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周末我们原本打算去运动俱乐部。但是因为法比恩的手伤,所以被临时取消了,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什么替代的计划。老实说,我松了一口气,这样就不用看法比恩在游泳池里表演他最新且最叫人难堪的把戏:他会吸满一大口的空气,然后用他所谓的负浮力,沉到泳池最深的底部,静止在那里不动,直到可怜的老救生员紧张到了最高点。星期六的下午,我一个人在游泳池最深的地方,载浮载沉地踽踽独行,想要独自探究难解的负浮力的秘密,至少,改善一下我那不值一提的水下持久力。虽然,这意味着我们失去一次很重要的机会,讨论法比恩折断手臂的那一天,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也很少看到他。我们的友情已经发展到不需要整天黏在一起的地步,然而我毕竟太天真了,以为法比恩很少现身,是因为他现在正是当红炸子鸡,所以到处忙着应酬的缘故。我是到了后来才知道,事情完全不是我所想的那样。那段时间里,他大部分一个人独处,他的心像脱缰野马,带着他在骚动不断滋长的心灵之境冒险,复活节游行里浮动的人声影像,逐渐凝固成他自己的版本,在最深的地方扎下了根。
我有我的难处。我家的事就够我烦的了。天大的噩耗潜藏在阴影里快一个月了,我必须耗尽精力假装它不存在,直到它缓慢笨拙地接近,然后毫无预警地逼临眼前,我所有的精力马上转进到急欲逃避的行动里。
危机出现在一天傍晚我妈到学校接我的时候。不管心情好坏,她开起车来就像个逃犯,拿她的日本吉普车出气,但是那晚,当我们车子的引擎发出阵阵的怒吼,冲出学校大门的时候,情况和以往完全不同,仿佛她想要摆脱新基多城令人厌烦的地心引力,一劳永逸地直接把我们射入地球的轨道。我应该马上觉察到她的紧张,小心翼翼地处理眼前的情况,但是,某些时候我的确无可救药的迟钝。
刚上路的时候,我正在告诉她那天的历史课上些什么:1822年两个革命领袖圣马丁和玻利瓦在圭亚基尔举行了一次有名的会议,会议之后,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圣马丁把南美解放军的领导历史重任让给玻利瓦。平常我可不会在学校外面这么喋喋不休地炫耀我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而且,我也不是这么喜欢历史课,但偶尔某些事情会引起我的兴趣。倒不完全是这种翻天覆地的事件现在还在厄瓜多尔发生,只是这里面另有成为动人故事的理由。一直到今天,没有人知道会议进行的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或是为什么像圣马丁这样为解放南美立下最多功劳的人,要谦卑地引退,让玻利瓦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南美解放英雄?我可以省事直接跳到少年励志小说什么真命天子那一套,像是阿瑟王生下来就注定要不费吹灰之力拔起石中剑,对我来说玻利瓦得来也太省事了。如果所有的人都志愿退让,把一切都双手奉上,只因为你在故事里的身份特殊,那么,我会认为权利和义务就变得无足轻重、不足挂齿了。而且,你叫我们这些命定平庸的人要如何自处?像我这样又没有挥动着干缩人头的舅舅,肺部又有病的苍白英国男孩,何处可以容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