得罪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
“好好的话到你嘴里，怎么就那么难听咧!”所长呲着牙花子叹气道。
“想听好听的，放人!没别的瓜皮啃。”小舅斩钉截铁道。
“局长，我得罪不起，你，我更得罪不起，”所长摆出一副苦哈哈无所适从的怂样。
“算了吧，我就不跟你扯皮了，”说到这，三舅突然笑了起来，手冲姐姐招招。谢飞不明所以，懵头懵脑地走了过去问道，“什么事？”
“诊断书？医院的诊断书，你们不是上午刚从医院出院，还没回家吗，诊断书肯定还带在身上了？”
没等三舅把话说完，谢飞就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到弟弟的用意与心思了，“我们家就数你有脑子!”谢飞忍不住冲三兄弟直伸大拇哥。
“市中心医院的诊断书？!”待所长一脸嫌弃地将扔在他面前的诊断书捡起来，就象手拿的是肆虐全欧洲的黑死病病毒那样，面若死灰。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什么那女孩子姑嗲嗲是局长，全是他凭空臆造的，他就是想要饶国雄进去，尝些苦头，再在档案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笔。然而诊断书上写的那一行字，让他的愿望全都落了空。“脑震荡。症状：失忆，精神恍惚，疑似器质性创伤所导致的，间歇性精神病。”医生的诊断书相对潦草，然而较之十年以前的天书，已具有相当程度的烟火气息，有了很高的辨识度。一字一顿的，所长还是将诊断书认了个八九不离十。认完了，眼睛一蒙，“走吧走吧!你去找小秦，就讲我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