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连年屠杀,使人精神为之紧张。现在,我们稍稍放松一下,看看中原以外的前凉王国,究是何种境况。
前凉王国位于凉州(甘肃武威市),最初由西晋凉州刺史、西平公张轨半割据而成。张轨死后,其子孙袭取爵位,设置百官,壮大力量,粗享一方平安。到桓王张重华时,日中而员,由盛见衰,但依然忠于晋室,境内还算太平。张重华之后,从倒数第四位君主张暇灵起,忽然人祸连绵,几乎国将不国。这个责任,要由荒淫无道的凉威王张柞用生命来负。
张柞是张重华的庶兄,为人博学雄武,性情圆滑乖巧,精于馅媚,八面玲珑,内外关系无不亨通。又设法与国王的宠臣赵长、尉缉等要人山盟海誓,结为异姓兄弟,因之好评如潮,红极一时。
作为王子王兄,张柞纤尊降贵,下这番苦心,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孔丘先生说:“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又说:“巧言令色鲜矣仁。”由此粗可断定,张柞绝非正派之人。
大凡过分谦恭的家伙,背后多是另一副面孔。张柞的小聪明,首先使他讨得其嫡母、国王张重华母亲马太后的欢心,一来二往,很快勾搭成奸,致令秽闻传遍首都姑减(甘肃武威市),只有张重华一人毫不知情。
公元353年,就是冉魏帝国灭亡的第二年,二十七岁的张重华病危,亲笔写下手令,征召捍卫国家有功的良将、酒泉郡(甘肃酒泉市)太守谢艾,担任首都卫将军兼全军统帅,辅佐太子张暇灵。可是,张柞与右长史赵长一伙,扣下手令,密不宣布,只等国王断气。
几天之后,张重华逝世,十岁的王太子张灵继位。赵长假传张重华遗旨,任命长宁侯张柞为抚军大将军,兼掌全国军权,辅佐幼主执政,从而实现了排斥谢艾、控制朝政的第一步,其篡位的阴谋正在加紧运作。
一个月后,政客赵长等人,向马太后建议说:“时局动荡,国难方殷,应该选立年长的人做君主。张暇灵年纪太小,请由长宁侯张柞继位。”我们坚决反对把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推上诡橘险恶的政治舞台,担任沉重的国家元首之职。赵长的理由是再正当不过的,但却含有一个绝大的政治阴谋。
马太后时年四十出头,早与张柞通奸乱伦,关系自然非同寻常,遂特事特办,不费周折,当即批准赵长的建议,废黝亲孙儿张灵,改封凉宁侯,而由张柞南面称孤。
万恶淫为首。张柞上台之后,立即纵情任性,大展“淫”图,把个“丧命六字真言”的“淫”字,发挥到极致!他先与嫡母马太后偷鸡摸狗,继而贵为国君,索性大肆淫虐,竟将张重华的妻子裴氏及其他姬妾殡妃,一股脑召人宫中,逼其陪宿。甚至连家中未嫁诸妹和侄女,也不放过。国人借《诗经》中描写卫宣公姬晋的遗婿宣姜与庶子姬硕淫乱的诗篇《墙有茨》三章,加以讥讽,一时物议腾起!
张柞为掩人耳目,堵塞众口,竟将“淫妇”裴氏处决,以示改邪归正。又恐留下谢艾将军,终为后患,遂将这位文武双全的良将诛杀。从此,一发不可收,国家栋梁之才,全被张柞视为寇仇,加以诛杀或准备诛杀。这是张柞由淫乱转人暴虐的开始。
次年正月,张柞接受赵长、尉缉等马屁精建议,正式登极称王,使前凉王国由半独立状态,变成完全独立的割据政权。尚书马岌,恳切劝阻,认为国家弱小,应该珍惜对东晋的臣属名分,不宜公然独立,当即被免职。郎中丁琪质疑说:“如今摆脱东晋朝廷,宣布独立,怎能以天下一隅抵抗天下强敌?”张柞大怒,把丁琪押往宫门之外,斩首示众。
恰巧,一个月后,东晋帝国征西大将军桓温,出动大军北伐,兵锋直指前秦首都长安(西安市)。前凉秦州(甘肃天水市)刺史王摧,十分警惕,派人报告国王张柞,以期加强戒备。张柞得到前线敌情报告,大为恐慌,他知道七年前,公元347年,成汉帝国就是被桓温一举消灭的。不过,真正可怕的敌人竟在张柞的心里!这位篡位窃国之主,做贼心虚,心里有鬼,因而对自己武将的戒备,大于对任何外敌的戒备。强大的外敌和可怕的假想敌,使张柞六神无主,既怕桓温大军压境,更怕王摧乘机倒戈!
