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打开门,却是头戴纯阳巾,身穿玄黄戒衣,脚上一双十方鞋,背后一把赤红长剑,满脸肃杀,隐有三百年前那位龙虎少掌门的威风。
“前辈你也察觉到了?”
“叫什么前辈,恐怕你比我还大吧。”
“按照龙族年纪,我也就比那小子大几天而已。”
老头子呵呵一笑:“也是。”
随即正脸道:“外面那群妖孽必是冲着我来的,今夜我会在此布下结界,到时你只需完成你该做的便是。”说着温柔地拿出一缕黑发交给了小七,“切不可让他们出去,待外面事情解决,你们再行离开,想必它们也不敢无故得罪与你。”
龙七有些惊诧地看着面前这个垂暮之年的老道士。
“老夫当年,除妖无数,以为是妖就该杀,却不想临老才明白,世间万般,皆有善恶。”老头摸了摸手中长剑,又盯着小七,“我能感觉到你体内有一股极强的戾气,虽不了解详情,却还是劝你一句,太锋利的剑不仅能伤敌还有可能伤到自己人。”
小七咬着牙,却没有反驳。
老头忘了星空一眼:“或许我与云儿这三百年分离,就是当年我所造罪孽的报应吧。”
老头说完倒提长剑,一跃上楼,再无一丝老迈之色。
天心将手中长剑猛地往天上一掷,口中呵道:“龙虎天师敕令,以我之法,以剑为符,接引星光,护此地周全。”说完双手恰一妙决,一指长剑。星空中一道亮光照得此地恍若白昼,猛击在长剑剑尾,长剑随即亮起,一道红光从中扩散开来,恰好包围了整个院子。
“嗷呜——”狼嚎来得突然却也在情理之中。幸好这周围百姓早已搬离,不然非得吓死不可。
“怎么回事?”映冬拉着迷迷糊糊的妙芙从房间走了出来。
妙芙手中还抱着白雪,只是此时的白雪一双眸子早已化作血色,只不过没人注意而已。
莫现望着屋外想了想说道:“应该是那个什么狼族少主来了。”
“你是说那个上代妖帝之子——墨幽幽?”映冬满脸惊恐。
莫现抽了抽嘴,这名字跟这名头可不太搭,疑问道:“他很厉害吗?”或许是老板娘的强势让莫现有了些许错觉。
“当然厉害了,他可是现今妖族数一数二的大妖!”妙芙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莫现。
莫现看向映冬。
“很厉害!据说,已经达到妖王的层次了。”映冬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屋外似是想到了什么,映冬又说道:“原来老前辈与妖帝一战,双双而亡,也不尽是假的。”
莫现不清楚什么叫妖王的层次,到如今他还是有些无法将那个在老板娘手下毫无还手之力的俊秀少年与映冬口中的妖王墨幽幽联系到一起。
莫现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冷着脸的小七打断了:“你们进去,今晚的事不要你们多管。”见三人不为所动,他脸上罕见的出现了愤怒,“进去!”
“小家伙们,这是老头子自己的恩怨,你们不准插手!”天心老头没有回头,却字字铿锵。
“这怎么可以,师傅说过除魔卫道是我们蜀山首要!”映冬沉着脸没有说话,倒是妙芙一脸倔强。
小七严厉地瞪着妙芙,不曾想一向乖巧的妙芙一反常态,瞪了回去,只是眼有泪光。小七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将头转向屋外。
墨幽幽凌空而至,居高临下地看着屋顶的老人,也瞟了一眼莫现。
“既然你要一人做事一人担,我也不为难他们......给我围住这儿,谁敢出来捣乱就给我杀了!”
四只巨兽从黑暗中蹿了出来。正门是一头背负漆黑双翅,满身紫黑条纹的老虎,虎目猩红,翅中雷霆隐显;右侧一条乌黑长蛇,不下十米,水桶粗细,猩红蛇信耷在两颗长齿中间;后方一头银色巨狼,同样仇恨地盯着天心老头;左侧却是一头七米多高的大熊猫,憨态可掬,只是身上爆炸的肌肉表明了它的强大。
莫现发现小七有些疑惑地看了那条黑蛇一眼。
“那是......”莫现开口才发现就连映冬也满脸疑惑,看着的方向也是那条黑蛇。
莫现将嘴里的话吞了回去,看着巨虎头顶的墨幽幽,这才发现对方眉心比上次见他的时候多了一个银色月牙。
墨幽幽看了看了下那个人族小子一眼,心里一声冷哼,却又是想到了某个恐怖的女人,硬生驱散了多余的想法:“老家伙,想必你也不想下面出事吧?你再不出来就休怪我......”说着他威胁似得看了一眼下方,也不知看的是人还是这屋子。
天心笑了笑:“年轻人不要着急嘛。”
说着双手猛地张开,身上道袍随之鼓舞,就像充了气的气球。随后双手分别点在胸前两侧而后会于丹田。在众人惊讶的眼中,天心满脸褶子一点点消失,矮小身躯逐渐拔高,一头白发化作青丝。
“小丫头,老夫比你家掌门如何?”天心瞅着目瞪口呆的妙芙炸了眨眼,哈哈一笑,豪气冲霄。
“龙虎山春日决!”映冬皱着眉,眼里尽是伤感。
莫现看着空中帅气的天心,呆呆地问道:“什么是春日决?”
