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你别哭啊。你在哭下去下官就要被拖进浣衣局乱棍打死了。”慕止头次碰到这么难缠的主儿,原本就晕晕沉沉的脑袋更是连筋都跳着疼。
“你屁大点的芝麻官凭什么吼我,你说你凭什么吼我,我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说是不是你的荣幸?”孟情歌典型光打雷不下雨的类型,声音委屈哽咽但眼泪却始终在眼眶里打转,丝毫不掉一滴。
“是。下官的荣幸,下官荣幸之至。”慕止点头点的陈恳,咬牙切齿的回道。
“那你承认你是屁大点了?”
“……。”
一个时辰之后。
慕止伏案在首,新入库的卷宗许多都被初冬的潮气在运输过程中浸染,处理起来甚是麻烦。
她手上的笔在陈旧的纸上走走停停,墨发轻垂两侧,倾城娇容上那双别致的漆黑瞳仁里闪着光。
而她对面,孟情歌坐在窗檐上,一只胳膊抵在窗壁上手掌撑着脑袋朝外望,一只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折来的树枝,随着耷拉悬空的双腿用手摇摇晃晃。
时不时还回过头来用那树枝挑挑慕止笔下的纸张。
“你拿笔的样子好像不怎么娴熟,虽然字写的不错。”孟情歌稍微侧了侧身,用脚踹了踹慕止的方桌。
慕止手上的笔锋被突如其来的震动震得一斜,得。
又废了,轻轻的闭上眼慢慢悠悠的将好不容易写了大半个篇幅的方案揉成一团,抬了抬眼。
“郡主倒是观察的细致,下官不经常用这笔。”慕止揉了揉太阳穴,在慕止看来孟情歌就像一个心思纯良的小孩。让人防备不起来,说话也不由自主的口无遮拦。
“那你习惯用什么笔?什么笔都得蘸墨不是,可你蘸墨的样子跟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孟情歌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方桌,像是故意找话题不让慕止干正事。
“圆珠笔不用蘸墨。”慕止被她踢得有些烦躁,脱口而出。
“什么猪笔?猪毛也能做笔?”孟情歌头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词,强烈的好奇心又被勾了上来,她从窗檐一跃而下一翻身就坐在了慕止面前的桌子上。
慕止头一次无言以对,她张了张嘴,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顿了顿终于说:“郡主饿吗?”
“你一说我还真饿了。你饿吗?我知道御膳房最近出了几样新奇的菜,很是不错。要不你求求我,我勉强带你去尝上一尝?”孟情歌说这话的时候,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充满了挑逗之意,她很想让眼前这个跟所有人都不同的小官跟自己低声下气。
“下官不饿,下官恭送郡主用膳。”慕止求之不得,迫不及待的起身,恭恭敬敬的给孟情歌鞠躬,白袖一扬做了个请的姿势。
孟情歌突然不乐意了,她一敛刚才的嬉皮笑脸神色,细眉拧巴在一起,眼神越来越黯淡:“你就这么讨厌我?”
慕止看到孟情歌的神色,那破碎又受伤的神色让她莫名心里一软,似乎来到这古代自己原本刚硬如城墙的心越来越容易被撼动。
孟情歌从窗檐上跳下来,她侧过身望着窗外,语气不温不火:“兴许是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亲王之女,从小锦衣玉食被万千人捧在手心里过日子。繁华似锦的日子就像横湖之水将我湮灭,我喜欢边疆广辽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荒漠大地,喜欢葱郁的湛山岳阳的东湖,喜欢一身戎装战场厮杀的将士,喜欢无拘无束不被凡尘牵扯的烦恼三千情丝。”
慕止也轻轻的侧过身子盯着这个一身男装,有着严重精神分裂多重人格的她,她的眼神里有着和慕止一样的东西。
那就是,渴望,渴望自由。
“我从来不喜欢别人唤我郡主,一声郡主硬生生让我和我的梦背道而驰越来越远。更不喜欢墨守成规的宫廷朝纲,所有人都虚情假意做作至极。让人厌恶,表面奉承心里却惧怕疏远,无论我做什么事都摆脱不了这样的现状,没有人会真正的想要了解你。就连你的反抗和任性都没人想知道你为何这样做,总把你当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任由你嚣张。”孟情歌像是找到了发泄口,语气轻的像是在跟自己说。
“十岁那年,为了谋得机会,想陪几年见不到一面的父亲出征,点了自己的闺房。十三岁那年,为了能让我倾心已久的人注意到自己,大闹宫廷险些被砍。自此以后,我似乎就被冠上了这样的印象,也只有用这样的手段才能让该注意到我的人注意到我。他们背地里都说我,孺子不可教,身为郡主却娇纵自大处处惹是生非,可是,那又如何,我怎么开心就怎么做。我就是喜欢所有人为我乱成一团的样子,就是想看那些在所有人面前都戴着一张面具的人露出慌张的神情,恨我恨得牙痒痒。这样的我只有一个。”
