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初上,慕云逸被巡防官带进宫的时候还有些不悦,但是这是悠然的安排,他也不好反驳,只好跟段澈两人大眼瞪小眼。
原本段澈就不喜欢这个姐夫,最近的事情一发生,印象便更差了,一面用膳,一面咬着筷子暗暗嘀咕,“真不知道姐姐看上你什么了?”虽然长得不错,也是传闻中的琥珀色眸子,但那里能看出半点温柔,整个一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怎么,西陵王不满意我东盛御厨的手艺?”
慕云逸看了看桌子,眉头微挑,“没想到东盛王竟与孤王爱妃同样口味!”这满桌子的菜都是悠然爱吃的,他可是都记在脑海中了。
段澈孩子心性,说不过他自然也就懒得理他了。单就姐姐让他进宫而不让他上灵山岛这一件事,就足够段澈乐呵半晌了。
“你看着我也没用!”段澈嘟起嘴吧,自从想清楚了,就吃嘛嘛香,“灵山岛是夜氏一族的圣地,向来只有夜氏一族以及世代赵姓家奴才能居住,当然我可以随便去,只是你一个外人,姐姐自然也不好将你带过去。”
慕云逸被戳中软肋,不由的有些愤恨。为什么悠然只肯带着锁魂鼎和慕云清上去呢,断不可能只因为外人二字,否则和他比起来,慕云清才是外人吧。“东盛王真是闲不住,吃饭也堵不住嘴巴。”
“你……”
两人相看生厌,却不得不为着同一个女子假装和平相处。
年关之前,段悠然从灵山下来,没顾得上同段澈说几句话便拉着慕云逸出宫了,难得的好天气,难得的好心情,她仿佛被放出笼子的鸟儿,只想去外面玩耍。慕云逸见她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一路上跟着她,见她饶有兴致的在各大摊贩上赏玩观看,却异样都没有买,疑惑了片刻,“不想要?”
“东盛王宫应有尽有,没必要!”话毕才拉着慕云逸往小吃街走去,犹记得在西陵的时候,她最喜欢的便是小吃街。儿时吃不饱穿不暖的记忆太过深刻,所以在她看来什么都比不上填饱肚子。
一路胡吃海喝,临近傍晚,悠然才肯移步回宫,回程的时候路过一个面具摊子,寻常材质的面具上镶嵌着成色浑浊的玉石,不值钱,但看雕工却是极好的。悠然难得有那么一件喜欢的东西,慕云逸自然抓紧时机买了下来。
腊八节刚过,夜晚的街市还是热闹非凡,但是玩了一日,悠然多少有点儿累了,虽是有心,却也无力,只能乖乖靠在慕云逸身上,半是撒娇到:“累了,抱我回去吧。”
慕云逸向来不顾世俗目光,顺手将她横抱在怀中,这些年日子虽然好过了,可是悠然的重量却没怎么见长,“你该多吃点了。”他爽朗的笑开,手臂将怀中的人抱得紧了一些,“此间事了,跟我回西陵吧,一定将你养的胖胖的。”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咯!”怀中的人久不见回声,慕云逸垂头看过去,却是一张带着面具的睡颜,“看来真是累了。”
候在宫门口的夜芸檀见段悠然是被抱着回来的,心中不免担忧,得知她只是累的睡着了,才放心道:“把族长交给我吧,我们须得回族里。”
“为什么不住宫里?”
夜芸檀没什么表情,仿佛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你想救那个女人,药只能现配,只有族长知道炼制方法,不能离开太久。”
“那我也……”
“族中圣地,陛下戾气太重,还是不要去的好。”接过段悠然,夜芸檀半搂着将她抚上马车。
车上的人蓦然睁开眼眸,根本没有半点睡意。
“满意了吗?夜芸檀覆在她的手背上,“你这是何苦呢?其实你可以……”
“来不及了不是吗?”夜梓苻不会给她解药,她自然也就没办法恢复修为,即便再等下去,也没办法在救姐姐和救自己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一旦赵文思察觉到我们的心思,我就真的来不及了。”今日,她心满意足了,慕云逸耐心十足的陪了她一整日,看着手中的面具,她的嘴角不由的勾了起来,“芸檀长老,这个拜托你帮我保管吧,再看下去我都有点舍不得了!”
后半夜夜色正浓,天地间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被墨染过一般,连月光都无法照亮。海上升腾起青绿色的荧光,宛若雾气却又不似雾气。
“陛下,陛下!”内侍总管急忙敲开段澈的寝殿,“天降异象于东海之上,不知吉凶啊!”