“毕生功力换一时巅峰......然后,”映冬吸了口气,“身死道消!”
余下几人张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妙芙更是捂着嘴快要哭出来了。
“老道来了,要报仇尽管来吧!”天心说着一踩虚空便飞了出去,一龙一虎缠绕其身,说不出的威风。
墨幽幽眉心月牙隐隐发亮,双手化作银色狼爪,冲向天心。
砰地一声,红色护罩晃了晃,终究是没有碎掉。但周边原就破碎的砖石却是一瞬化作尘埃,翻滚不止,如龙舞浪涛,声势惊人。
老人退回到屋顶,立于剑上,笑着说道:“小子,你比你爹还是差了一点啊!”
墨幽幽甩了甩手,不曾想对方竟然在肉体上不弱于自己。
妙芙举着手喊道:“天心前辈威武!”
莫现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倒是没有注意道映冬和小七皆是一脸严肃。
“小子,做你该做的!”天心稳了稳有些颤抖的右手,也不知是对谁说。
小七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映冬姑娘,麻烦你替我看好妙芙,”他盯着映冬,随后又加了一句,“还有他。”想必是指莫现。
映冬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把雪白长剑,重重地点了点头。
“多谢!”
小七说完便盘膝而坐,双手捏剑指对着太阳穴。一盏黑色古灯出现在他的头上,灯盘呈莲花状,灯芯却不是火焰,而是一个似金色水晶制成的正方体,浮在灯盘中心,方体中间还有一缕黑发。
也不见小七有何动作,那金色方体迅速张开,一下便与红色护罩重叠。
“阻止他!”墨幽幽一声呵斥,虽不知小七在做什么,他却觉得不能放任不管。
另外四个妖怪声势浩荡地扑在金色罩子上,却轻易地穿了过去,倒是让红色护罩起了涟漪。
天心紧张地看了一眼,呵斥道:“你们找死!”说着一龙一虎便从他身上飞了出来,绕着整个小院转成一道光圈。
只听得两声嘶吼,熊猫与那黑蛇被一击推到了尘海中,倒是银狼与虎妖尚在抗衡。
“是你找死!”墨幽幽呈爬行状,龇牙咧嘴,化作一头十多米长的巨狼,“看你没了龙虎之力还如何与我对敌。”
“哈哈——看来你与你爹差的还不止一点。”天心说完双指一划眉心,一道鲜血凝固在眉心,仿若一只竖眼。
不知何时一团乌云出现在墨幽幽上空,雷霆炸响。比这更响的是一阵龙虎齐啸,七龙七虎,龙腾虎跃绕在天心身边。
映冬失声道:“怎么可能?”
“怎么了?”
“这龙虎决,据说就连当今天师府掌门也才修到第七层。天心前辈居然......”
“这么说老前辈应该没有大问题了!”
“我不知道......”映冬摇了摇头,凝重地望着空中的巨狼。
莫现也只好干看着,毕竟他是现场最弱的一个。
“我们再来过。”天心潇洒一笑,冲向巨狼。
矮小身躯与巨大狼爪碰在了一起,却是那狼爪上的狼毛飞了一地,巨狼看了一眼爪子:“老家伙你就这点本事?看来你果然是个卑鄙小人!”
墨幽幽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就连天心也是似懂非懂。
“你当真以为,我龙虎山第一道法这般简单?”老人说完戏谑地看了墨幽幽一眼。
“喀嚓”一声,巨狼右爪上五根如同死神镰刀的爪子齐声而断。
墨幽幽不禁一声怒吼:“人类!你该死!”
楼上莫现跟妙芙齐声叫好,就连映冬也放下了手中长剑。
巨狼一跃而上,穿过满是雷霆的云层,一声长啸,声势惊人,就连翻滚的尘海也匍匐在地,却不见先前飞入其中的黑蛇与熊猫。
“嗷呜——”一缕月光直直地照射到巨狼巨狼眉心月牙处,原本漆黑的狼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雪白。
“啸月天狼!”映冬与老人一同失声惊道。原本与一龙一虎对抗的银狼与虎妖也呆呆地望着雪白巨狼,银狼更是一同嚎叫起来。
莫现摸了摸脖子上的狼牙,隐隐发光,似与空中巨狼产生了某种共鸣。
此时小七已经站立而起,同样凝重地望向巨狼:“前辈!已经好了!”
