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穆浮虽与苏美人同路,但是这样的大喜日子,路嫔怎么会没有掺和一脚的道理。所以她一早就跟着穆浮同行,而苏美人虽也紧跟两人,但因为路嫔在,就隐隐有些被排挤的意思了。
路嫔从来都是个嚣张的,而且她的嚣张的理由在外人看来基本都属于脑洞大开的类型,所以每次苏美人碰见了她,都颇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之感。
好容易到了目的地,苏美人禀报一声便逃也似的回去了,路嫔瞧着苏美人的背影微笑,嘴里却道:“我就是瞧不惯她那乔张做致的样子。”
穆浮听了也只是抿一抿嘴唇,并不答她。她有时候也觉得路嫔有意思,心直口快的,见了谁都难免要刺上两句,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在这宫里生存下来的。
路嫔在她宫里略坐了一坐也就走了,大概是见她如今这般风光得意心里不痛快吧,想起来过年的时候自己答应送路嫔刺绣到现在也没送过去,也是没法子,她顶了天会绣十字绣,在加上现在事情又多,一来二去也就耽搁了。好在路嫔没找她要,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阴阳怪气的,不过也是,之前跟现在怎么好比,早就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路嫔前脚走,何峥后脚就过来了。
“皇上折子批完了?”
其实当皇帝有些时候还是挺自由的,基本上除了早朝,上下班都是自己随机定。
“折子什么时候都批不完,每日把重要的挑出来批也就罢了,像那些歌功颂德之流一直压着都没什么要紧。”
“先不与皇上说,我先让人给我把这脸上的浓妆给卸了。”
其实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都不太敢让人给她涂这种大花脸的。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她就算是现在何峥很尊重她也听她的话,她也是不敢这么放肆的。
何峥点了点头,却只以为她不喜欢这样的浓妆艳抹。心里却想着自己以前竟没发现她这样的素雅。不过要是穆浮真晓得了她的想法,估计也只会回他一句你想多了。
对镜子照的时候,穆浮开始想些旁的事情,她本来就是一个很容易被环境影响的人。从小到大,她都是随大流的那一个,因为晓得天资不算出众,所以做事做人,都是尽量让自己不出错。她选大家都觉得好看的衣服,挑大家都觉得适合女生的专业。她来到这个时空久了,也开始渐渐学会算计,有时候觉得这样活着挺累的,后来又想,如果不这样活,大概总有一天要被那些女人逼的走投无路。镜子中的脸渐渐清晰起来,她不算眉目如画的女子,但眉眼间有许多人不及的温情与风流,镜子里突然又出现了一张脸,因宫女在重新给她梳头,她不好转身,就对着镜子叫了一句皇上。
因为这一句皇上,所有人都开始跪在地下行礼,唯有穆浮依旧是坐着的。她不动如山的端坐着,却听何峥对那些宫女说:“你们都下去吧。”
爱情最好的时候,就是两个人心照不宣,也能越来越亲近。
等那些宫女走了,穆浮才嗔道:“我实在不会梳头发,皇上任由那些宫女走了,臣妾可怎么办呢。”
“随便挽个发髻便罢了,反正在宫里不出去,怎么样都没人嫌弃不是。”
穆浮实在不好意思跟何峥说她连个发髻都不会挽,她传过来之间一直是正好不用扎的那个长度的头发,一直都是。她面上有为难之色,但又觉得不会挽头发这种事说出来实在太丢人,为了转移注意力,便道:“皇上来替我画眉吧。”
“真是越来越不晓得轻重。”
何峥这话是笑着说的,听了便让人觉得颇有些宠溺的意思在里头,这让穆浮心里蓦地一软。
磕磕绊绊的给她画完眉,何峥一个高兴,也就顺带给她把头发给挽了。边挽还边跟她说:“朕这可是批折子的手。”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贵妃娘娘说的是。”
何峥也没恼,而是心情颇好的附和她。
“皇上,我想着过两天再去瞧瞧何嫔。毕竟现在跟以往不同,姐姐在椒房殿养病,这种事情我总要操心的。”
在这种时候她本来也不欲提这些烦心事坏了心情,但是也是因为现在何峥心情好,她想从他那里套点话出来。要说谈个恋爱还想着这些算计事,想起来难免扫兴,但是形势所迫,人嘛,总要学会居安思危。
果然见何峥的手顿了顿,但还是很平静地跟她说:“不必了,就让她好好养着吧。”
见何峥这个表情穆浮就晓得这里头绝对事情不少。
穆浮点点头,不过她并不准备将这件事情就这么一笔带过,虽然不晓得何峥怎么想的,但是好歹得知道了何嫔这件事的原委。
“何嫔的事?”
