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记登记!”见宿管已经把钥匙拿在手里,大伙儿已经转身过去准备随她往楼上去。这时,宿管大笑着把他们叫了回来,“你们还没有登记呢!”原来她在拿钥匙的同时,又拿了本硬面抄以及一枝碳素笔来。
还以为她在开玩笑。直到她不笑了。
看着大家在访客一栏上,写上各自的大名。来访的时间以及做什么、什么时候离去,说她自己事后再填。将登记本收回抽屉里,这才带着大伙儿往楼上去。
“你们来迟一步了。今天天刚刚亮,他们大部队就去远足了。剩下的也就大卫和安娜两个人。你们要见也只能见到他们两个。”宿管带着大伙儿往楼上走,边走边扭过头来看一下他们,作着介绍。
“远足?”刘干事感觉被人打了一闷棍,焉了焉,“哪里啊?什么时候能回来?”刘干事始料未及。一脚在上阶一脚撑在下阶,泄气地问。看那意思,既然就两个人在家里,其他人都不在,上去也没多大意义,还是等到所有人都回来了再来也不迟。
“哪里啊?我就听一个西班牙的叫塞巴斯蒂安的男孩子走过大厅时和那个法国女孩伊莉沙白在说,好象是去黄山吧,然后沿着新安江往下走,到什么,什么,哦,我想起来了,叫建德。到了建德再到千岛湖,一直要走到杭洲,游完西湖再回来。全靠脚板子量,你们算算瞧,他们要到什么时候回来。反正,我是算不出来。”宿管大姐的表情极其丰富,说完一瘪嘴。被自己提出来的数学题给难死了。
“他们走我怎么不知道?”保安大叔好象被挑战了,有点气鼓鼓地。
“歇!你怎么可能晓得。他们早上天不亮。五点就走了。昨晚晚上搞晚会又唱又跳,闹到一两点。今早五点就走了。真地佩服这些外国佬,精力就是比我们国人旺盛,不需要休息样的。只是把我给害死了。为了图省事,我跟老王两个,一对一天的干。多亏都走了。要不然都要被他们吵死了。”
保安与刘干事两人面面相对,没有说话。眼神交流了两个回合。可能是交流不过来,会错了彼此的意思,保安大叔轻叹了口气,返身待往回走。这时刘干事则拦住了他,“这大部队都走了。回来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剩下的两个要不上去看看。那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吧。”
保安大叔一拍熊掌,“我也是这个意思呀!”
施耐德与张悍你不看我我不看你。随他俩作主。就象两个牵线木偶跟在保安与刘干事身后。
“这二三四三层都是给男生住的。女生住五六两层。这大卫住在三层。我们这就去三层。”宿管手里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随着身体的扭动,哗哗直响。边说边从众多的钥匙中去找那个大卫所住的房间钥匙。
“几个人住一个房间呢?”施耐德少有地问了一句。
“按照学校规定呢,是两个学生住一个房间。可事实是,大多数同学都是一个人住。极个别是两个人住的。那些都是关系特别好的。”宿管阿姨属那种有问必答,良师益友型的。喜笑颜开。很为自己能被四个老少都有的猛男队伍包围着而兴奋不已。
“留学生现在大概有多少人呢?你们有没有统计过?”保安一本正经地问。就好象是带着身份来问这个问题的。
宿管停下脚步,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嘴嘟努着心算了片刻,始才回答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呢,现在男女加起来是四十八个。男的二十一,女的二十七。本子上都记得好好的。一查就知道了。”突然右手掌往左手心一拍,“对,我讲的一滴也没错,就是男的二十一个,女的二十七个。菲律宾的帕奎奥走了。要不然男的是二十二个的。总数是四十九个。现在是四十八个。我记得一点也没错。”
