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山腰处的风已经没有那么紧了,但是仍有细碎的土粒夹杂在其中,偶尔打在侍卫的头盔上乒乓作响。
慕云逸的脸上也有些许的红肿,只是此刻他已然顾不了那么多了。藏青色的长衫底部早已经被林间枯木枝桠划破,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儿狼狈。忽然身边气流瞬变,摇摆的树枝咔嘣一声断裂开来。慕云逸警觉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夜梓焰俊俏的身姿迅速划过视野,消失在下山的方向。
“她果然在山上。”他定了定心神,嗤笑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清然的话。
越往上走,坑洞的数量越多,风虽然小了一些,可尘土却丝毫没有削减。慕云逸半眯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色,但又害怕风沙迷眼,错过悠然。
“爷,有古怪,这座荒山我查了不止一遍,从未遇到过如此风沙。”
古怪自然是有的,慕云逸回头看来看跟来的侍卫,“少棱,你带着他们守住下山的道路,剩下的路我一个人上去就好了。”
“这……”马上意识到这个决定的严重性,储少棱扑腾跪了下来,“爷,出征在即,你不能……”
“这是命令!”慕云逸冰冷肃杀的眼神瞬间震慑住身后的人。
以剑为拐杖,他艰难的往上走。
苏越居高临下的望着迷失在风沙中的人,手指缓缓收拢攥紧,清冷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远处的慕云逸,“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他亲手布下的风沙阵,自信有这个能力让慕云逸困在其中几日。
“别得意,看看那个!”幻音长老捂着脖子,每一次说话,嗓子好似有千针扎过的刺痛感,“咱们的公主难保不会出手!”
“我算计人心,唯一不想算对的就是她的。”苏越翩然转身,再不想看着场风沙的结局,“走吧,去找那个女人。”
迷茫风沙之中忽然有一个椭圆形的缺口,那一片清明的景色仿佛是水面倒映,慕云逸看着画面中的自己,琥珀色的眸子似乎穿过那层结界看到了里面的一抹荧荧绿光。
“悠然,是你吗?是你对不对,我就知道是你!”没有证据,只是直觉,他伸手摸向那一片虚无,水润淋漓,却又无法划开。“悠然,你出来,我知道你很特别,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在我心里一直……一直不曾改变!”
如龙卷风一般的风沙盘旋而上,仿佛旋转的风刃一刀一刀的袭向慕云逸。透明如水泡般的结界忽然胀大,一股暖暖的风立即拂过慕云逸脸上细碎的划口。风沙渐渐被水滴包裹溶解。天空瞬间恢复了澄明,只是没有阳光的天空显得暗沉沉的,有种即将入夜的感觉。
悠然站在慕云逸三步开外的地方,冷冷的望着他,眸光中早已经没有了这几年来的光彩,嘴角逝去的弧度仿佛一记大锤猛然击中慕云逸的胸口。
扔掉手上的剑,他快速靠过去,却被一堵无形的墙生生隔开,“这是什么?”冰冷坚硬却又能看到对面的一切,“悠然,你……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段悠然很累,控制身上暴走的灵力本就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事情,更何况方才还分心的解决了这莫名其妙的风沙迷阵,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歇息,然后去夺回姐姐的身体。
见她要走,慕云逸哪里肯放手,迅速拔起插在地面的长剑砍向那看不见的一堵墙,悠然的手瞬间回防,浅绿色的光划过慕云逸的鬓角,削断一缕长发。她愣了愣,这一瞬间的大起大落让她长叹了口气,“我只问你一句,那个女人呢?”
“清然是你姐姐啊!”
段悠然嘴角微微勾起,冷意渗人。曾经水灵懵懂的眼睛如今布满寒霜,让人望而生畏,“云逸,锁魂鼎并非妖鼎,你可信我?”
他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不论悠然说什么,他都信。
“我并非妖女,你信吗?”
慕云逸蹙眉想要靠近,却碍于结界,无法上前,“我从不信你是妖女,即便是清然所说。我的悠然那般善良,决不可能是妖女。”
“够了,慕云逸你……”她还想说什么,只是身子的虚软疲乏已经抽干了她所有的精神,三天三夜不睡,她本该早就昏厥了,“云逸!”
慕云逸颤抖着环住怀中跌倒的人,破烂的衣衫,凌乱的发丝,现在的悠然与小乞丐无异,他心痛,但更加自责。“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了。”连日来的害怕似乎削减了不少,他瘫坐在地上,解开自己的斗篷小心翼翼的将悠然包裹起来,宛若捧着珍宝般轻柔的将她横抱在怀里。“谢谢你愿意回来,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方才的一切仿佛印证着段清然的话,这小丫头的力量远超过他的估量。如果不是自愿,他根本不无法带她回去。但是即便悠然是妖女,他如今也舍不得放手了。这种失去的感觉宛如遭受灭顶之灾,让他呼吸不能,比之当初得知清然的死更让他惶恐。
浅吻落在悠然擦破皮的额头,慕云逸的嘴角终究微微上扬,松了口气般抱着她往山下走去。
夜梓焰悄悄揭开屋顶上的琉璃瓦,室内烛光缭绕,半掩着的窗口溜进来几缕清风,惹得帷帐轻轻摇曳。待一室的太医随着林宏离去之后,她才从屋顶上翻了下来,悄无声息的翻窗而入。
慕云东的身上有几处包扎好的伤口还在渗血,利刃划过他的脖颈,好在没有割断他的血脉和喉管。夜梓焰冰凉的手探了探他略烫的额头,眉头忽然蹙紧,“笨蛋,还好捡回来一条命。”
“妍儿,快跑!”慕云东烧的糊里糊涂,额头上盖着的冰丝帕子被他手这么一阵乱挥乱打,直接掉到枕头边上了。
夜梓焰气的很想直接掐死他,但看见他脖子上包扎好的伤口,还是忍了。她小心翼翼的捡起帕子,放在冰水中洗了洗,拧干后又小心翼翼的放在他额头上。她周身灵力并不多,但好在慕云东所伤的大都是皮肉,心脉受损小,她还足以快速修复。
收回手,夜梓焰显然有些力不从心,谨慎的回头看了看屏风外站着的人,“你都看见了?”
“林宏只看见夜姑娘待我家主子情深意重,深感佩服。”
“你们西陵人说话真是弯弯道道!”夜梓焰撑着床站稳,嘴上虽然不满林宏偷窥的行迹,可嘴角还是不自主的上扬,“罢了,我走了,醒来记得让他备份大礼报答我!”
“夜姑娘不走正门?”林宏略有些心疼的看着夜梓焰翻窗离去的背影,真是口是心非的女子,翻窗而去、悄无声息,却又死鸭子嘴硬让他告诉主子她来过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