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离南宫近三十里,皇宫的金碧屋檐早已不见,连周围的村舍都稀少零星。竹间小路上仅有些纷散祭节的路人,男子皆身着白袍带着白绒的毡皮帽子,女子皆着兔领长衫,狐裘披肩。
他们结队而行,手中持着的灯笼随风轻摆,圆形的光影落在雪地上重重叠叠,圆圆满满。
祭雪节,是男女定情的日子,我原以为封夜选在这天回朝,定是想取这圆满之意。流苏是北朝的长公主,地位崇高,娶了她,他成为储君指日可待。
就这样了断了,不好么?为何一定要苦苦寻来。
我闭眼轻叹,不想想,不想看。身下的车轮压在积雪上,吱吱嘎嘎的响,牵着我紧绷的神经,像是随时会断。
宝儿本就是闲不住的人,嘴空下半晌就已有些忍不住,低声的自言自语。“真怪,太子爷回宫怎么没去参加洗尘宴呢?看他还穿着盔甲,难道是刚进宫就出来寻我们了?”
赶车的小太监早在出宫门后就换了便服,听着宝儿说话,我没应答,便自顾自的将话接了过来。“姑娘说得是。咱们出城已走了有三十里路,若是把进宫面圣的时候除去,太子爷怕是请完安就直接去了临华殿,然后就寻出了宫。否则,不论再快的马,也定是追不上的。”
放在膝上的手倏地收紧,我咬着牙关不出声,只希望耳朵也聋了最好。
但偏偏,有人不让我如愿。
车外,焦躁的马蹄声来回往返。封夜像是感应到我在周围一般,久久徘徊,不愿离去。而后,有嘶哑的呼喊伴着风声破碎传来,一声接着一声。
他唤我的名:“云歌!云歌!”
我睁开双眼,眼神瞟向窗外,无动于衷。宝儿不忍的回身看我,望了又望,嘴张了好几次,终是没说什么。
马车仍在快速移动,很快就将那声音甩在身后。我拿出铜镜探出车窗去看,封夜翻身下马,挨着路边的马车一辆辆的问,选得尽是些不引人注目,朴素的车架。
突地就明白太傅安排之意,我轻轻的提唇笑,心口却苦苦的。
是啊!封夜怎会想到,逃命之人竟会用这般华丽的马车?所以即使我就在他身旁,他也找不到,怕是连想都不会想到。
“韵菡……”手一抖,铜镜就坠下车去。
我空着手怔忪,本以为眼泪再多,那日在月常湖边也都流干了。不想在听到他唤我本名的那刻,泪水还是落了满脸。
“云歌……”宝儿拿出手帕帮我拭泪,我摇了摇头将身子探出窗外。看着他寻完车架又拉着路边跟我身形相似的女子询问,往日里那般精明睿智的将军,此刻却像个傻子一般,寻人就抓,仿佛他们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我捂着唇呜咽,想出声唤他,嗓子里却像塞了东西,怎么都喊不出口。心里念着,封夜,回头,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我。如果是这样,便是替身我也认了,定然生死不改的跟着你。
可是没有。直到竹林尽头,他都没有看向我。
缘分,也许真是天注定的。我第一次这么想,绝望厌恶的。
月夜踏雪,马车一路飞奔出了南国。晴天恨海,从此我和封夜便真是天上人间,山水永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