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神枪手,换种说法,也就是狙击手。
和日军的狙击手相遇,是在一个黄昏。首长说,你的任务是埋伏在去盐城的山林中,零打碎敲,干掉过往的日军。他点头,拿着他的枪,走了。
在通往盐城的这条路的丛林里,他的枪下倒下了三十多个日本鬼子的生命。在每一声枪响后,他都有一种快意:因为,这是一种行善,绝非作恶。
饿吃干粮,渴饮生水,他如一条蛇,在这片丛林繁茂的地方蛰伏下来,一呆就是五天。
第五天,他仍一如既往地伏在草丛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面的大路。四野里一片寂静,只有虫声在叫,一声又一声。突然有鸟儿飞起,飞向远处,他神经一紧,凭多年的狙击手生活,他感到了危险逼近。
他一动不动地焊在地上,一根木棍,轻轻挑起自己的军帽,在草际晃了一下。“砰”的一声,帽子掉下,他的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四野里又恢复了寂静,他换个姿势,仰躺着,努力斜望着枪响的方向,一顶钢盔晃动一下,收了回去。他寂然不动,枪如一条蛇,斜斜伸出。
又过了一会儿,一顶钢盔又晃了一下,他仍不动。
钢盔晃啊晃,见没有动静,一个人影一闪,站了起来,快的如电光一样,但他的枪更快,“砰”一声响了,一声惨叫,那人倒了下去。
他一哧溜,身子如装了滑轮一样滑了很长一段距离,停了下来,静静地等着。太阳很大,照在人身上开水一样滚烫,蠓虫飞来,叮咬着他的脸、手,奇痒难挨,他伏在地上如一块石头,大约过去了两个小时,一跃而起,向刚才发出惨叫的地方扑去。
一个日军狙击手静静躺在地上,一枪洞胸,早已停止了呼吸。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猛地,他敏锐地听到“嚓”一声响,是机针撞击声。还有人!他的身体比脑子的反应还要灵敏,一个侧滚,倒了下去,可是,仍慢了一点,一枪打在腿上,钻心地疼。
但是,更让他吃惊的是,刚才的枪声“呜”的一声,摄人心魄。
他知道,他遇上了日军王牌狙击手小田三郎,这是一个狼一般射手,据说,他双眼如鹰,意志如钢,枪法之准,从没虚发一弹。因此,日军报纸盛称他为“皇军之剑”。更让人敬畏的是他的枪声,发出的不是“砰”的正常声音,而如鬼啸一般“呜呜”地叫,那是一种经过改装后的枪,它发出的声音能分散敌人的精力,更能从精神上震慑人。
小田三郎仗一杆枪,从太平洋诸岛打到亚洲,安然无恙。据情报人员说,这次从太平洋战场调来,就是为了专门对付他:皇军之咒。
是的,日军给他取了个即敬且畏的绰号——皇军之咒。意思,一旦撞上他,就如逢着了死神的咒语,逃脱不了。
可是,第一回合,他就负伤了。他没想到,那个卑劣的小田三郎,竟然用同伴的生命来引诱他。
他无声地蜷缩着,钻入一个自创的工事,这几天的工作没有白费,终于用上了。他卧下来,绑好绷带,喝了几口水,吃了一些干粮。他要养精蓄锐,做好准备。
他知道,对方也在等待他出现。
很长时间的沉默后,隐隐约约的,他看见一个人站了起来。他笑了,不开枪,“皇军之剑”不会傻到那个样子。但是,他的心里感到轻松多了,因为他知道对手埋伏在那儿了。
那个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隐隐地,他感到不妙,忙把耳朵贴在地上,轻轻地,有蛇爬行似的声音向自己这边靠近。他明白了,狡猾的“皇军之剑”,以假人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可他自己去迂回包抄了过来。
他冷冷一笑,也悄悄移动,移向那个假人所在的地方。他想,“皇军之剑”再狡猾,也不会想到自己去了他的巢穴。自己在那儿等着,守株待兔。
毒日头下,他睁着眼睛,一眨不眨。
终于,小田三郎出现了,不过,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这家伙摔出了最后一招,不知在哪儿抓来了一个十三四岁小孩,反绑着双手,让在前面走,自己紧跟在孩子后面,弯着腰前进。
他出汗了,从军以来,第一次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站起来,否则,我就打死他。”亮亮的太阳下,一个凶狠的声音响起。他不动。“呜”的一枪,孩子一声惨叫,一个踉跄,但一晃,又被抓着衣领提起来了。
“站起来!”对方喊,“否则,下一枪就是这小家伙的脑袋。”
他知道这家伙说到做到,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大喊一声,那个孩子听了,把头往下一低,“砰”的一枪,一粒子弹从他的枪口飞出,直直地钻入“皇军之剑”的额头。“皇军之剑”倒下了,这个精通中国话的日本狙击手至死也不知道对方喊的什么。
但孩子听得懂,他喊道:“低下头!”只不过不是普通话,而是方言。他知道对手懂得普通话,但是初次来到这儿,绝对不懂得当地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