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带着各自的心思揣度对方,虽似乎都没在理解到点子上,不过好歹无伤大雅。何峥微微沉吟,却道:“你的主意,也是那时候朕与皇后打的主意。”
当然了,他不是没有私心的,穆兆年不老实,因为种种原因自己不能制他,便自然要在别的方面给他教训。这些私心他却不能告诉穆浮,毕竟是她生父,如果听了,难免叫她伤心。好在穆浮现在自己提出来了,不然到时候真的穆兆年给穆戈请封的折子被他驳回,他也怕穆浮会因为尴尬难过。
穆浮眼睛一亮,却是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不过想想也是,亲爹倒卖军火,儿子轻薄无行,何峥不夺这家人的爵都是万幸了;再加上皇后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的。
“那老太太那边?”
穆浮抬头去瞧她,不说肯定也不说否定的。
“不必了,朕即日就下旨,你明日封妃,正好你们家,一天之内,两件喜事。”
穆浮点了点头,本来穆家的事对她来说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她只是不喜欢穆家上下的那种嚣张,而且母家对古代女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她既然来了这里,要生存下去,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因明日册封,两个人逛了一会儿何峥也就让人送她回去了。不管两个人关系如何亲密,在有些事情上他依旧十分坚持,比如从来不送自己回宫。好在穆浮不是那种什么都计较的人,所以对于这件事也还是只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不然铁定,还是要闹翻天的。
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别的什么,穆浮回了宫,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好容易有了点睡意,天却已经蒙蒙亮了。要知道她今天封妃,本来该最最风光得意,但瞧着自己大大的黑眼圈跟一副疲态,穆浮便恨不得让册封礼再往后推一天。
不过钦天监千挑万选算出的好日子,宫里上下为此这几天忙的不眠不休,她若再这个时候闹什么幺蛾子,怕是大大的不妥。只好等着梳头嬷嬷来了,央她给自己遮住这满面的倦容,再强打起精神也就罢了。
因是封贵妃,头上是要戴凤冠的,虽然不会像皇后戴的那样庄严华贵,但还是挺沉的。穆浮没去过多少博物馆,对历史也没什么了解,但是见到这个冠冕的时候还是虎躯一震,红蓝宝石,精雕细刻的凤凰与翠鸟,瞧上去既华丽,又气派。
梳头的嬷嬷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着许多的吉祥话,吉祥话人人都爱听,何况是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
“老奴在宫中多年,像娘娘这么年轻就封妃的,可真是不多见。娘娘眉目温润,一瞧就是福相。”
这样的话穆浮自然是悉数笑纳,头发梳了许久,妆也上的细,所以等到一切准备好的时候太阳已经非常晃眼了。快到吉时的时候有轿子过来接她,她在披香殿所有人期盼又兴奋的目光下随前来接她的宫人上了轿子;她去瞧那太阳,光晃的她眼睛近乎于一种盲,紧张替代了原本的开心,当她到的时候,只有何峥一人,正襟危坐。
皇后在病中“养着”,宫中大小事务又全都交给她处理,她现在封的是贵妃,所以杨妃跟卢妃谁来都不合适。算来算去,也只有何峥了。
两人相见,她与何峥相视一笑,便再跪着听训诫。反正不过是些溢美之词,她也听不太懂,不过知道是夸她的好话也就罢了,别的都没什么紧要。训诫之后就是受众嫔妃跪拜,过去的路上她不与何峥同行,祖宗规矩,免得妃子僭越,恃宠而骄。
不过也大概是因为何峥先到的缘故,等她到的时候,室内并无什么窃窃私语,所有人见了她,听着奴婢传话,都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如意吉祥。”
她第一次发现其实这宫中的嫔妃还挺多的。这里头有她熟知的脸,例如杨妃,例如赵小媛,例如路嫔;自然了还有许都她不熟悉的,即使平日里有说过几句话,勉强晓得她们的姓名以及位分,但因为生活中没有过多的交集,是故就算想起来,也只是一张稀松平常的脸。
