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朱正人刚又端起来的茶水,只听得最后两句,就忍不住呛了起来,“咳咳,咳咳。”什么元宵三五,不如初六,不就摆明了再说,正月十五,还不如初六而今的好?这小人儿,斗个嘴儿的事儿,连娘让她做个词儿,她还硬生生在里面埋怨他几句,莫不怕爹娘发现了去?
之所以惹得朱正人这般激动,主要在于朱家对于这样小辈儿掺杂心机内斗很是反感,一向讲究正理严明,家宅和睦,这要归功于现在坐在这高位上的朱氏老夫人之前的老夫人,话虽是有点绕口,但确实是上上一辈的开端,到这一辈,自然已经教化使然,妻妾相尊,长幼有序,嫡庶和睦,这委实算是难得,但对大户来说,却是本所应对,不说别的,便是伺候的小厮丫鬟都是挑挑拣拣,要清白人家的,不然容易带坏了小姐公子,秉性不端,所以连朱家的小厮丫鬟,出口也是颇具文雅,连个混话儿也不会说得出口,就更别说朱家这些公子小姐了,也因而朱家小辈最怕的就是被长辈发现争执,小儿彼此争论辩驳还好,太过可就要训斥了。
“正人,”朱知人略带不满望着朱正人面前的疮痍,怎还是这般不稳重,“去给三少爷收拾下,看是否需要换套衣裳再来。”朱知人转身吩咐身边丫鬟。
“不必了,大哥,”朱正人忙摆手,不再摆着老成样子,他可是很怕这大哥的,哪里还摆得出在朱淑真面前那样子,“只是有几滴水,没甚关系,以后会多加注意的。”朱正人身后跟着的小丫鬟也已经取了帕子早早递上去了。
“嘻嘻。”这边朱淑真见朱正人出了这样一个大纰漏,笑的却是开心,又不敢太过,被大哥或是爹娘发现,只得掩着嘴偷偷的笑,只是她再是掩着嘴巴笑,刚才作词儿的人是她,还俏生生站着,其他人又怎会看不到,朱正人临近她,自然也是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心底腹诽,这磨人的小人儿,真是淘气到牙痒痒了。
“小姐可否再念一遍,”喜儿小声又说了一下,脸色都有些红云浮动,虽是说朱家上下皆可通的几分文墨,但是也总有不太擅长的不是,比如夫人身边两个一直随身侍奉的丫鬟,喜儿,庆儿,因为朱李氏未出嫁之时也并非擅长文墨项目,这两个丫鬟一直跟在身边,自然也不会擅长到哪里去,偏偏朱李氏在朱家渲染多年,也懂得个品词儿念句儿,自古骚人墨客不皆如此么?每逢佳节,酒浓诗更浓。只是就为难了身边两个丫鬟,时不时需要记下这来回传达的词句儿,有时公子小姐说的快了,记不得,又每每担心再问询显得愚笨,不问又无法交差,当真是个苦力活,幸好朱家上下主子都算通达,特别眼前这位,小人儿虽淘气,也是很有个耐心,不过饶是如此,来问询还是会让人觉得面色红上几分。
“自是可以,喜儿不用心急,”朱淑真拉拉喜儿的手,还不忘又看一眼朱正人,朱知人见有丫鬟给朱正人收拾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仍旧安静坐在首位,朱淑真见大哥也没有责怪自己,但是也不敢多冒犯,却还是又重新念了两遍,每每念到最后两句,“争驰逐,元宵三五,不如初六。”这小人就偏偏去刻意的拿个调儿,让人好生想笑。
待喜儿记下词儿,朱淑真也坐回原来位置,朱正人也不理他,但是朱明人笑的眉目清明。“淑真你这词儿念的倒是快。”虽是带着笑闹,但是这小人的才思敏锐还真是常人不能所及,只是刚提了音儿,下一瞬间就能造出词儿来,会不会太快了。
“二哥哥却是取笑我,”朱淑真嘟嘟嘴,“我这词儿也是想了许久,好些天,只是今儿才给你们念来听听罢了,还真当我拿十五初六比上了,要是这样,大哥哥一定更早知道,我写了这么首词儿,才故意来问这个问题。”这一下又把烫手问题丢给朱知人了。
朱知人难得笑了笑,“你这跟你的三哥哥较劲儿,还要连带上你大哥哥和二哥哥不是,也所幸今儿都是自己家人,没有旁的客人,不然岂不笑话你。”小女娃性格,长了朱淑真六岁的朱知人自然了解的清楚,无外乎总爱让人哄着宠着,其他的懂规矩乖乖听话就好,只是年纪还尚小,点拨两句便好。
“大哥哥,”朱淑真话音儿还没有落,就见喜儿又来了。
“小姐,”喜儿行了个礼,“夫人请小姐过去。”
“请我过去?”朱淑真一惊,莫不是有甚问题。这一想法倒是有趣,她自己填了个词儿,虽说跟刚才谈话扯了那么几分关系,但也倒是规规矩矩清丽之作,这喊她过去她倒不觉是要夸她,反而惊了呢?这就跟今日在座的长辈有关了,朱淑真天性里就好像带了一种叫做害怕见长辈的神经儿,自己的爹娘,也就跟娘还略亲切点,在爹爹面前,可谓乖的不成样子,每年过年朱淑真也总不爱往长辈那边,规矩多的比牛毛多,偏偏日常里乖巧的样子太多,人又天性敏慧,自然也会有许久未见的长辈见上一见。
“嗯,”喜儿又靠近一点,低声说,“是大伯听得小姐这词儿,想过去问问话。”小姐不爱见长辈这件事情,一直跟在夫人身边的她自然是清清楚楚的,只是这过年之际,本就是长辈趁机来多考察考察小辈的功课,又如何是说躲就躲了呢。
“好。”朱淑真自然也了解,点点头,就起身跟着喜儿过去了。此时她自然是身姿袅袅端端正正的姿势儿走过去,平日经常让绿儿追赶着的模样早已不见。
待朱淑真回来,也是半刻之后的事儿了,几位哥哥在陪着堂兄妹聊天,倒也十分热络,见朱淑真回来,便有人再去上茶,布上几道新菜在桌上,毕竟桌上的也已经凉了一半,而院外的烟花也已经开始消散,朱淑真倒不甚觉得多饿,方才在长辈席上,娘硬生生给她多喂了半碗饭,就草草吃了两口,等到收了筵席,出去走上一走,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不是?
