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远,朱淑真微微松了口气,还拍拍胸口,假装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眼角瞄着绿儿,她可是怕绿儿念她,却发现边上绿儿难得有些呆呆的,朱淑真回身拉拉绿儿,莫不是她刚才被自己胡闹吓到了。
“绿儿,绿儿”忙着呼唤两句,绿儿才反应过神儿来,却觉得她脸色红润的吓人,“绿儿,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朱淑真有些懊恼,自己方才是不是当真有些过了,把自己丫鬟竟都吓傻了。
“没事,没事,”绿儿回过神来,第一句话竟然不是问朱淑真是从那里冒出来的,而是说,“小姐,你有没有见那位公子,样貌比大少爷还要俊俏呢。”
朱淑真听得这话却是一呆,她倒还真是没有看到真人,毕竟爹娘从小教导,女子出门在外不能贸然直视别的男子,即使是小女娃,也要懂得女德,不过她刚才没注意看,倒不是因为真的这般听从爹娘的教导,也是刚才慌乱,哪里来得及看什么。“你倒还有心力看那公子好看不好看。”朱淑真又笑了,这样绿儿也不会埋怨她有意丢开她了。
“呀,小姐,你刚才去哪里了?”绿儿此时又想起来,刚才明明是走散了的,朱淑真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就在旁边啊,这边人多,我就退了几步,哪想到你没跟来?”朱淑真指了指刚才一旁歪脖子槐树下,绿儿顺着视线看过去,倒确实不起眼,恰好在暗处了。
“小姐,你下次记得喊我一句。”绿儿无奈的回答,这次她牢牢拉住朱淑真的手,又叮嘱“小姐,我们去河边放芭蕉船儿吧,你不是很喜欢么?”
“好好。”朱淑真连连答应,可不想让绿儿再接着说,想起来自己刚才有意脱开她的事儿了。这个年纪的朱淑真自然还注意不到绿儿面上久久为散去的红晕,只当是因为刚才自己乱跑,急坏了绿儿,莫不知绿儿大她几岁,却已经豆蔻年华,人情始知了。
朱淑真一心想赶紧去河边,免得半途让绿儿想起来了念自己,却真真没看到绿儿在朱淑真难得顺从拉着她积极往目的地去的时候,偷偷左顾右盼一番,眸光流露几分失落。
终于是顺顺利利返回正路,顺着人流往前走着,朱淑真仍旧会被四周难得见得小商贩吸引了去目光,多是闪闪亮亮的,引人注意,终于路过一个摊子,朱淑真忍不住停下来细细查看,反正这里已经距离河边不远了不是?
这摊子也没甚太稀奇,但是其中总有两样别致把玩玩意儿吸引住了朱淑真,朱淑真伸手拿起的却不是那些往常姑娘喜欢的花赞,花样儿了,却是捡起了颜色特别的石头。
“小娘子好眼力啊,这可是从北方蛮夷荒漠运来的,蓝珀石。”商贩却是一个热情的主儿,见朱淑真捡起这石头,不由得夸赞起来。
“蓝珀石?这当真是石头吗?”朱淑真手里的石头大小若日常鸡蛋的一半大小,在这街灯闪烁间,闪动幽幽蓝色光斑,“我却没见过这样的石头呢?这世上还有这般的?”
“那是自然,小娘子极少出门自然不知,除了这蓝珀石,我这还有鸡血石,殷虹色正。”商贩说着倒没有其他的意味,毕竟朱淑真这样小的年纪又能见过怎样的呢,若不是他见这小娃身后还跟着一个略大上几岁身量快成的小娘子,料定这是哪家的深闺小姐出门,他也不会如此热情介绍,卖不出去岂不是亏了这两句吆喝,何况能看上石头的,多是好奇有闲的人,这般的人自然也不会少了钱去。
“唔,”朱淑真看了眼商贩手里另一块,蹙了眉头,“我不爱那颜色。”朱淑真自小便不大喜欢这正红艳红的光泽,觉得不论穿着看着望着都刺眼极了,她虽也是个人小气傲的主儿,但却觉得着红色的人可谓嚣张跋扈的模样般。
只是朱淑真不大记得,她年纪尚小的时候,三岁时曾偷跑去各院玩,偏巧跑到后厨,后厨忙碌准备中元节备菜,正要杀一头猪来取肉,偏偏这小人撞到了,也可巧了,那天那头猪竟好像看到她似的,使劲儿的挣扎,弄得杀猪人连带帮厨的黄大嫂衣裳上都沾了不少,这小人看到了,呆滞了许久,在场的人没有哪个敢上去触碰她,不是近身的丫鬟,怎么敢去轻易碰主子,直到朱李氏听到她溜到这追到这边,伸手抱起她,这小人儿才哭出来,这一哭就是两天,还发起了高烧,吓得朱李氏都请道士来压惊驱鬼,这一烧又是两天,朱李氏生下两儿一女,朱淑真又是朱家唯一一个女娃,这两天朱李氏也是哭的眼睛都肿起来,生怕这小人儿撑不过去,所幸第三日烧算是终于退下去了,只是小人儿醒来后就再不喜红色,见到红色便大哭,本她是正房嫡女,正红色自然也应当是常用色,但因为这么个缘故,她的房里院子里却都换了个色,替代正红色的更多的就是桃红了。而商贩递来的这鸡血石,的确如这商贩所言,颜色光泽均是极好,只是偏是这小人儿不喜的,也是巧极了,此时朱淑真虽年纪长大些,不会看到红色就哭,却也已经从骨子里不大喜欢了。