“他们大都来我们这里学些什么呢?”刘干事问道。
“中文。”张悍粗声大嗓地来了这么一句。雷公打雷一样。又走在音箱一样狭长的走廊里,空气又是那么地热,震得大伙儿就象低血糖犯了一样,眼前一黑。一时无言。
“到了到了。这就是大卫的房间。”宿管大姐一脸喜庆地告诉大家。指了指门牌号是315的房间。
“走错了吧,大姐!这里不是打假办公室吗,哪里是什么大卫的房间。”张悍突地开起了玩笑。笑话有点冷。大伙儿不约而同地用一种惊为天人的表情望着他。旋即大家又都明白过来,会心地笑了笑。笑容里则各有各的心思。有的是赞许有的是同情有的则想打人。
“房间又有空调又有卫生间还有液晶电视。免费的100M无线路由装到人家房间里。高档宾馆的标间也不过就这么回事了。洗衣下面有洗衣机。还不是投币的那种。做老外真好!”大姐眼热道,“不但不用象我们的孩子那样交学费,学校里还反过来给他们钱。每个人一个学期的所谓助学金棍打不动的就是六万。全部由学校出。唉!”在敲门之前,大姐长叹了一口气。好鲜好鲜那感觉。气叹舒服了。这才曲出两根手指去敲315的门。
过了足足有两分钟里面也听不到一丝动静。“肯定是睡着了。这个叫大卫的小男孩子,睡觉别提多死。我就担心这楼万一着火了。他是肯定要被烧死的。叫不醒么?”就象是说自家的儿子,宿管大姐把早就预备好好的那把钥匙对准了锁眼,猛地捅了进去。四个男人全都吓了一跳。嘴角几乎是在同时漾过一缕会心的,只有男人与男人之间才会明白的那副诡异的带点儿低级趣味笑容。只不过彼此心照不宣。看到他们四人全都在笑,宿管大姐一脸无辜地问他们怎么搞的,笑些什么东西。
没人回答。保安大叔嘴角动动倒是想说。咧了咧嘴,吞了回去。没那个胆。他们三人心里的想法,应该是和施耐德心里想要调侃的是一样的,“大姐,你要是男生,做你的女人怎受得了!你就不能温柔些。太粗鲁了。”
结果正如宿管所料。里面的人睡在地上酣声如雷。
整个宿舍是长方形。一张学生特色的上面是床底一是写字台的上下铺,紧挨着,靠门的这面墙。对面靠墙的是一副可折叠沙发床。中间则是一只玻璃钢的茶几。吃过的喝过的还有抽过的,杯盘狼藉。烟头更是甩了一地。烟头丛林里,大卫赤条条地趴在离门不足两米的地上,屁股朝天,呼呼大睡。金色的汗毛在夏日阳光的衍射光的作用下,熠熠生辉。白里透红的皮肤,就如同当地老百姓常说的,“死虾子泛红壳”给人一种熟透了的感觉。
空调开着。头顶上风扇在转着。应该是最小风。因为看上去转得是有气无力。转一圈一晃荡转一圈一晃荡。
三十多岁,显然是老司机了,加之工作环境问题,早就见惯了老外喜欢光着屁股在家溜哒的习惯,早就是见怪不怪。就见宿管大姐眉头紧锁,感觉就是一个因为丈夫而颜面尽失的家庭主妇。尖声大喝道,“大卫,大卫!”字正而腔圆,很有点老派的牛津英语的味道。
大卫没醒,“噌”地一声,从沙发过去的墙角,猛地冒出人头出来。披头散发,怒气遮面,“出去出去,你们怎么进来的怎么进来的,你们这些臭流氓,给姑奶奶滚出我的房间。我要报警!”那个状似女鬼的女子发起了公主脾气。看似一种本能的反应。显见得平时在家里就是这么对待她爸妈的。
“按下葫芦,浮起了瓢,”宿管大姐口口声声男生宿舍就大卫一个人,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包括宿管,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加之她那副宿醉未醒,脸上的妆容又被口水洗劫过了,花脸猫样地。稚气未脱的脸上所浮现的又是一脸凛然不可侵犯的烈女贞妇的表情。
宿管气急而笑,“你还叫我滚出去!?”宿管大姐纵身一跃,“我看你是被人家搞昏了头。搞反了吧,该滚出去的是你才对。”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那个角落里,感觉就是要直接在人家脸上来两记耳光方才趁心。