这时的时辰过的就好像又过了一年一般,终于等朱李氏又喊这些小辈再三叮嘱之后,让小厮丫鬟带着他们可以上街去转转,放芭蕉船儿了。朱淑真难得耐住性子,她岂是为了那芭蕉船儿想出去,却是想看看外面是何种热闹才想出去,方才见烟花绽放已是心尖瘙痒,终于朱李氏训导完毕,朱淑真拉着绿儿往外走去,还不敢太过明显,怕被发现,说自己心浮气躁,保不准又不让出去了。
待出得家门,天色已是半黑,绿儿持着桃红色花灯,走在半身前,前面稀稀落落也闪着几盏灯火,正月里,街坊里就是日常百姓也挂起了街灯,那些灯火璀璨之处,自然是大户之家,或是大富大贵人家。
远处看去一层层萤火虫般长龙回城,稀稀落落又有密密麻麻处,沸腾一片水汪。
朱淑真甚少在如此晚的时分,或者说都甚少在外走动才对,对这外面十分百分的好奇,待出了大门,更是忍不住的东张西望起来,一会拉着绿儿东走走,一会又往南边去去,直到把绿儿终于也转得晕乎乎了,不知道走到何处。
“小姐,小姐,莫要转了。”绿儿终于算是拉住了朱淑真。
“绿儿你看你看,那边有很多人呢。”一排排明亮的街灯亮起更多,引得朱淑真一时竟不知先看那边比较好,“我们去看看可好?”
“小姐!”绿儿忙拉住她,“小姐我们都要跑远太多了,一会赶不及放芭蕉船儿了,万一迷路了要怎么回去?回去之后被夫人发现会挨罚的。”一口气说这么多,还手里紧紧拉着这不安分的小人儿,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说完了就开始大口喘气起来。
“绿儿,你急什么?”朱淑真倒反过来说起绿儿来,“你看你,跑的这么快,气都喘不过来了。”
“小姐,”若不是你这四处溜走,生怕一个不留神,找不到你这磨人的小人儿,又岂会如此疲累,绿儿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感到身子又被拉去一边,手瞬间被人潮撞开,待绿儿回过神来,只见得汹涌人潮,四处叫卖,却不见了朱淑真的影子。“小姐!”茫茫然,绿儿几乎要哭出来。
“你有没有看到比我矮一些的一个小姑娘?”绿儿慌忙拉住身边路人问询,“穿着桃色衫子,有没有看到?”绿儿慌不择路竟直愣愣撞入一人怀里。“对不起。”
“小姑娘何时慌张?”上方传来一句淡然声响,让绿儿不由得抬头望去。却是极为文雅的一张俊颜,竟比家里最俊朗的大少爷还要俊上三分,一时找不出词来形容。
“唔,”震惊到说不出,绿儿后退一步,险些又撞上人,高处又传来低低笑声。
“绿儿!”朱淑真其实在手松开时候只是偷偷躲在了一边,此时见自己丫鬟冲撞了人,忙不迭得从暗处走出来,她虽年纪小,到底自小被教导,乖巧行礼,“公子得罪了,家里丫鬟没看到我才慌乱没了章法,望公子见谅。”手也立即拉起绿儿,绿儿反应过来,忙跟着行礼。
“不妨事,只是今夜人注定如潮,两位小姑娘还是小心些,切莫真的走散才好。”淡淡平稳的声音,听起来不带着半点的关心,词语间又客气贴心。
“谢公子关心。”朱淑真点头,并不抬起头看向来人,绿儿也跟着行礼道谢,毕竟是冲撞了人家。
“恩。”低低一声,衣角飘动,人就走了,对这主仆二人行礼没有半分不适,像是早已习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