“已经查出来了,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你不必操心就是了。”
穆浮听了,便露出狐疑的表情,道:“这样的事怎么算不得大事,何嫔这些年无辜受累,其中又牵扯过臣妾,皇上也晓得何嫔有段日子对臣妾那真真是切肤之恨。”
因不想激起何峥的情绪,所以她的语气尽量平淡。何峥拍拍她的手,却说:“这样的事,日后宫中不会再有。”
男人在这方面,总是天真的。
“皇上是为了保全谁,才这样的隐忍不发?”
她不回头看他,但却能在镜子里看到他的脸,镜子里这个男人的脸在这一瞬间都些微的震惊,但很快那震惊就转化成了愤怒与不悦。穆浮心里有那么一丝的恐慌,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不管因为什么,生气就是有内幕。这是万年不变的真理。何况现在何峥还没有斥责她,也没有转身离去。
穆浮低下头,声音也开始变得低沉。
“皇上不必这样瞒着我。”
只听何峥叹了口气,又说:“有些事情,你知道了比不知道要好。”
“若臣妾总是这样,对什么都一无所知,日后没有威信,怎么让人信服,怎么管理后宫。”
她没有抬头看何峥,也不敢看,她几乎从没忤逆过他,虽然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会偶尔让人觉得她这个人有些张扬无行,但在这种大是大非上面,她几乎从未在何峥面前发表过任何看法。
良久良久,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不过最终何峥还是对她做了妥协。当何峥开口的时候,穆浮适才松了口气。
“其实若不是何嫔自己松口,朕自己都不会晓得她们三个竟会是这种样子。”
穆浮也不问哪三个,只是静静的听着。其实也不过是很俗套的那种故事,三个人同时入宫,因机缘巧合拜了姐妹,后来杨妃渐渐得宠,卢妃与何嫔心生妒忌,便给杨妃下了药,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何嫔自己,也是中了埋伏。
“杨妃娘娘……”
穆浮就不信都今时今日了,何峥还会对杨妃有什么好感或者纵容。虽说她也是受害者之一,但不论是她的手段还是她的隐忍,都实在让人害怕。
“无论如何,她是母后当年亲自挑选入宫的,卢妃也是一样。这宫中许多事情,没有谁会是绝对的好人抑或坏人,有些时候,只要不是大奸大恶或是触及底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这是中庸之道,你如今掌管后宫,也要晓得许多事情不可操之过急,对许多人都须中正,若事事都分黑白,这宫中所有的人,怕是都不干净。”
穆浮听完何峥一席话,直感叹自己厚黑学确实没有学好。这样的事情,何峥居然原谅了杨妃,不过也所谓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吧,再加上他怕是比自己清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那日后我应该怎么办?”
“刚教过你,中庸之道。”
何峥说着,头发也给她绑好了,却突然冷不防的说了一句:“在这一点上,你姐姐比你聪明的多。”
穆淳如果不聪明,也就做不得皇后了。穆浮在心中嘀咕,却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问何峥:“姐姐的病要养到什么时候?”
其实她是巴不得穆淳永远不要出来的,不过这样的话也不现实。
只见何峥略蹙了蹙眉头,说:“先让她养着吧。”
看来还是有碰不得的地方的,也就是说,只要犯下的事到了一个在何峥看来不可原谅的地步,才会万劫不复。这么看来,她的段位还真是远不及杨妃跟皇后,起码她们两个害人的时候都是按着何峥的喜好来,而不是按大众的道德标准来。
穆浮心领神会,也就不再提这方面的事情。只是问:“听说皇上今儿派人去穆家传旨了?”
何峥点了点头,又说:“你那个庶弟,为人刚正,脾气也还不错,就是天资平庸了些,不过做个侯爷也是够了。”
穆浮都不敢问何峥什么时候见的穆奎,不过也很有可能是见都没有见而是那种类似锦衣卫的机构替何峥打探的。皇权集中,在这方面她从不敢小瞧何峥,基本上历代帝王,在腹黑这一点上都是集大成者。
那一头,穆浮怀孕的消息传遍了宫里的每一个角落,杨妃心事重重的回了宫,正开口喝茶之际,却听人说皇后宫里爆出了会传染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