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秦支书就派人到知青点叫醒我,让我坐大队的拖拉机进城买货。我一看单子,吓了一跳,尽是山珍海味、名烟名酒。来人告诉我,支书有交代,凡是买的东西统统要发票。
我没敢问买这些东西干什么用,对支书的指示,你最好的态度是埋头执行。我立即坐上拖拉机进城,一路上颠得屁股疼,真是一级一层天,在省城坐轿车真他妈的舒服。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事情办得十分顺利,我找到了我在县食品公司当经理的同学,很快就落实了支书交办的一切。
回到大队,首先看到的是青年饭店的秃头经理在指挥两个厨师在大队院里盘灶安锅。知青们全来了,打扫卫生,清理地面,刷锅洗碗,劈柴烧火,忙得不亦乐乎。我明白秦支书一定有重大举措,这个举措一定与昨晚在县城受冷落有关。
秦支书正在办公室优哉游哉地看报纸,一副大战在即逍遥应对的神态。
“支书,我有预感。”我小声说。
“谈谈你的预感。”支书放下报纸,显然对我的想法很感兴趣,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我。“今天要请客。”我琢磨着说:“而且,客人一定与我们的报告团有关。”
“你小子锻炼聪明了,还是报告团出息人!”秦支书抽了一口烟,娴熟地喷出一串烟卷儿,圆圆的很有水平。“不过,有一点不准确,不是请客,是客人不请自到。”
不请自到?这我就拿不准了,看这宴会规格,客人势头不小。我看看闹钟,都十一点了,这不请自到的客人怎么还不到呢?
秦支书又摸起报纸,对我的焦急不予理会。我的脑子里立即出现了一句成语: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支书正高举起钓竿,等待咬钩的鱼儿。十一点半,鱼没来;十二点了,仍未有咬钩的迹象。狡猾的鱼儿,现在在哪儿?
秦支书表面上平静如水,但肯定一肚子惊涛骇浪。那张破报纸他已翻来覆去看过不知多少遍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在屋里散步,向门外掠上一眼;一会儿又点燃一支烟,再吐几串烟圈。这哪儿是请客?分明是指挥一场一触即发的战斗。
俗话说:做菜容易请客难。大队院里,所有请客的前期工作均已就绪:茶叶已放在盖杯里,瓜子、水果已成盘地摆上了桌;借来的十几把椅子已摆到了桌子四周;厨房里菜料齐全,都弄出了半成品,客人一到,马上可以开炒上桌。
鱼儿不来,秦支书有些沉不住气。先是把那张报纸一把扯烂,团成一团,顺窗户扔了出来;叮当一声,大概又摔了一只茶杯。一声仿佛憋了很久的闷雷隐隐从胸中滚出来:
“这群王八蛋!”
支书火气正盛,谁也不敢进屋。方大姑在院子里急得像掉了魂似的转;三娃烧着火,不时往办公室方向瞄一眼。这讨厌的鱼儿,怎么死活不咬钩呢?
十二点半,终于一声车笛遥遥传来,我为之一震,大叫一声:“来了!”就要在院外去接。方大姑、三娃一阵手忙脚乱,搓脸整衣;秦支书从屋里一步跨出,吼了一嗓子:
“慌什么慌?大惊小怪!”
说完,他平静了许多,倒背着手一步步走回办公室,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客人是乘一辆面包车来的,在县委办公室牛主任的带领下,县委秘书、招待所所长、餐厅部主任、胖胖的大师傅等一行六七人鱼贯而入。整个大队院里闲杂人等各就各位,有条不紊,忙而不乱。我将客人引到桌前坐定,然后去喊支书。
我知道,有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