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凛,卷着流言蜚语吹到了清枢派的每个角落。
炎盈伏在林乔的腿上,边哭边道:“娘.他们都说昨天晚上,那个青若水当着众人的面扑到徐清哥哥怀里,还装得可怜样子.徐清哥哥他也没有反抗.她这是要把徐清哥哥抢走了.”她哭得伤心欲绝,瘦弱的身子颤抖不止,活像只受伤的小兽。炎盈一出生就是清枢派里最亮的明珠。想要之物,必不会有人敢争抢。她和袁徐清的关系门内皆知,即使有女弟子对袁徐清芳心暗许,也绝不敢让人知晓。初来乍到的青若水单纯直接,从不在人前避讳她对袁徐清的倾慕之情,这也使得好事之人更是添油加醋,将昨夜青若水的举止绘述得妩媚轻佻。
昨夜之事林乔已听说,青若水的到来本就使她郁结不畅,如今又和自己最看中的弟子不清不楚,心中更是愤恨:好个秋白羽,让苍云一辈子都放不下,不明不白生个女儿竟然来抢盈儿的心上人,就算我一辈子得不到自己夫君纯粹的爱,也决不能让盈儿再重蹈覆辙!
林乔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轻抚炎盈的乌发道:“盈儿放心,这事娘一定替你做主!”
经过这事,袁徐清心中也是忐忑万分。他深受炎苍云重视,又是炎盈的准夫婿,这般厚遇已遭清枢派中不少人的嫉妒,所以他总是谨言慎行,深怕被人抓去把柄。可青若水这深情一抱,毁去了他经营已久的端正形象。这几日更是有人背后指点,扰得他心神难宁。
正当袁徐清纠结之际,刘东虎忽然传话说林乔约他明晨傲山塔一见,他知道定是因为这事。一夜辗转难眠,天刚微亮,就急步至傲山塔,见门紧闭着,倒吸口气,推开塔门。
塔内昏暗,几束光漏过窗户,打到袁徐清身上。他定了一会,方看清有个人站在不远的书架边,背着身子。
背影知是林乔,心想着与其等她问责不如自己先认错,单膝跪地,颔首作揖道:”师娘.徒儿.“
未等他说完,林乔回过身,和目微笑道:“徐清,我带你去个地方。“
袁徐清没想到林乔是这种态度,呆在那里竟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林乔已踏上角落的楼梯,冲他说道:“徐清,跟我来。“
他赶忙起身,随着林乔上了楼梯。傲山塔共九层,底三层为门派藏经阁,大部分弟子都可在此寻书走动,四到六层存放清枢派上乘武功的秘籍,完成取风之任的弟子可以进入。再往上的是门派禁地,只有数个门派前辈可以进入。顶层是安放清枢剑的密室,唯有历任掌门知道进入之法。
过了第三层,林乔将袁徐清领至一紧锁的木门前,掏出钥匙欲将门打开。袁徐清伸手阻拦道:“师娘,徒儿的取风之任还未完成,不能入这第四层.”林乔并未介意,淡然回道:“无妨,你跟我来就是了。”
袁徐清猜不透林乔的用意,也只有默默跟随。二人一路往上,每过一层都有一扇上锁的木门,林乔一一打开,带着袁徐清一直走到了第八层。
不像其他层布满陈旧的书架,这一层什么都没有。袁徐清好奇地上下观望,这层的天花铜铁铸就,看不到通向顶层的楼梯。正中央有个巨大的铜柱,足有两三丈粗,上面雕刻着各种面目狰狞的凶兽。正中的铜门被数条手腕粗的铁链层层缠住,想来这就是通往顶层密室的门了。
“徐清来这边.”林乔的话打断了东张西望的袁徐清。
他神色惶恐地跟随过去,林乔指指一旁的窗子,说道:“就是这了,把这扇窗户打开吧。“
袁徐清不明就里,难道她费尽周折带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他开一扇窗?
吱呀——
屹立于山石之上的傲山塔开了一扇窗。窗后面是袁徐清惊呆的脸庞。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北蔚山。清晨的薄云浮于眼前,薄云下隐着层层叠叠的屋顶,簇簇丛丛的松柏缀在其中。整个清枢派更是尽收眼底,能清楚地看到路上匆忙而过的清枢弟子和灶房边腾升的袅袅炊烟。抬眼瞭望,浓重的绿一直绵延到远处的群山上,群山后面躲着正要升起的朝阳,似是红着脸的女子,娇羞柔弱地散着彤彤的光。这份宁静而悠远的美醉了袁徐清的眼。
“这.”袁徐清被眼前美景熏得说不出话来。
“这以后都是你的。”林乔接道。
听这话,袁徐清回过神,跪身于地,惶恐道:“徒儿不敢僭越,只一心想精进武功以不负师父师娘的养育之恩,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林乔慢慢扶起他:“徐清,能成为一派之首的人未必武功最高,但一定要知分寸识大体。你自小入清枢,我和你师父对你的品性很了解,你稳重坚毅,在同门师兄弟中出类拔萃。只是.我们只有盈儿一个女儿.”
袁徐清听懂她的话意,还是对前日青若水的事有所介怀。赶忙答道:“师娘,我和青师妹不过是一场误会,我对小盈的心天地可鉴。”
林乔见他这样回答,满意的点点头:“徐清你是个聪明孩子,怎么做应该也不用我多说。你师父将清枢派的未来寄托在你身上,而我是将盈儿的幸福寄托在你身上,你一定不能辜负我们啊。”
袁徐清再次作揖道:“徒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林乔掏出刚才开锁的那一串钥匙,递到袁徐清面前:”徐清,以后傲山塔内除密室的地方你都可以随意走动,待你完成取风之任,你师父自会带你去密室的。“
袁徐清没想到林乔这样信任他,答道:”弟子无能,这实在不合门规.“
“无妨,在我和你师父心中,你是不同于他人的。”
袁徐清接过钥匙,紧紧攥在手中,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林乔如此确定的答复,望着这串微锈轻浮的钥匙,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那昼思夜想的前程终于越来越清晰明朗。他抬头坚定答道:”徒儿一定不负师娘所望!”
