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未拥有,是不是就不会想念。我回过我们一起念书的高中,你打过篮球的操场建宽了,你喜欢的雏菊也不见了,换成了大片的草坪。那天的我等你等到石化,我很难受,但当我想到离开还是继续都一样难受,反而不难受了。
——褚暮云的weibo
我从小就是一个习惯被别人忽略的人,我敢保证,很多人看着小学初中的毕业照念不出我的名字。我不太聪明,学习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小学被人嘲笑我沉默很多,我避免和其他同学的一切接触。只有在公布考试成绩的时候全班同学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经常都是行色匆匆的上台领了试卷,低着头回座位坐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些令我不愉快的记忆。我的付出换来收获,上了全市数一数二的高中。原本以为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谁知第一天就出了岔子,开学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想着如何逃离这所高中。
迎新欢迎会上穿着新发校服,年级主任正在台发表着长篇大论,互动环节中邀请同学上台讲讲自己将如何面对新学期。就在这时,头皮突然好痒,我刚伸手挠了挠头皮,却让人误以为是举手被请上了台。我很镇定,这种活动参加的多了去了,虽然以前都是听别人说,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当我昂首挺胸的在同学的掌声中下台的时候,我太得意了,胸口的扣子居然崩开了。
台下顿时炸开了花,议论纷纷,嘲笑声一波又一波的袭来。甚至有人恶作剧,使劲的喊着大胸妹。开学第一天我就在几千初次见面的同学面前颜面尽失。我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丑,尴尬极了。我紧紧地捂住胸口,急急忙忙的从台上跑下来。正当我羞愧的无地自容的时候,有人递给我一件衣服。我接过衣服穿上,匆匆忙忙跑回了宿舍。换好衣服,做了深呼吸调整了心态,极不情愿的向教室的挪去。
我是最晚进教室的,来的早的同学已经选好了座位,我低着头走到教室里唯一的空位置坐下。同学们看到我都在偷偷的笑,然后窃窃私语。我羞得面红耳赤,低着头都快哭了,我一向不擅长和别人争论,也不知道怎么辩解。
“发育的不错嘛!”坐在后排的人踢了踢我的凳子。
我瞪了他一眼,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儿。
顿时他的脸显得有些尴尬,这时不知是谁大声的嚷嚷:“大胸妹哭了,哈哈哈!”
羞耻、愤怒、周围人群的不友好、年少的自尊心,所有负面情绪像洪水般袭来,我趴在桌子上大声的哭起来。
这时同桌站了起来:“有完没完,该干嘛干嘛去!”接着递给我一包卫生纸。我太委屈了,任性的推开他的手,依然趴着呜呜的哭,没有理他。他也觉得自讨没趣,把手收了回去。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了,又有人看到班主任来了,这才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老师来了,快擦擦!”他不耐烦的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我:“你的鼻涕都滴在地上了。”
他一下说中我不愿意抬头的原因,我破涕而笑,鼻涕喷了老远。捂着鼻子扭扭捏捏的接过纸巾,擦干眼泪,才发现他就是今天借我衣服的男生。他的笔记本上端端正正的写着三个字——聂树生。
聂树生老家并不在这里,他的父亲以前在部队里军衔不小。后来他父亲弃武从文转业做了商人,这才在这里定居。聂树生平时总是酷酷的一张脸,笑起来却非常灿烂。一米八几的个头,走在匆匆忙忙的人群中像是打了聚光灯,格外显眼。人长得又帅成绩还不错,对人特别讲义气,朋友多。聂树生话不多,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写写画画,转头就能看见一个让我想入非非的侧脸。青春期的人总是喜欢美好的事物,不少女生都暗恋他。我却只觉得尴尬,接二连三在他面前出洋相,还流鼻涕,他大概也觉得我恶心至极。我本来话就少,这下忽然成了遭人议论名人,话更少了。
“啊,对不起。”
我腾地一声转过去:“今天这是第三次。”我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在上晚自习,我压低自己的声音:“你老是用笔在我背上划,到底是几个意思?”
徐春阳惬意的坐在凳子上双手抱着手臂,头微微扬起用鼻孔看着我,一副你敢把我怎样的表情,调侃地说:“我道过歉了。再说,我不是故意的,你再可以往前坐一点,这样就划不着了。”
我涨红了脸,狠狠的瞪着他。
“我就喜欢你这样,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
这就是老师的得意门生、同学们心中的的好榜样对我说出来的话。学校优秀的人很多,他算是特别优秀的学生。他平时从来也不会招惹别人,还特别喜欢打篮球。不管是中午还是下午,都能在篮球场看到他雀跃的身影。他打篮球可是一件很轰动的事,旁边总是有形形色色的女生为他加油助阵,风雨无阻。明眼人都知道,这些女生哪里是来看球的,都是来借球看人的。我路过篮球场,经常看到徐春阳半旋转身后抡起篮球,画出一个美丽的半圈,侧着身子将篮球砸进球框,周围发出女生的尖叫声。总的来说,徐春阳是一个长得帅、成绩好、耍得了小聪明,上得了厅堂,进得了卧室的人。他为女生提供幻想空间,是男生的最佳玩伴,他生下来就是为了祸害人间。如果说聂树生是用来暗恋的,徐春阳则是明恋。喜欢徐春阳的女生通常很妖娆,不过他却不怎么上道。后来有几次,徐春阳的篮球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的砸向我,我路过球场总会绕道走。
我气的涨红了脸,不再理他。转身,挺直了腰板,想躲过这场风波。不过他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我,接着传来他阴阳怪气的声音:“别人坐我前面都好好的,偏偏你就不行。怪不得能把扣子挣开,看来你该申请坐最后一排。”
眼泪一股脑的涌出来。他一下说出我最尴尬、最难堪的的事情,我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遇上这么个死对头。我甚至不知道做过什么事情得罪过他,以至于让他这样处处挑我的刺针。我实在想不出,这张人模人样的脸为何如此招人厌恶。有的时候我真想狠狠扇他几耳光,打得他满地找牙,又想拿把刀捅进他的心窝子,看看他流的血是不是和他的心脏一样黢黑。
你就像两头猪,因为一头已经没办法形容你的蠢,不过话到嘴边我还是忍回去了,我不想多生事端。
聂树生板着脸递来卫生纸:“跟这种神经病计较什么,搞不懂你怎么这么爱哭。”
“**说谁神经病。”徐春阳腾地一声站起来,桌子撞到我背上,好疼。
聂树生一把将桌子推回去:“我在说你呢,二货。”
周围传来打斗的声音,我趴在桌上看到地上的尘土飞扬,桌子左右摇晃,几次差点被撞翻。我太胆小了,连走开的勇气都没有。女生被吓得哇哇直叫,男生过来劝架喊别打了,还有人让班长去叫老师。我不清楚是谁先动的手,待我抬头的时候,班主任站在一旁。他一手拎住聂树生,一手拎住徐春阳,就像拎着两只小鸡:“你们两个,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着还掸掸身上的灰尘:“还想打我,就你们两个,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徐春阳回到教室的第一句话是:“下晚自习,在你宿舍门口等我。”
我很害怕,写了张纸条给聂树生:“下课送我回宿舍,好吗?”
