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逸带伤陪着西陵王在御花园里散步,虽七夕已至,暑气渐消,但逛了许久,还是有些许燥热。西陵王直接领着慕云逸往凉亭过去,遣散身后如长龙般的侍者,寒暄些许父子情谊才半开玩笑的问道:“伤势还未痊愈,怎么不在府里多休息几日?”
“回父王的话,儿臣向来喜动,在床上一躺就是一月余,身子骨都懒散了,再不出来走走,可就要发霉了。”慕云逸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仿佛在贬低自己一般,伴着笑意摇了摇头。
西陵王叹了口气,“你这小子就是坐不住。”笃定的口气,仿佛他早已知晓慕云逸会这样回答他,“出征之事刻不容缓,你身受重伤,寡人这才褫夺你三军主帅之权,将出征的事情交由太子,此事对你多少有些不公允,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父王言重了,为国征战乃是儿臣之荣幸,此次遇刺受伤,没能为父王分忧已是儿臣之憾事,岂敢有怨言。”言语之间,慕云逸将罪责都揽在了身上,可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心悦诚服,反倒隐约让人瞥见几许不甘和懊恼。
西陵王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单手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须,笑得异常慈爱,“你这小子总是口是心非,也罢,寡人就将西山别宫赐予你,春可围猎,夏可避暑,好打发你这多余的精力。”
“这……呵呵呵,多谢父王!”消息太过突然,他有些愣神,待回国神来才急忙谢恩,脸上的笑真诚无邪,如同拿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慕云逸向来对围猎这一项目酷爱之极,知子莫若父,西陵王也早看出他的那点小心思,此番也算是对他的补偿,区区别宫,在他眼中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王爷不好了!”秦旭的书童一路由内侍监引着,直奔慕云逸处而来。御花园最高的凉亭,名唤苍山亭,横跨两座陡峭的假山之上。远远望去,此亭在平坦无余的御花园中拔地而起,鹤立鸡群,朱红色琉璃瓦在午后的阳光中显得璀璨夺目。
慕云逸方才的欣喜还未敛去,目光便被假山下的人吸引过去。
“奴才参见陛下,见过九王爷。”书童擦了擦汗,勉强稳住自己的呼吸。
西陵王蹙眉望了眼书童身后的内侍监,“怎么回事?”
“回陛下,此人乃安平侯世子的伴读书童,携世子玉令前来求见九王爷。”
“哦,所为何事?”西陵王双手支撑在大理石的圆桌上,交叉的手指敲好被高耸的果盘挡住。
书童舒了口气,急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粗略的讲述了一遍。虽然刻意隐去了王公贵族对苏越的羞辱,但座上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听到最后,西陵王反而严肃不起来了,满是庄严的脸上破出了一丝笑容,“小九,你这王妃可真是有趣啊,不会看眼色这方面倒是和你很像,赶紧去解围吧,对十三稍加惩处便是。”口气中满是包庇宠爱。
“是,儿臣知道了,恭送父王。”望着西陵王略显苍老的背影,慕云逸的眸光渐渐阴冷,猛然转身跃下苍山亭,衣角划过跪着的书童,只留下冷淡而悠远的声音,“我们走。”
慕云逸寻到国学处时就看见悠然已经背靠窗扉,退无可退了。面前是右手执笔,笑的异常轻蔑的十三皇子。
“来人,给本皇子摁着她,别让她跑了。”撩了撩袖子,他一脸兴奋的靠近段悠然,“让你再说我,我要在你脸上画个大乌龟,让你变丑八怪,看你还怎么勾引我九哥!”
“乌龟?”悠然蹙眉望了眼越靠越近的狼毫笔,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好事,尤其是一左一右两个人扑上来压住她的胳膊,制止她逃跑之时,她才有些认清现实。“只是画乌龟吗?”不过向来拿被欺负当家常便饭的她貌似不太在意,这些人似乎没有打她的意图,她是不是该庆幸呢。
本来还期待着段悠然求饶,没曾想人家根本不在意。他之所以这么喜欢欺负苏越,其中之一的原因便是苏越从不求饶,这就好似他做出了很多努力却得不到回报似的,相当挫败。于是不甘心的他每每都喜欢拿苏越出气,打心底里就不信苏越永远不求饶。
一个倔强的苏越就已经够气人了,眼前这个简直更让人跌破脑袋,“只是画乌龟?你不怕?”十三皇子不由得回头看了眼围观的女孩子们,几乎个个都是捂着脸的,“都说女子爱美,你到底是不是女的?”
悠然如水晶般的眼眸眨巴了两下,诚恳的点了点头。“是。”
“你……”欺负这种人,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十三皇子咬了咬牙,“就不信你真不怕!”重新将毛笔举了起来,慢慢凑近段悠然的脸。
“慕云恒!”他在门外观望了片刻,悠然的先时确实有一丝惊惧,可后来听说只是画乌龟时,他亲眼瞧见那小妮子松了口气。个中缘由在场的只有他明白,心中更是生出一丝怜惜。眼见着十三皇子真要下手了,慕云逸才出言制止。
被叫到的名字的十三猛然停住,这声音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尴尬的扭过头,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九……九哥!”
慕云逸飞身冲过去,两巴掌迅速拍飞押着悠然胳膊的两人,顺势将女子抱进怀里,“没事吧。”
悠然无神的目光中闪现一丝惊喜,犹豫着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我没事,他们想给我画乌龟,不是打我!”
慕云逸为自己精准的直觉叹服,这小丫头的心思,他大约能摸透一二了,“画乌龟,也是羞辱,以后可不能这样任人宰割了。”他说着,随手从腰间摘下那片琥珀色的龙纹玉佩,亲手别在悠然的腰间,“这块玉佩以后你要天天带着,看谁还敢碰你?”眸光忽的一愣,扫视全场,直让人不自主战栗起来。琥珀色蟠龙玉珏是先王后陪嫁之物,整个西陵只有两块,一块在慕云清身上,一块此刻正被慕云逸送给了悠然,可见对她的重视。
在场的都知道他是西陵战神,即便陛下宠爱十三皇子慕云恒,也敌不过慕云逸对西陵的战功,心中稍加衡量,便知晓这个九王妃今后无论如何都碰不得了。
望着慕云逸将悠然带走,秦旭吊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安定了。可自己通风报信之事大概不会就此揭过,眼见着慕云恒嘟嘴瞪眼的表情,秦旭急忙收拾包袱提前下学了。
整个学堂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惊惧中缓过神来,一个个都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等待十三皇子的反应。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座位挪动一步的苏越,此时才放肆的让目光紧随段悠然而去,贪婪的望着那娇俏的背影。
第几次了,他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了。那个年仅八岁的小丫头是有意帮他还是单纯看不过十三皇子欺凌弱小呢?先开始他只觉得段悠然多管闲事,以前也不乏自认有正义感的人,但碍于慕云恒的淫威,最多帮衬自己一次,随后就变成了欺负他的人了。
他看段悠然,也是如此。但事情似乎朝着他认为的方向背道而驰了,或许紧紧抓住这个女孩子,他的日子会好过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