刘干事以为不妙,紧跟两步跑了过去,“别别别,大姐,你别冲动。”就象要跑过去打她,近了,傻了。把身子转了回来。尴尬的样子。
施耐德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没敢再往前凑。而张悍与那个保安大叔,就象是不明事理的懵懂少年一样,不紧不慢地凑到近前去,看了又看。
“看你妈呀,看你妈呀,再看,看老娘不把你们眼珠子扣出来,呜~~!你们这些臭流氓,不要脸的臭流氓。”
“你还有脸了?谁让你光着屁股睡在老外房里,丢人现眼的东西,脾气还大得狠咧!还不给老娘去找衣服穿去!要不,老娘就这么把你扔出楼下去。不要脸。看一下怎么了,被人家老外操都不要紧,同胞看你一眼,你就要死啊!快,找衣服穿去!”骂的同时,宿管好像还踢了那女生一脚。
“女人还是只配女人来教训!”四个大男人被个小女生骂得一个个面红耳赤。嘴都不敢回。宿管大姐的一通狮子吼,立马让那嚣张的丫头,公鸡变成了草鸡。一手捂着前面,一手罩着后面,迤逦着朝卫生间奔去。边跑边哭。
看着那厮的背影,宿管大姐恨得是直咬牙,扫了大伙一眼,“你们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这种贱货啊!老娘见多了。钻山打洞地玩着命地往人家老外怀里挤被褥笼子里钻。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有老婆还是没老婆,有艾滋没艾滋,感觉老外老是上帝一样。再看她们在他们的同胞面前,俨然就是个圣女,大屁都铳不得。”
是人都有欲望。就在那女生背影消失在洗澡间门口的那一刹。施耐德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惊鸿一瞥之下,那种熟悉的颜色在他的视野再次一闪而过。就象节日里那升空的花火,一闪即灭。
宿管又叫了大卫几声,大卫依然没有反应。边上刘干事数了数,茶几上以及地上的空酒瓶子后,示意她别喊了。蹲下身去,拨了拨,把下巴额歪枕在地板砖上的大卫脑袋往右手边搬了搬,搬正了些,这时示意张施二人过来看。
“不认识。应该是这两年才来的吧。”施耐德肯定地说。
“是的。大卫是英国。一年前才过来的。学习中文。”宿管大姐补充了一句。证明施耐德说的没有问题。
“那你呢?你认识他吗?有没有过节?”
“我啊?!”张悍走到大卫的跟前,看了又看,先嗒了下嘴,“阔”地一声,这才犹豫着抓了抓象韭菜地一样的头顶心,说,“我啊,认识好象又不认识。”
“认识好象又不认识。不就等于没说。大哥,倒底认识还是不认识啊,确定一下有那么难吗?”
张悍再次嗒了嗒嘴,刘干事的抱怨反过来引起了他的不快,趴到地上,左看右看上看下,再仰到地上,脸朝上看,趴起来,依然一脸哀怨地望着刘干事,就好象是刘干事有意找他麻烦似的,“不能怪我。平时大家都是穿衣服,可是现在他光着没穿衣服,你要我怎么认?我认不出来。真的认不出来。”
“这也难怪,我这是在这里干长了。我刚来时,对老外我是糊涂的要死。总感觉长得差不多。我也分不清。”宿管这时站出来替张悍辩解。张悍看有人替他说话。脸上的怨气更重了。
“既然认不出来,那就算了。我们上楼上去看看那个女生吧。不过,依我看,打你的,是女的,把握性不是很大。你这码子。看着都吓人。”刘干事把胳膊搭到了张悍的肩膀上。用胳膊肘的位置圈住了张悍的脖子,望着施耐德嘴一歪,做了个扭曲的表情。施耐德都被他给逗笑了。
刘干事实在是被张悍的奇谭怪论给气坏了。
“收下我的膝盖吧,大姐,”刘干事笑着对宿管大姐说。
“我现在,也好祟拜你哟哦?”往五楼上爬的过程中。保安大叔和刘干事先后对宿管大姐表现出一副崇拜的五体投地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