慕云逸先一步醒了,向来警觉地他被这宫中起初的骚动惊醒,诧异的望着东边那耀眼的光柱,熟悉颜色带着浓重的不安袭向他心口,“悠然?”
“那是什么方向?”随手抓了一个内侍小厮,慕云逸焦躁的问道。
内侍瑟缩着,都知道慕云逸的狠厉,此刻只能颤巍巍道,“那是灵山的方向。”
“灵山?你们大王呢!”
“不知道!”他只不过是个洒扫的下人,得见天颜的机会都没有。
段澈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阵法,这样强大的灵力释放,心中隐隐不安,急忙派人去准备马车。
“陛下,西陵王求见。”
“不见!”他哪里还有心思去和慕云逸斗嘴。可是慕云逸又岂是他想不见就不见的人,马车还没有坐稳,车内就凭空钻进来一个人,“带我一起去。”
“凭什么?”段澈愤恨的瞪了他一眼,“你如果不来,你如果好好地待在你们西陵,我姐姐就一定会没事的。现在好了,你满意了!我最后的姐姐了,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灭了你东盛。”
“哼,人不大口气却不小,如今可不是四分天下,凭你也想撼动我西陵分毫?”慕云逸自然知道不是拌嘴的时候,但是口中就是忍不住驳斥他几句,“你们东盛的马车脚程这么慢,何时才能到?”
“闭嘴,你若是还想去就给寡人安静一点!”两个混乱的心在马车内强装镇定。
灵山的水雾结界彻底消失了,海平面上冬日的太阳迟迟才露面,阳光照耀下灵山岛第一次展现自己的宏大。段澈等人登岛的时候已近午时,岛上一片祥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些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夜氏族人似乎一夜之间都有了寻常百姓的表情。
段澈急忙往落枫阁走去,那是段悠然暂居之地,慕云逸不熟悉这里,自然只能跟着段澈。
屏风隔着锦榻,隐约可见一个男人跪坐在床边,段澈闯了进去,却见床上躺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眉眼之间与姐姐有着四五分相似,只是一袭绯色长裙平铺在榻上,双手交叠置于腹部,看上去安静祥和。
“悠然呢?”还未曾打量完就听见一旁的慕云逸提起床边的男子恶狠狠问道:“我问你悠然呢?”
“她……她走了!“慕云清垂眸不愿与他对视,目光紧紧锁着床上的段清然,眼看着她紧闭的眼角制不住的滑下泪水,”她说此间事了,想出去看看,不想困在这一隅之地做个金丝鸟。”
“你胡说!”慕云逸的拳头已然砸在他的脸上,“悠然怎么可能丢下……”怎么可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独自离开。
“信不信由你,话我已带到,要打出去打,别吵醒清然。”
“你是说……”慕云逸难以置信的望着床上躺着的女子,他没再想起赵文思,因为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救她才这么做得,只要清然活过来,他便算偿还了之前的债。“那便好,活了便好!”
直到找遍整个灵山岛都不见悠然人影,慕云逸和段澈才算接受了她已经离开的事实,只是慕云逸不明白,明明答应了跟自己回西陵,为何要爽约?
“悠然!你在哪里!”
大海仿佛吞噬了一切的声音,所有的嘶吼都有去无回。
三四年的时光,慕云逸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朝政之上,因着答应了段悠然绝不进犯东盛,所以无论西陵版图如何扩大,甚至将东盛包饶其中,他都未曾动过东盛这一小国分毫。
段清然以平民的身份下家削爵的慕云清,毕竟六公主死了多年,断没有复活的道理,所以回归到寻常百姓的生活倒也让这两人怡然自乐,只是每至腊八节,他们都不免感伤,悠然离开的真相只有三个人知道,他们和夜芸檀。每每思及此,段清然对慕云逸的怨又加深了一层,当初劫亲的事情早已经不恨了,可是如今这事怕是要记恨的长长久久。
渐渐的,慕云逸似乎也反应过来了,悠然或许已经不在了。回想起当初她对自己提的条件,恍然间才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太过天真了,为什么没有想到那句玩笑话竟成了事实。
“你不是应该很厉害么,你不是在术法上无人匹敌吗?”望着寝殿内的画像,他不禁红了眼睛,“我不后悔让你救她,因为我欠她的,只是后悔伤你至深,让你连死都不肯告诉我!”打开手中的折子,那是盖着国玺的诏书,“抢来的东西终究不是我的,这些年我也坐累了,既然你说去云游了,那我便去寻你,天涯海角!”
同年腊八节,慕云逸以一国之君的名义下诏书禅位于在野的慕云清,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天地间再找不到这个人。一时之间西陵朝堂有些混乱,好在慕云东在旁协助,这才在一月之内稳固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