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微寒，滴滴答答的在屋檐的琉璃瓦上砸出清脆的声响，如一曲哀怨的琴调。段悠然着一袭素色长裙，单薄的衣袖在风中微微浮动。那样痛苦的几个日夜过去之后，她已经可以如常人一般行走，全身灵脉打通，灵力源源不断的涌上来，身上的内伤已经痊愈。然而束灵锁和破骨钉的伤痕已久刻印在她的身上上，晰白入凝脂般的皮肤伤稀稀落落的全是浅粉色的疤痕，远看并不明显，却经不起细细推敲。
“芸檀长老！”段悠然呆愣了许久才转过身来，她原本是打算身子一好便动身回西陵去。四年，这暗无天日的四年，她有太多的话要问慕云逸，但最心心念念的还是心底那两个字——想他！仿佛在这样的痛苦中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就是再见一面的期待。“大长老……”那个面上严肃，待她却是尽心尽力的老人家就这样走了。她有时候回想如果不曾碰见自己，若她不曾渴望解开封印，他老人家会不会还活着。
可是这一切又是这样的矛盾着，因为她不想再受制于人，连生死都在别人弹指间的感觉让她极其厌恶。
夜芸檀微微欠了欠身子，算是行礼，“大长老的葬礼依照族中之礼，一切会在三日内准备就绪。芸华长老未作抵抗，只是也不愿意离开族……夜雪柔关押的牢房。您看……”
“苏越怎么样了？”停顿了顿，段悠然仿佛收回了被掏空的灵魂，空灵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可还有救？”
夜芸檀心中一惊，原本想着苏越不过是这一路上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现在看段悠然的态度，似乎并不是如此，：“您要救他？哪怕他昔年曾经伤害过你？”
伤害？这里的人有多少对她没有伤害过。过往种种她已经不打算追究了，若是叫这东盛百姓知道，当年口口相传的扫把星又回到这里，并且坐镇王宫，当真不知道作何感想。
“我知道他身体不好，但是我想夜氏一族既然能给他植入灵根保他一命，现在也该能救得了他吧！”笃信的语调着实让夜芸檀惊诧，略想了想，她叹气道：“您想要的恐怕不是一时的活命，夜氏一族确然有那么一件镇族之宝，历来是由族长保管，名唤御灵丹。传闻此物服下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佐以灵力修复伤势，想必他会如常人一般活下去的。”
“我知道了！”既然是由族长保管，那夜雪柔想必也是料到了自己会去找她，这又将是一场交易，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自己需要付出什么，她还有什么能够去交换？
长久的等待，夜芸檀几乎打算转身去处理族中之事时段悠然忽的开口，“长老，我想回西陵。”
“此前我已经解释过了，大长老所说的解开封印的代价便是您一生都离不开灵山，离不开皓风城。灵泉与你自成一脉，你一走灵泉必然迅速枯竭。”
“我知道。”可是还是很想很想他，“且劳烦您帮我送封信去西陵，越快越好，我想见他。”
“他已经是西陵王，怕不会亲自前来吧！”
“会的，一定会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即便苏越也曾说过自己当初是在慕云逸的默许之下被带离西陵的，她仍旧相信慕云逸心中有她。
东盛王薨，一时之间朝局大乱。原本段澈被夜雪柔关押着，但段悠然制服夜雪柔之后，夜芸檀便带着朝中的老陈将段澈请了出来，打算扶上王位，暂时稳住****的局势，毕竟外有西陵这样的强国，灭了北襄之后，大军怕不日便会挥军东上，到时候东盛也将岌岌可危了。
段悠然进到内殿的时候段澈正抱着膝盖靠坐在御座的台阶之下，娇小的身材显得格外消瘦，或许是之前受过惊吓，此刻宛若惊弓之鸟。
同样的一身素色衣袍，段悠然缓缓的在他身旁坐下，犹记得自己不能动弹之时，他常常来床边给自己讲故事，那时候天真烂漫，不知世道险恶，甚至不知道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段凝然当真将他保护的很好，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自己又当如何待他呢！
“澈儿！”她缓缓伸手，犹豫着是否将他拥入怀中，最终仍是没敢动他，只是坐的靠近了一些，“澈儿如今已经是东盛的大王了，是整个东盛的支柱。凝然在天之灵一定也不希望看见你如今这般模样！”
段澈到底和段悠然不熟络，当初只因为她是自己的姐姐，才会去看她。较之段凝然，她算是半个陌生人。可是他到底是个少年，又被保护的太好，自己弑杀姐姐的事情一直萦绕在眼前，他实在害怕至极，“不……姐姐一定是讨厌我的，我想杀了太傅，可是最后却杀了姐姐！”她一定很恨我！
段悠然只知道段凝然是被夜雪柔逼死的，却不知道内情如何，确切的说没几个人知道内情。她忽的抛开犹豫将段澈揽在怀中，带着瘢痕的手缓缓抚着他消瘦的脊背，“不是你的错，想想她离去时候的表情，她可曾怨你？”
——澈儿，以后要乖乖听话，好好……好好活下去，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段澈呢喃着，可是他明明杀了姐姐，为什么姐姐还会让他好好活下去，“我的手上……我的手上全是姐姐的血。”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掰开段澈的手，让他看清楚，“澈儿，段凝然希望你活下去，你是东盛的希望，只有你站起来，她才能安心离去。澈儿，姐姐以后会护着你的，再不会让你受到今日的苦楚！”
“太傅他……”段澈似乎才想到那夜昏迷不醒的苏越，“我差点杀了他！”
“苏越……”段悠然哽咽了片刻，“姐姐会还给你一个完好无损的苏越！”他将会是段澈帝王之路上最大的助力。
※※※
幽暗的牢房内，夜雪柔因着束灵锁无法脱困，只是静静的靠坐着，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段悠然只是吩咐将她关押，却没想过夜芸檀将她关押到这黝黑的散发着腐臭味的死牢。当年自己所在的牢房与这里别无二样，只是被自己毁了。没曾想皓风城里这样的牢房不止那么一间。
夜芸华听见声响，立刻警觉的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的盯着缓步靠近的段悠然，“你……”
“你放心，我不是来杀她的。”虽然她很想动手，但是她记得自己答应过大长老什么，断不会动手。“我只是来向她要一样东西！”
夜雪柔忽的笑了起来，声音在这空阔阴暗的牢房内回荡着，“你想救那小子？御灵丹！夜芸檀竟然会告诉你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