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村长往旁边一让,身后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
这男子三十岁不到年纪,穿一件黑布旧军衣,腰上挂着一把圆月弯刀,身形魁梧,满脸虬髯,形貌雄健威武。
从那男子身后探出一个女娃的脑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周一尘,扑闪扑闪地眨了两下,然后身子一侧,蹿了出来。
周一尘一看到她,眉头一紧。
面前这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一身紫色猎装,猎刀横在后腰,背着一张弓和一个箭筒。
女孩儿面容娇小,但是身材已经发育成熟,猎装一穿,小腿和身上的线条都绷了出来,英姿飒爽的风姿伴着俏皮的表情,当真灵动的紧。
“少侠,这就是我给你找来的帮手和向导,”吕村长说道:“大个子叫阿力,是我们村的大力士,不光力气大,身手还很矫健。不论是探路还是杀敌,都不再话下,他以前当过兵,绝对服从命令。”
阿力向周一尘抱拳道:“在下谨遵将军指示。”他说话的时候,双目炯炯有神,脸上的表情坚毅严肃,此人话不多,但一看就是个高手。
周一尘虽不想过多地麻烦吕村长,但是看到阿力的样子实在是心痒,树林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对自己的身手也还未知深浅,有这样一位天生的战士在身边,总是安心不少。当下点了点头,转向另外一位。
这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也不能带着,这不是闹着玩吗?
“村长,这次进林子是去救人的,我们大男人进去已是凶险万分,再加上一个小姑娘,我觉得……”
“将军,瞧不起人是不是?”小姑娘突然眼睛一横,挑战似的盯着周一尘。
“月亮,休得无理!”吕村长插话进来打圆场:“呵呵,少侠,还是让老夫先介绍一下吧。这小丫头名叫月亮,你别看她年纪小,人机灵着呢,五六岁就摸刀了,八九岁就跟着她爹在林子里转悠,现在村里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林中地形,做你的向导绝对没有问题。”
周一尘还想拒绝,吕村长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月亮的阿爹是当时去树林里找栓子的几人中的一个,后来不是没回来嘛,这小丫头不死心,几个月了,一有机会就往林子里钻,要不是我们看的紧,不知道丢了几回了。这次知道你要进林子,说什么都要跟来。老夫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月亮的心智不输大人,反应又快,现在这个情况下,做向导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她一定不会拖你的后腿。”
周一尘没想到背后有这么件事,再看向月亮,一脸的不甘心,真是个倔脾气的丫头,看来不带她是不可能了,就权且相信村长的话吧。
周一尘走近月亮,说道:“月亮姑娘是吧?你的事我大概知道了,带你没有问题,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此番我们三人一起进林子,就是一支完整的小队。不论遇到什么事,或是看到什么人,只要我说走就必须走,我喊停就必须停,我们这次是去救一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姑娘,一切以这件事为重,其他所有事都是其次,你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答应!”月亮想都不想就答道。
“不,以你阿爹的性命发誓,你一定会按我说的做,会带我们找到黑风寨,救出我想救的人。”
月亮怔了一下,眼睑低垂,过了半天才咬牙说道:“我以我阿爹的性命发誓,一定会按你说的做,带你找到黑风寨救出那个女孩,否则……否则我阿爹不得好死!”
这句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一声惊雷乍响,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月亮,吓得脸都白了。
一场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降临。
周一尘大喊“糟了糟了”,想要冲出去,又被大雨挡了回来。
吕村长连忙解围:“就是正好下了一场雨,在我们这里很常见的,少侠,这可和月亮的誓言没关系啊。”
“我哪有那么迷信……你看雨突然这么大,我们现在还能进树林吗?”