他用笔唰唰快速的写:“不用你说我也会送你。”
聂树生排队帮我打开水。他一只手提着水壶,一只手放进裤兜里,双眼盯着脚尖。天阴阴沉沉的快要下雨,灯光朦朦胧胧的打在他脸上,让他像极了今晚的主角。但他确实是主角,在今晚这场戏出演的是保护神。我很诧异,魔鬼居然没来。他没来,反而让我隐约有些不安。打完水,我一路小跑跟上他的步伐。以前很少这样和一个男生相处,而且还是一个在别人口中样样都很出色的男生。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我看着他的侧脸,心跳突然加速,砰砰砰的好像小鹿乱跳。夜色太暗,我看不清聂树生的表情,但我感觉他在笑。我以为我看错了,走到有光的地方我仔细又看了一眼,他的确在笑。
“你,在笑什么?”我问出心中的疑问。
“你一直看着我,我当然就笑了。”
“哪里有。”
他把水壶放到宿舍阿姨那里:“跟我来。”说着迈着大长腿消失在人群里。
他走得很快,下自习后宿舍下面人很多。我叹了口气,不到两分钟,我跟丢了。我站在原地不知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折回去。等了几分钟也没看到聂树生,我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儿,往宿舍走去。走了没几步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扭头看到气喘吁吁的聂树生。
他半蹲在地上喘气:“不是让你跟紧我吗?”怕我再跟丢,他一直拉着我的手。天气很闷热,不大一会就感觉手心汗涔涔的。这是我第一次跟男生牵手,我一直低着头红着脸,手心湿湿的让我感觉很难受。再看看聂树生,他背脊骨挺得很直,他拉着我的手感觉就像小时候爸爸牵着我逛商店一样。迎面走来一群打完篮球的男生,聂树生害怕我被挤掉,手上又加了几分力度。那群打篮球的男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因为他们提到一个噩梦般的名字。
“徐春阳今晚怎么没来打篮球?”
“听说他想跟一个人过生日,还买了蛋糕。”
怪不得恶魔没来找我麻烦,原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想到这里我一下就宽心了,所有紧张与不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聂树生走到食堂才松开我的手,我看到餐桌上有个西瓜,上面插了支蜡烛。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但还是噗地笑出声。
“不要笑,蜡烛还是跟小卖部阿姨要的,刚才故意让你跟丢,没想到你真丢了,真笨。”他镇重其事的从背后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的居然是巧乐兹:“我下午才知道是你生日,送支冰淇淋给你,希望你以后能开心一点,不要这么忧伤。”
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忽然下起了雷阵雨:“看来我得回宿舍了。”
聂树生脱下外套:“早上骑自行车冷,我就穿了外套。”他把衣服套在我身上,淡淡的柠檬香味,和我一样用的是超能的肥皂。他牵着我的手,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顺从的跟着他在雨中狂奔。这大概是我在高中做过最疯狂的事情,那一瞬间我忘记了身边所有的人,眼里只有聂树生。周围所有的人和我都没有关系了,整个世界只有我和聂树生,迎着风雨一路奔跑。
接过我手中的衣服:“你上去吧,我也回家了。”走了几步他又冒雨折回来:“忘了个你说,生日快乐。”
“谢谢。”
谢谢你,聂树生,这是我十六年过得最有意义的生日,我对自己说。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他步子迈的很大,很快在我视线中消失。前所未有的喜悦感让我膨胀起来,莫非这是青春期的骚动?脑海里跳出这句话,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扭头居然看到徐春阳,他手里拎着东西,淋着雨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好像很失落。一定是被女神拒绝了,我暗自窃喜。我在心里吐了他一脸唾液,大喊着活该。真是大快人心的晚上,我提着水壶哼着山路十八弯走上楼。
回到宿舍打开手机,爸爸和小姨发来祝福的简讯。还有一条陌生人的:
“晚上本来想跟你说对不起的,顺便帮你过生日。是不是我表达的方式不对,让你这样讨厌我。你今天问我到底是几个意思,其实我不想怎样,只是想关心你。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好,想让你跟我说句话都这么难!”
简讯的标点符号打的很整齐,我仔细看了三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我想你一定是发错了。”我一头雾水的按下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