孟情歌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侧过身望着慕止,本以为慕止会有什么震惊的表情,但慕止却只是薄唇扬了扬,首次露出一个让人挪不开眼的笑容。
“干的漂亮!”慕止从未想过,在这样阴暗深沉的地方还能碰到这般豁达,不矫揉做作的女子,她的性格在这古代相当难得。
孟情歌听到慕止这四个字,沉下来的眉眼瞬间扬起,她没有看错人。
慕止果真与其他人大不相同,她不奉承,不厌恶,不贴近也不疏远,她很真实,不枉费自己一个没刹住说出来的心里话。
“哈哈哈哈~我开始有点庆幸今日走这一遭,交个朋友可好,小官?”孟情歌潇洒的伸出纤细的手掌递给慕止,眉眼抬了抬抛媚眼似得对慕止眨了眨眼,极为诱人。
这样子,分明跟说,约吗?一个神态。
“郡主不嫌弃,下官芝麻大点,很是荣幸。”慕止嘴角抽了抽,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唤我名字即可,孟情歌。”孟情歌跟将士小兵撕扯惯了,半分没有权贵架子。
“慕止。”不知为何,慕止对孟情歌的印象竟生出好感来,她这般脾性若是不是生在这深宫,亦或两人荒漠碧湖如此相遇,定能成为挚友。
慕止一直不敢再深信从眼神流露出来的人性,也被这个突如其来性格极怪的郡主撼动。兴许自己对她还保留着隔膜,但跟她相处确实有从未有过的轻松,即便这只是两人初识。
“禀大人郡主,二殿下来了。”小蝶和巧语急匆匆的叩门进来,身子不稳险些跌倒。
“来就来了,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孟情歌眼睛在小蝶身上一扫而过落在巧语身上。
巧语被孟情歌看的后背发凉,她是记得这个魔王的,以前没少吃过亏。
慕止也注意到了孟情歌的眼神,莫非巧语这贱人也跟孟情歌结过梁子,要是这样那她真是三生有幸,交到这么个朋友。
“你不是半寸舍不得离开太子殿,恨不得咬死所有靠近太子殿姿色上等的宫女吗?怎被调遣在这里来了?真是稀奇。滚开,别挡道。”孟情歌狠狠的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巧语,冷哼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巧语的脸色瞬间铁青到发紫,她轻轻的抬起眼剜了一眼慕止。像是在责怪她一般。
慕止却觉得可笑,她从巧语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将她扶起身。
语气轻柔又宠溺:“你瞪本官做什么?本官可不在太子殿了,莫非你还要追着本官咬?本官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你这般针对本官,到底是因为本官受恩于沈大人,还是嫉妒本官当初进了太子殿沾染了你的地盘?”
巧语拳头紧紧的握着,她确实长了一张少有的清纯娇容,但那丹凤眼里的杂质却让人厌恶:“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听从主子安排。”
她不是一般的婢女,身份更是比她现在的品级高出很多,之所以如此忍辱负重只为等待一个佳机,给慕止致命一击。
“好自为之。”慕止并非愚笨,巧语这话无非就是言明,她上头有人。
加快了脚步,慕止风尘仆仆的来到阁前便看见被众人簇拥着往里走的沈阡陌。孟情歌在慕止前面,提前到沈阡陌面前。
“情歌给皇兄请安。”孟情歌边请安边小跑到沈阡陌身前,扬起脸嘿嘿一笑。
“你又跑到这里闹,莫非又把我的书卷藏起来了?”沈阡陌长袖翩翩,他伸出好看又白皙的手指在孟情歌的额头轻点,精致柔和的五官在那双摄人心魂的丹凤眼映衬下频频生辉。声音不似白七夜那般温柔似水,却慵懒磁性的让人感觉漫不经心。
沈阡陌对孟情歌的宠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就连慕止都能看出来。
“下官给二殿下请安。”慕止福身,声音不卑不亢。
“皇兄,我发现了这个皇宫里最好玩的东西,皇兄给不给我?”孟情歌故意压低嗓音,明明恳求却一副威胁的样子对沈阡陌邪魅一笑。
凭慕止如此聪慧,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险些给孟情歌这货跪了,够乱了姑奶奶!!
“何物?”沈阡陌依旧慵懒的像一直蜷伏的猫,他嘴角一笑,眼神微亮。
“她!我要她。”孟情歌手指一偏,指向慕止。
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慕止眉眼一抬,冷冷的看向孟情歌,眼神里戾气逼人。
孟情歌喜欢极了慕止这样恨她恨得牙痒痒的神情,虽然慕止这样的神情让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心脏猛然一惊,还是有点小吓人的。
沈阡陌那懒洋洋又格外邪魅的眼睛没有离开慕止半分,甚至越看越深,但与神色完全不符的磁性嗓音里又说不出的随意,略带笑意。
“恐怕,此人,你得向太子殿下要了,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