“哦哦,你担心这件事啊,”吕村长舒了一口气,往门外望了望。
这场雨确实来的太突然了,而且雨势迅猛,伴随着狂风呼啸,光站在门口都快被风吹得睁不开眼,连出门尚且不得,更别说进林子找人了。
“看来得等一会儿了,这雨下的跟刀子似的,连一步都迈不出去啊。”
周一尘心里更加焦虑,但是毫无办法,只能耐着性子等雨停。
都说暴雨来得急走得快,可是这场大雨却足足下了有一个时辰才停下来,雨停之后,天已经全黑了。
吕村长劝周一尘等到天亮再进树林,但他哪里还等得了。
他急切地询问月亮从树林入口到黑风寨的路程,月亮也还算谨慎,把林子的复杂地形、雨后的泥泞难走、长满灌木和杂草的通道都算了进去,保守地估计约莫三个时辰才能找到黑风寨。
周一尘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古代一个时辰是两个钟头,这就是六个钟头啊,整整一夜的时间,如果第二天早上才出发,又要浪费一天的时间,那屏儿就更危险了。
但是夜里入林,确实困难重重,刚下过一场雨,地上又滑又湿,脚下没长眼,走起来不光吃力,搞不好还要浪费更多的时间。
“不过,”周一尘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月亮突然道:“这场雨倒也不全是坏事。”
“此话怎说?”
“这片林子本来瘴气密布,所以猎人很少进去,后来黑风寨扎营后,在林间开出一大片空地,瘴气很难积累,渐渐散了,我们才敢进去打猎。黑风寨销声匿迹后,林子里的瘴气又多了起来,我们贸然进去,不仅方向难辨,还可能中了毒气。但是瘴气溶水,现在下了这么一场大雨,反倒将林中的瘴气消释了,我们趁着空气清新的时候进去,以罗盘指路,在瘴气重新集聚的时候差不多就到了黑风寨,老天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周一尘正愁找不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快点入林,月亮一下子说中了他的心事,他又急忙问阿力夜里探林是否可以,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周一尘当下决定:
“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三个人带好装备,就大步迈入了黑夜中。
吕村长在后面不知说了多少句“不妥不妥”,也阻止不了三人的脚步。
阿力将拦住森林入口的栅栏挪开,先行进了林子,月亮紧随其后,周一尘走在最后面。
周一尘一进树林立刻感到呼吸不畅,四周变得非常闷热,他们的身上一下就汗透了。脚下到处是潮湿的烂泥和长满苔藓的碎石,在盘根错节的树根网里行走,一脚一个陷坑,穿着的草鞋没过一会儿就磨破了,脚底全是水泡。
大雨后的树林寂静无声,偶尔有微风吹拂树叶发出簇簇的声响,如同有人在耳边低语,他们的耳朵感到一阵瘙痒,皮肤上泛起一层层的毛栗子。
踏进林子没有一炷香的工夫,清水村的灯火就被黑暗吞没了,身前身后霎时间变得漆黑一片。月亮用一个火折子照亮罗盘,指着前方一条小道说:“从这里走。”
这片老林里古树盘根虬结,都生得拔天倚地,人行其中,仰不见天,没有一丝星光投射下来。周一尘没想到夜里入林竟是这般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再加上大雨过后,木叶腐烂的腥臭味不停传来,扰乱着三人的神智,行了半个时辰,他们开始陆续被地上的漫生枝桠绊倒。
周一尘从包袱里取出火把,对两人说道:“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别管会不会被野兽发现了,咱们先能看清脚下的路再说。”
于是他和阿力各点亮一根火把,明亮的火苗为四周笼上了一层柔光。
周一尘觉得眼前一亮,心头阴霾扫了一半,轻声说道:“走吧!”
正要抬脚,眼前一个黑影蹿了过去。
三个人同时一怔,火把往那黑影的方向扫过去,什么都没有。
“嗖——”身后传来动静,火把再照去,还是什么都没有。
“看!那有一个人!”月亮突然叫了起来。
周一尘和阿力一起向着西北方向望去,见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在昏黄的火光中时隐时现,那人立着不动,他们三人也没敢动弹。
突然,那人一个转身,往林子深处跑去。
“站住!”月亮立马追了过去,一下子就没了影。
妈的!就知道不能相信这小丫头!周一尘在心里大骂,无可奈何,只能招呼阿力跟上去。
他们两个大男人没有月亮身手灵活,在错综复杂的树林里上蹿下跳地才勉强追上。
这个时候,他们身边的林木一下子稀疏了,来到一处开阔地带,发现月亮就停在前面,一动不动。
周一尘赶上去一把拉过她:“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不听话!我刚才说追了吗!你再这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觉得月亮的表情很不对劲,她双眼惊悚地看着前方,对周一尘的话充耳不闻。
周一尘往前望去,眼前高低错落竟出现一个村子,空荡荡的好像没有一个人,但是几排眼熟的小竹楼让他惊讶地叫出声来:“这……这不是清水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