她叫了起来,语气里是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的。所有人起身抬头的时候都无一例外的去看她,她不与她们对视,只是含笑走到那个该她坐的位置上,坐上去之前还对何峥行了礼,两个人对视的时候无限缱绻,这缱绻旁人瞧来分外刺眼,两个当事人却是后知后觉。
在与众人的言谈间,穆浮发现杨妃的状态似乎十分不好。她刻意的将杨妃与何峥相提并论时候,发现何峥亦有些不自在。她见何峥这个样子,便道:“皇上不是还有折子要批吗?您且回去吧。”
何峥点了点头,又说:“朕晚些时候过去看你。”
这样一番景况,惹得在座的妃嫔无不讶异,其实那几个新进宫的倒也罢了,毕竟不晓得穆浮的过去,只叹她一句命好或是旁的什么,但那些晓得些过去底细的,心里却无一不感慨这位穆昭仪的手段。
“要说,娘娘可得早些怀个孩子才是,娘娘如今这般盛宠,若是再没个孩子,到时候难免有得惹人闲话。”
说话的人是新近选进宫的嫔妃,也算得上年少轻狂,再加上有些家声,便颇是挑衅的说道。
她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般等着穆浮的回答,却不料穆浮并不生气,而是淡淡的笑着,却说:“这便是今日的又一桩喜事了。”
能在宫中生存下来的,都是些人精似的人物,见穆浮这样说,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太医说肚子里孩子都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只是那时候怕皇后娘娘伤心,所以皇上才叫我不要声张。”
到底是苏美人聪明伶俐,率先反应过来道:“真是恭喜娘娘了,娘娘如今得封贵妃,来日要是诞下皇子,便是长子,那可真是天大的荣耀。”
苏美人这话是笑着说着,她笑容真诚,不带半分谄媚,而且说话也让人听着特别舒服。可越是这种舒服,穆浮越是觉得不舒服。
苏美人这个人真是没缺点。不嫉妒,不刻薄,长得好,家世好,又会说话。可越是这种人穆浮越是害怕,这种人就像一条泥鳅,你永远都抓不到她的错处。
就比如刚刚这一席话吧,听着入耳是入耳,可是吹捧过了,就像是在帮她刷负分拉仇恨了。
“我倒是希望有个女儿。”
即使现在位分又变高,穆浮还是没有自称本宫的习惯,就这么我来我去的,她倒也不觉得多别扭。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剩下的嫔妃们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要知道在后宫里头可没多少人愿意头胎就生一个女儿,她说想生个女儿,但是她们既不能说娘娘一定会心愿得偿,也不能违拗她说娘娘会生个儿子的。连一向乖觉会说话的苏美人,也被她这句话弄得哑口无言。
“不过生儿生女这种事情是天注定,我想什么都是不作数的,你们说是不是。”
穆浮自己替他们解了围,是故他们都忙不迭的答是。苏美人低头含笑,眸子深深,去刻意去瞧她,却也不能对视,亦不能晓得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杨妃今天,却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穆浮觉得有趣,自然也就想起了何嫔的事情现在是皇上经手,谁晓得他查出了多少腌臜,他虽不主动告诉她,但她若是去问,必然也是能晓得些细枝末节的。
也是这时候,穆家上下送走了前来宣旨的公公,这已经不是头一次穆家大太太在接完圣旨之后昏过去了。穆戈在大堂里大吵大闹,穆大奶奶张月云冷眼瞧着她如跳梁小丑般的丈夫,她心中有了冷毒的诅咒,诅咒这家里的每一个人,更诅咒自己的命运。
穆老太太只觉得自己的手一直在抖,不对,之前穆浮并不是这么答应她的,穆浮在宫中,信誓旦旦,与她言笑晏晏,本来今儿旨意下来的时候,她还感慨这个孙女乖巧听话,颇好拿捏。不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旨意以下,还有什么法子呢。
穆奎……她瞧着那个好像受了什么打击到现在都没有转圜过来的孙子,又瞧着自己魂不守舍但说不上伤心的儿子。心里重重一叹,却还是开口道:“既如此,先把奎儿的婚事提上日程吧。”
她儿子答了一句是,转而又道:“婚事什么的,她怕是最近也没那个心思操持,不如就让戈儿媳妇跟母亲一同相看相看吧。”
他嘴里的她自然是指已经晕过去的大太太,穆老太太点点头,为了孙辈,这点事倒是也不算什么的。何况现在奎儿马上就是世子要承爵了,婚事自然也是要跟着水涨船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