“好!”天心看了一眼小院,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老夫收回先前的话,不过,想要杀了老夫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天心说着招了招手,众人头顶的长剑化作一道红光刹那便出现在老人手中,原本绕着院子的一龙一虎也重新回到了天心身边。
天心摸了摸手中长剑,轻声道:“老朋友,我们三百年没一起战过了,且陪我这最后一次。”说完一挥长剑冲向比他大几十倍的巨狼,剑鸣潇潇,刺破长空。
却说下方的两个妖怪见没了护罩便将巨爪伸向屋内的众人,倒是将莫现吓了一跳,不曾想怎么也伸不到院内。两个妖怪呜咽两声,悻然地盯着天空。
天心灵活地在巨狼周身飞舞,一道道剑光噼里啪啦地斩在巨狼身上,斩出道道血痕。巨狼一声痛呼,狼躯一震,数万狼毛化作万千箭雨,逼得天心不得不退开。
巨狼重重踩在虚空上,踏出一层涟漪:“你这老头就只会躲来躲去吗?都不敢与我正面一击?”奇怪的是原本粗狂的声音竟然变作了女声。
“不曾想却是个女娃子。”天心嘿嘿一笑,“我龙虎山何曾示弱与人,你要正面一击,那便硬碰硬!”
巨狼仰天一啸,月光如同一条银色大江倾涌而下,在她嘴前化作一个银色巨球,就像一个缩小的月亮,美丽却危险。而他对面,天心身上的龙虎却在慢慢虚化。
“前辈!不要上当啊!”莫现着急道。
“小家伙。替我谢谢你家老板娘。白雪,你就跟着那小子吧,不准给我报仇!”语气有些严厉,吓得已经冲了一半的猫耳少女生生地停住了脚步。最后他不舍地看了那座老旧的小院子一眼。
莫现看出了老人求死之意,急着冲了出去,却被人拉住了。
“这是前辈自己的选择......”小七说完直直地盯着空中。
一旁的妙芙早已抱着映冬恸哭不已。
高高悬着的银色巨球声势浩荡地飞向天心,虚空尽碎,最终与那缠绕着八龙八虎的赤红剑气重重地撞在一起。刺眼的光芒照得莫现睁不开眼,所以他没有看到银色巨球撞在天心身上,他只听到轰隆一声。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天心满身鲜血的躺在小院前,不远处红色长剑发出阵阵哀鸣,而他面前正站着一头银发的少女,少女背后跟着两只巨兽。
莫现等人作势出去。
“你们有信心打赢那个狼妖?还是说你们希望陪他一起死?”小七紧紧地握着拳头,盯着小院前,冷冷说道。
莫现还是跑了下去:“我不出去!”
几人也随后跃下楼。
莫现颤抖着手,想要去扶一扶院外的天心。
天心靠在门扉上,仰着头没有去看墨幽幽:“小家伙,替我好好照顾白雪,别让她闯祸。”
此时的白雪已经跪在了地上,抱头痛哭。
“别哭了,要是哪天云儿回来,你记得替我告诉她——我从没怪过她。以后,你就在这小子身边好好呆着吧!”天心说完复又转过头盯着墨幽幽,“动手吧!”
墨幽幽一声冷哼,满是嘲讽地盯着天心说道:“当年你偷袭我父王之时就该想到今日,现在跟我面前装什么洒脱!”
“偷袭?哈哈,咳咳......赵天心一生诛邪除妖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倒是你那父王,趁我师父与魔宗大战重伤之时偷袭,哈哈哈......”
“你住嘴!”少女说完便挥着森白的狼爪抓向天心。
院里众人紧紧闭上了眼睛,白雪咆哮着却被小七禁锢住了。
“不信你可以问那虎头。”老人同样闭着眼,甚至在微笑。
狼爪距离老人鼻尖微毫处险之又险的停了下来。
“他说的是真的吗?”墨幽幽声音有些颤抖。
“是不是真的?”
“少主!”虎妖眼神闪烁。
“这么说是了!哈哈,那个老东西!”少女收回了爪子,无力地耷拉着,笑得格外凄凉,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想来,她对他父亲原是极为尊崇的。
“我们走。”她看也没看天心一眼,失魂落魄地转了身。
“不杀我了?”老人有些愕然,甚至还有些失落。
“少主!”
“姐姐!”
“你们觉得我应该杀他吗?”少女站在那里还是没有回头。
“可他杀了父王!”
“你是想做妖帝吧?可我没兴趣。”墨幽幽笑着看了她弟弟一眼便离开了。
银狼化作一个少年,虎妖也化作了人形,两人紧紧地盯着天心。
白雪率先冲了出去,趴在天心身上,龇着牙盯着对面两妖。
那少年倒是满脸不屑,可在小七也出来以后,他瞳孔一缩:“龙族!”
小七没有说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走!”说着头也不回地朝黑暗中蹿去。
妙芙站在一旁,又是哭又是笑,鼻涕都流出来了。映冬掏出一个玉质小瓶,倒出两粒白色丹药。
老人看也没看,摸着怀中的白雪说道:“没用的,就不要浪费丹药了。老头子能埋在这院中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妙芙一下子哇哇大哭,映冬连忙扶着她朝院内走去。
小七摇了摇头也走了进去:“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吧。”
莫现突然觉得这个冷冰冰的龙七并不是那么讨厌,点了点头随后朝院内走去。
就在莫现提脚的瞬间,白雪一声惊呼。
“不要!”
“不要!”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