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微微一笑,道:“秋水望鱼二剑,本是水族圣女秋水姬的佩剑。秋水姬当年凭此二剑纵横宇内、威震四海之时,尚是在三千年前。象我们这样活过千岁之人,才从前辈耆宿口中听说过关于她的一鳞半爪。十七你年岁尚小,自然是不知其详了。”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当年这秋水姬,真个有这么厉害么?怎么方才我从他们口中听出来,说她竟然是魂灵消散,显然是死于非命。她既然如此厉害,又是水族圣女,这三界之中,还有何人能取她性命?”
夜光犹豫了一下,道:“其实这秋水姬……据说当初是自刎而死……死后此二剑便失去了踪影,都说神剑有灵,不愿落入凡俗之手……天庭对此事一直讳若莫深,三界之中也传说纷纭……总之这与咱们东海无关,咱们又何必打探得那么清楚?以免犯了天庭之忌。”
我见她神色为难,心知秋水姬之死必有内幕,不便再追问下去,移开话头道:“那这秋水望鱼二剑,究竟系何来历呢?”
夜光见我不再追问秋水姬之事,明显轻松了许多,长舒一口气,说道:传说这秋水、望鱼二剑,乃是由采自昆仑的同一块玄玉墨铁,由天宫第一巧匠太上生加以分锻冶炼而成。据说太上生有一次游历天下,在昆仑山底发现这块罕见的玄玉墨铁。因为玄玉墨铁韧性极佳、阳和清正,乃是打造兵器的上好佳材。是以太上生欣喜若狂,便将其带回居住的北斗宫中,禀报北斗星君得知之后,便日夜冶炼,立誓要将其打造成为三界第一神兵。
然而他倾尽心血,最后一道工序总是无法完成。其实寻常兵器打造,往往也是这最后一关最为难过。因为兵器乃是夺人生命之物,讲究的是灵动若生。如无活物精气入驻,则只是一块死铁而已,往往不能运用自如。是以铸造师往往以人头发或指甲代替精血,融入铁水之中,只有这样方能使得兵器具有生灵之气,并能感知主人心意,对敌之时能够与主人息息相通,便自凡铁一跃而为颇具灵性的神兵。
然而这块玄玉墨铁非同凡物,寻常铸造方法竟是不成。这太上生先后以自己头发指甲丢入铁水,甚至是滴入鲜血,但始终不能成功。他也曾起心要用生灵活祭,但若用凡人祭剑,凡人七窍愚钝,灵气不高,纵然将精魄铸入剑中,也总是不能匹配这玄玉墨铁的灵气。若用妖魔祭剑,又怕会使此剑沾染邪气,成为魔剑。若说是用仙人祭剑,那更是休要提起。但凡修成正果的神仙,个个都有不死之身,能随意云游四海,餐风饮露,而且地位尊崇,岂肯舍弃肉身元神,以为他祭剑之用?
太上生日夜苦思,更换了几百种冶炼之法,但却屡试屡败。他一急之下,六日之中,便满头的青发都尽数变成雪白。
那太上生本有一个女儿,乃太上生未成仙时与凡女所生。他得道之后,便也渡了女儿成仙。
他的女儿名叫望鱼,因为美貌聪颖,大得上元夫人喜爱,当时便在夫人座下充玉女之职。一日望鱼回北斗宫中探望父亲,也是机缘巧合,遇上了北斗宫中的仙吏秋水。二人一见倾心,居然产生了恋情。
望鱼早由上元夫人作主,将她许配给北溟河神之子,而且婚期将近。望鱼虽然生得温柔可爱,却是个至情于性之人。她此时一心只爱秋水,居然拒收北溟河神送来的聘礼,并且禀告上元夫人,想要退掉这门婚事。北溟河神大怒,上奏到了天帝驾前。虽经上元夫人从中调停,得免二人不受神魂消散之灾,但天帝却欲将秋水与望鱼二人贬下凡间,企图使他们历经轮回转世,消磨掉所有关于前世的情缘记忆。
然而那秋水与望鱼,倒也真是旷古以来罕见的情种。他们双双从天牢之中逃出,奔到上元夫人驾前求情,表示不愿被打入轮回两两相忘。但此事乃天帝御旨,上元夫人也无能为力。望鱼知道父亲正在为铸剑之事大伤脑筋,竟向上元夫人提出了一个荒谬的要求:他二人愿以自身精血生祭此剑,使魂灵长锁剑灵之中。这样,他二人虽是永不能托胎转生,却能够生生世世,长相厮守。
上元夫人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他二人之求,并奏请天帝恩准。当日秋水与望鱼被天将押到太上生的冶炼炉前,紧紧相拥在一起,双双跃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我不禁“啊”了一声,想起那壮烈而痴恋的情怀,心中莫名地一痛,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夜光脸上露出钦佩的神情,道:据说当时炉中火焰突然冲天而起,紫红火星满天飞舞,炙热的火气几乎要将冶炼炉掀翻开去,老泪纵横的太上生这才醒悟过来,心知是二仙灵气触动了火炎之气,当即念动符咒,将其强行压制下来。
太上生心痛爱女之死,将全部心血都投入了冶炼之中。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炼炉大开,无数赤红云霞自炉中袅袅升起,萦绕不绝,整座炼剑丹房之中,都充满了似兰似麝的奇异香气。就在那些烟霞环绕之中,一双宝剑缓缓升起,剑身紧紧相合,在空中旋转不已,并发出银白色的美丽光芒!