“小娘子,这色泽可是当真端正的。”商贩却不知,又多说了一句。
“我家小姐不爱红色,或是你还有其他的取来看看,这蓝珀石如何卖的?”绿儿接了话,她自是常在朱淑真面前,但也说了朱家上下,连同家仆都是百般挑选的,绿儿既然能一直跟在大小姐面前,自然比常人多上三分机敏,她可是知道小姐是多不爱这红色,便干脆打断了商贩后面要介绍的话儿,问起其他的来。
商贩听得这说法,连连点头,不再多言,他自是不愿得罪娇客,忙收起来,“小娘子若是不喜,家里还是有几块,今日本没想着有人会看的,过些日子小娘子可再来看一看。”
朱淑真听这话,心底微微触动了下,自己却也不知是为何,“你还没有说着石头多少钱?”
“五十文钱。”商贩伸出一只手,五个指头,脸上仍旧和气的笑。
“五十文?”绿儿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在卖石头还是卖金子呢?”五十文钱都足够一家人过上十天八天的了,这样一个石头竟然卖五十文钱?
“小娘子莫急莫急,这石头确实值得这个钱,”商贩一脸看起来厚道模样,开始仔细讲起这石头来历,“这石头可是当真从北方蛮夷之地运来的,长路漫漫,就是赶路都要走上大半年,本是专门为一位大官人送的,这些是从那大官人运送的人那漏出来的几块小的,不然我们此方水土,又岂会有如此奇石。”
“北方要走那么远吗?”朱淑真对这石头来历好奇起来,“为什么我们这边水土不会有这石头?”
“小娘子有所不知,我们此方水土自然是极好的,稻米无缺,春暖果香,雨水也一向充足,但也便是这水分充足,凡是有个成型的石头便被磨去了,又岂能容得大石成长起来?北方却不同,那边却还有连成天的沙子,成年也不见得几滴雨水的。”商贩也算是个走南闯北有所见识的人,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就好像当真真的去过似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朱淑真又望了望手里的蓝珀石,“绿儿,给钱。”
“小姐,”绿儿轻喊了一句,看到朱淑真只呆呆望着石头,不知想什么,也干脆不恼火了,将钱递给商贩,出门时候夫人特别拉她叮嘱过,小姐出门定会看上什么新鲜东西,给了她一百文,没让她再回去西楼取一直给小姐收着的零钱。“就当你是说真的好了,难得我家小姐高兴。”
“好嘞。”商贩笑呵呵接过钱,却又拿出一个小东西,“既然小姐真心喜欢,就多送小姐个,下回可再来就好。”
朱淑真点点头,也信手接过,这个却是小得多了,倒是跟桂圆差不多的大小,绿幽幽,也透着那么点蓝光,煞是好看。“这也是从北方来的吗?”
“这却不是,这是自南海来的。”商贩说的也不知真假,朱淑真却信了。
“有劳。”朱淑真瞅着手里两块不大的石头,心头欢喜,还听得了之前没听过的事儿,今天这一趟还真是没有白来,果然外面有趣的紧。
两主仆离开商贩,也没有再停留,直奔河边,此时河边已经聚齐不少人,河面上飘着一只只的船儿各式各样,做的好的,飘得远些,做的不好的,也有是不是被熄灭在水中的。
朱淑真接过绿儿递过来的芭蕉船儿,船儿身上是她自己描着的一枝雪梅,绿儿手里持着的那只,则是描着只雀儿,挑个方便下脚的地方,朱淑真蹲在了水边,顺着水流,将手里芭蕉船儿放入其中,在水边才更觉得,这船儿的飘摇,虽是船儿,本浮在水面,却因着身在水中,身不由己,只得随着水波飘荡。只是这水又流向何方,这船儿会让谁人看到,可能否看得到自己在上画的这梅花儿,勾的这雀儿呢?
朱淑真望着自己早上亲手勾勒又亲手放走的芭蕉船儿,这水面很美,人潮仍旧不落,耳边也依稀会传来带走霉运瘟神祝福之语,仿若时刻定在此时,直看的人心慌,看的人想要哭泣,却又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