面临生死关头,残暴好杀、猜忌成性的张柞,此时竟找不到一个能够与之商量的谋臣!只好紧急召请被他撤职的尚书马岌,官复原职,商议对策。可是,有明君方有名臣,张柞显然是“竖子不足与谋”。最后商议的结果竟是派刺客前去行刺王摧,然后西逃敦煌(甘肃敦煌市)。偏偏行刺失败,张柞更加恐惧,急忙集结大军,声称全力东征,实际上准备放弃首都姑减,向西转移三千里,退守敦煌,以求苟安。幸好桓温大军撤退,张柞的三千里盲动计划才算取消。
我们发现,凡是对外无能的家伙,对内往往精于化友为敌。外敌远去之后,好淫嗜杀的张柞,立即把内斗提上议事日程,派遣秦州新任刺史牛霸等人,率领三千精兵,进攻王摧。王摧只顾防备外寇,未曾想会被自己人从背后击破,遂带着满腔悲愤,率残部投奔位于关中的前秦帝国。
一位国家干城,就这样被张柞化友为敌,逼人敌人阵营!
逼走王摧将军后,张柞更加志骄气满,荒淫暴虐。前凉本来就国小将寡,而张柞在篡位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已经搞掉谢艾、王摧两位大将。但他仍然觉得还有许多高级将领必须铲除。出身王族的大将张灌,一直为国戍边,镇守袍罕(甘肃临夏市),精忠报国,国赖以宁。可是,张柞讨厌这位将军的实力太强大,心里很不舒服,不时加以猜忌,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但是,张灌不像谢艾、王9二位那样好对付。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公元355年,张柞孤注一掷,派张掖郡(甘肃张掖市)太守索孚,代替张灌镇守袍罕,而命张灌率军讨伐叛变的匈奴部落。另派亲信将领易揣、张玲,率领精锐步骑一万三千人,企图乘张灌与匈奴人作战时,将其袭杀。张掖人王弯,善于算命占卜,当时正在姑减,警告张柞说:“这次军队出动,有去无回,将对凉国非常不利!”张柞闻言大怒,认为王妖言惑众,动摇军心,将其推至军前,斩首祭旗,然后发兵。王莺临刑大叫说:“我死后不出二十天,大军必败,国王必死。不信,你们等着瞧!”张柞气冲牛斗,下令屠灭王莺全族。
张灌得到消息,迅速做出反应,诛杀索孚,通令全国,号召各州郡起兵推翻张柞,拥立张暇灵复位。同时,挥师西向,准备迎战来犯之敌。易揣、张玲大军正从袍罕(甘肃临夏市)以北横渡黄河。张灌大军突至,发起冲锋,王师溃不成军,易揣单骑逃走。张灌尾随追击,不断向西推进,首都姑减大为震恐。
张柞直到此时还耍小聪明。他怕张灌拥立张灵复位,遂想出一个釜底抽薪的恶计,指派亲信把这个年仅十二岁的侄儿带到僻静处,几个人拉住四肢,用力猛扯,将其活活拉死,埋人沙坑。
张耀灵被害,并没有使叛军绝望却步。响应张灌号召的晓骑将军宋混与弟弟宋澄,率领部众一万余人,直逼首都姑减。他们得知哀王张9灵的死讯后,立即誓师全军,举哀发丧,定要为小国王报仇!
政治家的生命在于采取一切有效措施,争取更多的人拥护。而张诈所采取的每项措施,只能一次次激发更多的人反抗。当叛军兵临城下时,这位国王没有把功夫下在守城作战上,而是继续杀人,下令捕杀张灌的弟弟张据和张灌的儿子张篙。二人听到风声,紧急召集市民数百人,分头向张柞的士卒和官吏宣称:“张柞淫虐无道,我家父兄张灌的大军,已到城东。胆敢举手作恶者,夷灭三族”于是,张柞的士卒溃散,张据、张篙乘机打开城门,迎接宋混大军,然后率众冲击王宫。
张柞的拜把兄弟赵长,是一位见风使舵的典型政客,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大难临头!惊恐之中,遂与几位政客急急人宫,逼迫马太后升殿,要求废张柞,另立张暇灵的弟弟张玄靓为新君,以图换取张灌将军的妥协。结果,走漏消息。张柞派亲信易揣,率领军士,闯人太后宫中,把赵长一伙当场格杀。
这时,宋混的军队已经包围金变宝殿!号称威王的张柞,站在殿中,手按宝剑,大声呐喊,强令左右卫士拼死顶住。可是,这位荒淫残暴的国王,在位两年,早已失去军心民心,危急时刻,士卒毫无斗志。张柞拔剑在手,厉声督战,结果,被愤怒的士卒攻杀。宋混砍下张柞的人头,悬于高竿,暴尸路旁,示众告捷。首都姑减城内,一片欢呼万岁之声!
张柞被诛之后,七岁的张玄靓继任凉王,全靠张灌、宋混辅政,境内重获安宁。然而,弱小的前凉王国,经过张柞胡整,已经元气大伤,不堪一击,二十一年后,一战而被前秦帝国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