太上生心知宝剑已经炼成,为纪念爱女之殇,他将长剑命名为秋水,短剑称之为望鱼。因为秋水与望鱼生前乃是爱侣,若是有人拿走其中一剑,则另一剑一定会飞越千里与之相会。所以三界之中方才流传说‘秋水望鱼,形影不离’。
只是这双宝剑因是仙灵炼成,故此大有灵气,能驱邪魔、增修为。据说当年这位望鱼仙子,本是为上元夫人掌管仙家典籍的玉女,她赴难之前,曾将天宫中最为珍贵的典籍《太阴玉华篇》偷偷盗走,并将其藏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这《太阴玉华篇》与《赤阳精武篇》都是上古天神女娲与伏羲所传,乃是讲述天地间至阳至阴的道理,暗含造化玄机,若能参透领悟,可以颠倒阴阳五行,纵横三界无敌。望鱼那时早知将死,自不甘心《太阴玉华篇》永远湮没,故此若有人能成为这双剑主人,剑灵必然会指引他如何获得《太阴玉华篇》。
所以当时这双剑出世之后,三界之中人人皆欲求之,只是碍着太上生与北斗星君之故,不敢明言相夺。然而那太上生在双剑冶炼成功之后,因为耗费元神过度,又心痛爱女之死,不多久便已坐化,魂灵消散在三界之中;而那一双神剑也就神秘地失去了踪迹。
只到了三千年前,自东海碧波之中,突然降生了一名女子,她自号秋水姬,神通广大、法力超群,一出手便降伏了当时黄、济、淮、青等最强大的四河渎神。还强令天下水神为她在东海建造秋水宫作为府邸,并尊她为水族圣女。一时之间,震惊三界。
到得最后,连天帝也不得不顺应她之意愿,下旨赐她水族圣女之号。而就在众神齐来贺之时,北斗星君突然发现,她手上双剑,便是失踪已久的秋水、望鱼神剑。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得到双剑,她的一身惊世骇俗的本领又是否真的来自于《太阴玉华篇》,而她本人对此也讳莫如深。
然而事实上,她真的成为了水族圣女,统管天下水族众生,并执掌降雨洪涝之事。也只有她,方能克制天帝爱女,那个性情古怪孤僻,从来视众水神如无物,连天帝有时都无能为力的天女魃——干旱之神。
秋水姬身死之后,无人再能够克制天女魃的淫威,天女魃又极是任性妄为,人间经常是赤地千里,生灵死难无数。各地水神纵然有些神通,但无法与天女魃法力相比,也只是杯水车薪。天帝只得向西天佛祖求救,后来由佛祖派遣四部天龙分镇四海,以佛力时时降下甘霖,调节旱情灾害,方能保持大地万物得到休养生息。
小十七,四海龙王所受之封,便是自那时而来。
我恍然大悟,叫道:“原来四海龙王分镇四海,竟是出自天宫与西天双重旨意,难怪我们神龙最后还要奔赴西天,成为佛陀座下天龙呢。”一边心里却也隐隐明白,为何长期以来天庭对我们龙族优渥有加,原来是却是因为我们神龙一族,本就不属于天界所辖。
夜光凝神注视着我的面庞,眸光中闪现出怜爱、疑惑、欣慰等交错在一起的复杂神情。只听她轻轻叫道:“十七!”
