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有个小孩在泥坑里打湿鞋底,重重的踩在水泥路面上印下自己的鞋印。可太阳太大了,鞋印很快消失。他不停的往返于泥坑和路面之间,可一回头,鞋印又不见了。豆蔻年华总是年轻,年轻到很多事注定是过往云烟。
——褚暮云的**
我发烧了,还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了小时候,梦里还有一个奔跑的少年,他叫聂树生。
小学时学校曾多次统计哪些同学是单亲家庭,我从来没举过手。我觉得我很幸福,我是爸爸的掌上明珠,是爷爷奶奶的公主。可这种幸福感维持的并不久,同村邻居的小孩儿告诉了同学我没有妈妈。我知道他没有恶意,可从那以后我就被贴上了野孩子的标签——失去母亲变成别人伤害我的利器,每天上学成了我最痛苦的事。
我经常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悄悄地哭,爷爷奶奶叫我吃饭也不出门。我变得脆弱、敏感,经常和嘲笑我的人打架,人也异常消瘦,成绩更是一落千丈。一天放学刚走出校门,不知是谁一把将我推进了泥坑里。我挣扎着爬起来,伪装的坚强瞬间支离破碎,坐在旁边的花栏上大哭起来。我想有一个妈妈,可除了妈妈的照片我什么都没有;我想爸爸想小姨,可他们为什么还不来带我脱离苦海。
我坐在学校门口哭破了嗓子也没人管我,直到一旁的人告诉老师有个孩子在学校门口摔了一跤。来的是教我美术的杨老师,她拉着我的手让我站起来,问我疼不疼,我止住了哭声摇摇头。然后她用纸巾擦了擦我脸上的泥,带我去了她的宿舍。
她给了我一套男孩子的衣服让我换上,又问我为什么哭。我泪眼婆娑的叙述着这几个月遭遇的委屈与不堪,说到有人叫我野孩子时声音更是哽咽。我感受到杨老师的诧异与心疼,她告诉我她有一个儿子,跟我一样大;她还告诉我,以后我能拥有更多的爱,所有的爱都会回来的,如果我愿意,她可以做我干妈。我拒绝了她的好意。
是的,我很难受。但当有人安静的听完我讲的这一切,我发现我已经有勇气面对了。
没过多久,学校里已经没人再议论我是个野孩子。可我已经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忽视别人和让别人忽略自己。我变的不太会与别人交流,人际关系也极差。直到初中毕业,我也只有一个朋友,我的小姨顾薇——因为我们都失去了母亲。
初中升高中的那个暑假特别漫长,实在太无聊,突发奇想,一个人去郊外爬山。下山的时候走错了路,到山下时回家的公车已经没有了。给小姨打了电话,慢吞吞的走到拐弯的路口等小姨。
我都忘了当时我在想什么,反正一直魂游三界之外。直走到路灯下,一抬头吓了自己一大跳,路灯下居然有一个人,抬头刚好看到他的脸。这人实在是把我吓得不轻,魂儿嗖的一声马上就回来了,还没叫出声,脚就慌了,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啃屎。当时心里又急又羞,慌里慌张想站起来,结果发现狗血的事情来了,脚居然崴了!我使出了浑身解数,就是站不起来!
我趴了许久,也许是我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打动了他,他终于拉了我一把。但是还没等我站稳,他又放开了手。脚下一阵剧痛,眼看又要和大地来次亲密接触时,我像抱住救命稻一般的使劲儿逮住他的胳膊。
怎么说呢,后来我是站稳了,他摔了方方正正的大字。我不禁笑出了声,但是人家好歹帮了我,我怎么能如此落井下石。
只见他麻利的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揉了揉被我拉痛的手,皱了皱眉头,问了句:“没事儿吧?”
我摇摇头:“谢谢,你也等车啊?”
“嗯。”
沉默......
受伤的脚疼得我绷住了神经,只希望小姨能快点过来带我逃出生天。我顾不得不干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夜色渐浓,出来散步的人越来越多。只听到路人在一旁议论:
“这小姑娘怎么坐地上了?”
“八成是和男朋友吵架,生气呢。不过这男的也真是,也不知道哄哄。”
“现在流的泪都是当初脑子进的水,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
“可这两人才多大啊,现在的学生,唉。”
我不由的汗颜,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这个世界太可爱了。庆幸天足够黑,没人察觉到我的尴尬。
少年看了看我,又看看路人,依然没有说话。夜色中远远的看见一辆车飞快的驶过来,嘎吱一声停在了少年面前。
“树生,上车吧。”车上的人说。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一程吧,天黑了不安全。”
确认是在问我,急忙挥挥手:“不用了,我小姨马上来了。”
少年和我挥手做了再见,上了车,消失在夜色中。
揉了揉受伤的脚,痛得我直哼哼。左等右等,觉得煎熬极了。半个小时后小姨终于来了。
“暮云,等急了吧,怎么坐地上啊,快上来吧。”
“小姨,扶我一把,我脚崴了!”好痛,右脚连动都不能动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小姨小心翼翼的搀着我上了车,帮我关好车门。
“暮云,你东西掉了。”小姨把在路边捡到的东西递给我,是一块男士手表,应该是那个少年掉的。我拿纸擦了擦,顺手装进包里。
到了医院,还疼的厉害,小姨执意让我拍个片子。
医生年过半甲,说的还挺严重:“关节没有错位,也没有骨折。不过软组织严重扭伤,韧带严重拉伤。”
“多谢大夫,回去要注意些什么吗?”小姨一向彬彬有礼。
“回去要好好休息,二十四小时后用热醋敷一敷,活络血脉,一天两次。等疼痛感减少,逐步加大脚踝的运动量。”
我离本命年还远着呢,怎么如此流年不利。趁小姨去交费拿药的空档,我拿出手表,表带上刻了字——生&洋。
回家的路上小姨仍旧絮絮叨叨的念个不停:“笨丫头,怎么这么马虎,让你爸爸知道了又该担心的不得了。”
“这点就小事就不用让我爸知道了,免得他分心影响工作。”我怕爸爸担心,有次生病发烧让他知道,立马坐飞机回来看我,凌晨又坐飞机走了。当时他眼里布满血丝,神色也疲惫极了。
“你知道你爸疼你就好。”
急于岔开这个话题:“小姨,我饿。”
“脚伤了吃清淡点,听同事说河边有家板栗养生鸡不错,去吗?”
“听小姨的。”
“刚才给你买了拖鞋,换上吧。”
眼角突然湿湿的,这世上也只有爸爸和小姨对我最好。
“小姨,你这拖鞋上的是青蛙还是癞蛤蟆,好恶心。”
“医院附近就这样,干嘛这么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