从傲山塔走出来,袁徐清挺挺腰杆,径直朝清淹苑走去。
“小盈.”袁徐清叩响炎盈的房门。
炎盈正生气地趴在桌子上,听出是袁徐清,更是恼怒,气冲冲答道:“不在!”
袁徐清推推房门,并没有锁,他踮脚轻声走到炎盈跟前,推下她的肩膀问:”小盈不在?那这是哪位姑娘啊?让我看看是不是和我炎师妹一样容色绝尘。“
炎盈还是不抬头,晃了下肩膀,作势要抖掉袁徐清的手:“哼,你还是找你的青妹妹去吧。“
袁徐清知道她在气头上,不再言语,只默默坐在一边。炎盈趴在桌上本在等他哄,谁知没了后文,好奇地抬起埋在双臂间的头,想看看他在干什么。可还没回过神,只觉一张脸迅速贴过来,滚烫的热流冲到嘴尖,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已被袁徐清紧紧揽在怀里,两个人的唇热烈地缠绵在了一起。
他二人虽是青梅竹马却从未有过越轨之举,这一吻来得突然,炎盈只觉脑中电光火石、烟花灿烂,整个身子酥软到动弹不得,之前那些愤恼、妒忌也抛出脑海,只留心上奔腾汹涌的跳动和双颊如若繁花的绯红。
袁徐清缓缓放开了手,炎盈羞得说不出话,娇嗔地捶打他的胸口:“徐清哥哥.你坏死了!“
他脸上倒是平静,攥住炎盈的手,深望她的眼眸道:“不这样你怎能明了我的心意呢。“
说到这,炎盈又记起了青若水的事,心头的醋意死灰复燃,抽回手叉在胸前,斜着眼说:“你要对那个女人无意,她怎会那样与你亲近,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哼!东虎还说你之前受伤是因为替她挡了一剑,好个英雄救美.“炎盈越说越气,她一想到袁徐清曾为那青若水不顾生死心里就别扭得难受。
袁徐清见炎盈心结未解,侧身把住她的双肩,四目交接:“小盈,你想知道真相吗?”
炎盈听这话觉得奇怪,问道:“什么真相?”
“这个事关重大,你断不可说与别人。”炎盈没想到这其中会有隐情,十分好奇,赶忙点头答应。
他刻意朝门口一望,神色谨慎道:“刺伤我的人不是别人,是冷大哥。”
炎盈十分吃惊,诧异道:“风清哥哥?他为何要这样!“
“这是师父的计策,为得是让我有理由留在周师叔身边刺探天枢圣方的消息。”袁徐清答道。
炎盈歪歪头,仔细思寻那段时日发生的事,回道:“怪不得你去寻周师叔的那几个月冷大哥也不在.”再一想,原来袁徐清为青若水挡那一剑,不过是利用她而已。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她抓起袁徐清的手,将头紧紧贴到他的胸口上,微嗔地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害得我还那么担心,那么嫉妒.”
袁徐清双臂一环,将她抱紧,道:“毕竟事关天枢圣方,师父严禁我向任何人提起。若不是看你这么生气,我怎会违了师父的意思告诉你啊。这下你放心了吧,我对她的照顾也好,关切也好,都不过是为了探听天枢圣方的消息而已。“话音一落,心头掠过一丝愧疚,眼神也略有虚空,他挺挺身子,恢复了正常。
“那有什么线索吗?”炎盈抬起头问道。
袁徐清摇摇头:“她那里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线索。”
听到这,炎盈挣脱他的怀抱,又背过身去。袁徐清本以为已将她的醋意浇灭,不知她这举动又是何意,赶忙问道:“怎么?这样你还觉得我对她有意思?”
“既然她那里没什么线索,你也没有必要和她接近了对不对?”炎盈问道。
袁徐清疑惑点点头,不明就里。
炎盈回过身,脸色严肃道:“那你去给她讲明,断了她的念想!”
“这.毕竟她是女子,总不太好,我以后慢慢疏远就是了,何必这么不留情面.”袁徐清虽对青若水没有男女之意,但知她孤单无助,若是这么硬生生的挑明,着实太狠重。
“别人也就罢了,她娘是多不检点徐清哥哥又不是不知。就算你对她无意,保不准她会用尽手段勾引你!我不管,我不管,要是你不去说,就证明你对她还有留恋!”炎盈撅着嘴,生气地坐到桌边,她头上的步摇一阵乱颤,珠串凌乱地纠缠在发髻上。
袁徐清有些犹豫,略有局促地站在原地。可想想林乔的话和傲山塔上那绝美的晨景,心中想到:若成大事,必要懂得取舍。他提步坐到炎盈对面回道:“好!我去跟她说清楚.“
“还有!”未等他说完,炎盈打断道:“我要亲耳听你跟她说。”
“这.小盈,虽说你不喜欢她,但她毕竟是女儿家,总要留些颜面,这样太伤人了.”
“放心,我还没那么坏,你把她约到傲山园假山那里,我躲到草丛里偷听就是了,不会让她发现的。“炎盈答道。
袁徐清仍觉不妥,却没再说什么,只抬手将她发髻上的珠串一一理顺,步摇微晃,佳人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