我不解地望着她,应道:“夫人,十七在这里啊。”
夜光突然伸出手来,拔开我头顶的乌发,两根娇嫩纤细的手指,在我的小龙角上轻轻地摸了摸。我悚然一惊,本能地不想让她得知我长有金角之事。然而她目光何其敏锐,一瞥之下,已是看得十分清楚。
但她脸上并无惊诧之色,放下手来,反而轻轻地吁了口气:荒海那老匹夫果然猜得没错呢!上苍注定,神龙若娶龙族女子,生下的必然都是儿子。而一生得子,也不会超过十个,但其中必有一个,是真正的神龙之子。咱们龙王正妃四人,俱是出身龙族,除清河夫人居然生下来的是你这个龙女之外,其他三妃生下来的都是儿子,可惜不知为何,竟无一个是真正神龙,却都是些蒲牢、狻猊之流。我也曾为龙王忧心,却不知上苍竟然早有安排……
唉,小十七,你虽是真正的神龙,为何却是一个龙女?
我忍不住脱口说道:“夫人,龙子龙女,又有何不同?不都是父王的骨血么?”
夜光望向殿中正含笑携带新妇,挨次敬酒的敖宁,微微地笑了笑:“小十七,你也知道,四海龙王最终都会去西方琉璃世界之中,充当佛陀座下的八部守护天龙。你父王他……也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在一日,以他的威望权势,东海兴许还不会遇上什么大事。可如果四海龙王一旦全部离开,则四海兴亡,全看继位的龙子英明与否。当年老龙王奔赴西天之后,四海龙子继位,全凭着你父王英明神武,威慑四海,故此东海国力,一直要强于其他三海,就连天庭神仙也要对咱们东海礼敬三分。可是你父王如果不再执掌东海,你的四位哥哥……”
她的脸上浮起一缕奇异的笑容:“只怕远非敖宁所敌。”
她自语道:“南海龙太子敖真极好声色,对于乐曲一道的鉴赏之高,堪与你大哥相匹;北海龙太子敖寒,听说为人倒是仁慈,只可惜太过平庸,并无出众的才能。这二位太子,均没有决断杀伐之能,而且所娶妻室均为本族贵女,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外戚倚为膀臂。放眼四海,所有龙子之中,还当真只有西海太子出类拔萃,大有王者气势。如今又与玄武宫结下姻亲,其在三界之中的地位更是不容忽视。”
说到这里,她眉头微微一蹙,叹道:“只是敖宁年少气盛,志向高远,其意绝不仅限西海之域。看他近年来布局周密,处心积虑,只怕已是等不到四海龙王飞升西天的那一天了。眼下你父王尚在东海,还不足为惧,但若现在没有一个得力的继承人,加以扶持培养,将来你父王一旦西去,东海只有任人宰割之份了。”
“小十七,你自幼聪明伶俐,又多在人间历练,龙王诸多子女多不如你。但龙王之位古老相传,俱是由男子继承。你几个哥哥虽不争气,可你也无问鼎王位之份啊。”
她美丽的眼眸深处,浮现出一缕隐藏不住的柔情,低声道:“这些年来,可真是苦了咱们龙王了。”
我微笑着抱住了夜光纤薄的肩膀,悄声说道:“夜光夫人,你……你……你可是真的爱上了我的父王么?”
夜光俏脸一红,猛地挣脱出来,嗔道:“你这孩子,在胡说些什么?”
我嘴角噙笑,但见她脸上已是红云一片,自然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但心中却不免有些感慨。
龙宫一住经年,不知外面沧桑岁月。再刻骨铭心的爱恋和伤害,料想都经不住似水的流年啊……况且连水玉人都已死去,消磨掉了夜光前尘的最后一抹痕迹。而这近百年以来,只有父王是真心待她,虽然或许不是出自于男女之情……她便是爱上父王,只怕也在情理之中罢?
夜光才貌超绝,原也是父王良配,只是她出自并非龙族,还有……我的母亲……
我摇了摇头,不愿再继续想下去。大凡神仙君侯,只要稍具权势者,没有一个不是嫔妃成群。然而一个人的真情究竟能有多少,够得让这许多女子得以均分?反正我看父王的嫔妃们,没有一个是真正过得快活。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凡间一个名叫卓文君的女子所写的两句诗歌,倏忽跃上我的心头。我们龙族有着那样漫长的生命,白头相守就更为不易。可是……可是如果这三界之中,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跟他在一起可以不怕老,也不怕死,愿意永远永远地活下去,那么万年的生命,或许会算做是有意义的罢?否则就算是与天同寿,又能如何呢?
只听夜光又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伸手抚弄着一枝伸到面前来的宝石花。半晌,方才幽幽道:“十七啊,你父王的心,不在我身上,也不在其他任何嫔妃的身上……唉,他心中所有的情意,早就给了那个叫小荷的人间女子了……小荷一死,你父王的心,也就跟着死啦……”
我的心里微微一动,小荷么……那个早已轮回转世,不知循向何方的女子……她那朴实真挚的情怀,曾如春日的暖阳一般,那么温暖地照耀过,年少的东海神龙的心房……
我侧过脸去,从玳瑁窗的空隙之中,我又看到了斜倚椅上、拍手作歌的父王。他笑得开心而放纵,眼睛却冷冷的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父亲呵。过不了平实而幸福的生活、目睹心爱的女子死去而无能为力,甚至不能够亲自手刃害她的仇人、明明憎恶神界的虚假和繁琐,却不得不殚精竭力地与之周旋,以维持着东海的繁盛、在无可奈何的命运里,只能借着醇酒与美人来浇灌无别的离愁……其实都是为了神龙与生俱来的责任……然而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也不能保住身后东海的安宁。
我的四个哥哥,象大多数龙子一般碌碌无为,论起吃喝玩乐倒是精通,若论治理水族,又有哪个比得上英姿勃发的西海表哥呢?
我凝视着人群中穿梭敬酒的大表哥,海一样深沉的悲伤中,突然涌起一个大胆的想法:“不是龙子又能如何?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才能真正使得四海归一,是赫赫有名的西海大太子,还是我这寂寂无名的东海十七龙女!”
婚宴终于完毕了,众仙妖纷纷告退,不时有各类坐骑走兽、飞车、凤舆破海飞去,殿中一片杂乱。我与夜光回到了殿中,西海众人忙于送客,也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去向。敖宁和太素公主已经换上了常服,双双笑盈盈地站在殿外,不时与熟悉的宾客挥手道别。
我便是再豁达洒脱,此时心中也不由得有几分难过。忽见许多仙吏力士,拥着一人洒然走了过来。后面还有七八名绿衣侍女,容貌俊俏,衣饰讲究,手中捧着巾栉拂盂之类。显然是为了方便主人随时盥洗,排场倒是摆得十足。
而被簇拥着的那人依然是一袭白衣,只在外披了一件织锦华美的袍子,头上戴一顶精致的切云冠,冠上镶有一块温润清和的碧玉——原来竟是华岳少君!看来他先前是除去了礼服的,随意自在。此时却显得有几分威仪煌煌,大有华山之主的气概。
他远远地看着我,嘴角一牵,露出了那种我所熟悉的笑容。只是不管他外表再怎么端庄高贵,那笑容在我看来总是有几分不怀好意。
我心中一动,暗自想道:“原来他的模样倒也生得颇为英俊……好稀罕么?”当下身子一侧,假装在欣赏墙上一幅各色美玉镶就的壁画,便如根本没有看到他一般,当然也不想与他招呼。他明明看在眼里,却不以为意,反而走到父王身边,在他耳边附声说了几句话。从眼角的余光里,我见父王脸色大变,低下头来,却只是沉吟不语。
华岳少君向着父王微笑一揖,转身走出殿去。他手下黄巾力士慌忙为他驾过一辆云车,车顶以黄金美玉为饰,四周垂下藕色鲛绡,布置得极为精美。
绿衣侍女们扶着华岳少君登上云车,方才关好车门,他却又掀开绡帘,向着父王大声道:“东海龙王陛下,晚辈方才所言,句句发自真心,断无戏谑之意,还望龙王玉成!”
夜光奇道:“少君他说什么?”
父王飞快地扫了我一眼,漫不经心道:“多承少君美意,此事兹体重大,容后再议。少君此去回宫,望代问帝君安康!”
只听华岳少君道:“多谢龙王陛下!”又高声向我叫道:“十七公主,有缘再见!”他既叫到了我的名字,我不好再佯作不闻,只得回过头来,向他勉强笑了笑。
他不以为忤,微微一笑,向我挥了挥手。只见烟霞陡生,云车离地而起,仙吏力士们紧随其后,径自腾空而去。
我正在心中猜疑,却听父王叫道:“小十七,你过来!”
我依言走了过去,父王摸了摸我的头,道:“咱们去跟你二叔道个别,也该回东海了。”他犹疑了一下,眼中掠过一缕复杂的神色,又道:“十七,有件事情,父王不想瞒你。”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话中所指。父王看看我,终于缓缓道:“方才华岳少君向我提亲,说道仰慕你人品才干,极为动心,愿聘你为他正室夫人,若我应允,择日便来下聘。”
下聘?正室夫人?
虽然我在东海龙宫我的寝殿之中,已是呆坐了半日有余,但我的脑海之中,仍然还是一片空白。只有父王说的这几句话,在我的脑海之中跳来跳去。
啊,敖莹,小十七,原来你也长大了,竟然也有人来下聘,娶你为妻了么?
父王并没有难为我的意思,他说一切由我作主。可是我此时方寸大乱,如何作得下来这个主?
华岳少君家世显赫,若我能嫁了过去,于龙宫而言,未尝不是一道得力的膀臂。然而我对这金虹三郎,尚是一无所知,况且三界之中,美貌而有才情的仙子无数,出身高贵的公主名媛也甚是众多,以金虹三郎之能,为何至今尚未下聘娶妻?更重要的是,为何他今日与我初见,便要向父王提出这等重大之事?他心中所想究系何意?
我思前想后,只觉内心纷乱如麻,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
一直都以为,婚嫁之事,必然是心中最为甜蜜之时。然而如果你可以嫁的人,却不是你所爱的人,则心头滋味又是如何?
我坐在东海龙宫的寝殿之中,随手取出双剑,细细端详。
秋水、望鱼。它们安静地被我握在掌中。一缕淡淡的青色云雾,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剑身周围。
那窄长而轻薄的剑身,料想在挥动时一定能释放出最强大的力量;而那尖锐而犀利的剑尖,则仿佛能穿透天底下最坚硬的甲胄和精钢。可是整体看上去它们又是那么地美观而精巧,让人惊叹兵器也能具有如此流畅优美的线条,赋予了宝剑更多的灵动与机变,使得它们更象是具有生命的活物。
我的手指在剑鞘上轻轻拭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精细花纹、镶嵌在吞口和鞘身上的绿松石和碎玉们,还有那已被磨成亮铜色的剑柄,在我指尖的缝隙之间,闪烁着微小而神秘的光芒。
“呛”地一声!我手腕微一用力,将秋水剑的剑锋拔了出来!一泓柔和的秋水,在那一瞬间映亮了我的周围。
“呛”!望鱼剑闻声出鞘!它剑身虽短,但却晶亮耀眼。那些原本萦绕在剑身周围的缕缕云雾被剑光一映,越显得淡薄若无。剑光流转之间,仿佛还有什么在静默无声地流动。那梳望仙鬟、身披白裘的女子笑靥,在这一泓柔和的水芒之中,犹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秋水姬,那个活在远古传说之中的风华绝代的女子,无论时光如何变幻,她在所有人的心中,仍然是那样难以忘怀。她究竟是从何而来,创下了那样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又为何竟会用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传奇的一生?
如果我有了秋水姬那样的神通,有强大有力的外援,是不是我就能在父王离宫之后,仍然能够保住东海的安宁?我该怎样对待我的哥哥们呢?无论他们是不是真正的神龙,他们都是名正言顺的龙子,他们又会怎样对待我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十七?
沉吟片刻,我放下双剑,拿起案上一只小金铃铛,轻轻晃动了几下。铃铛中的滚珠相互交击,发出清脆的“叮当”“叮当”声。
一名侍女应声步入殿来,垂手站在一旁,听从我的吩咐。
我放下金铃,淡淡道:“你去禀告父王,就说华岳少君提亲之事,我已应允。其余一应事宜,任由父王做主。”
顾不得去看侍女惊愕的面庞,我腾地站起身来,一把抄起秋水望鱼双剑,紧紧握在手中。
听夜光口气,只怕父王西去之期将近。到了那时,如果真的将东海交到哥哥们的手中,他们根本就对敖宁的步步紧逼束手无策,则东海覆灭之期,指日可待。我突然想到离别西海之日,敖宁听见我说要捍卫东海之时,那冷冽而微带讥诮的面容。
所以……所以……我绝不会退缩的,无论将会遇见多少的艰难与险阻。我要完成的,是前人未曾完成的事业,我一定会让东海龙女的名字,成为龙族中万世不能磨灭的传奇。
剑鞘上的绿松石硌疼了我的掌心,但我浑然不以为意,反而将宝剑握得更紧。热血沸腾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坚定的念头:无论用任何方法,我一定先要得到东海储君之位!
四海纷争,谁出其胜?西海太子,且让我们一起拭目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