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故事
(一)
没有什么文字可以形容少女的这种目光,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与它相比——它使人迷惘,又使人醒悟。迷惘的是,一个人的眼里怎么能有那么深沉、奥妙的感情;醒悟的是,这双眼睛原来通着她的心灵,这目光原来是由她的心室深处泄露出来的。
我说唯有少女才有这样的目光,并不是说,一个更加成熟、老练的女人的心灵反而不如少女的深沉。只是对成熟的女人来说,岁月已经用世故堵塞了她们心灵的通道,她们的眼睛是通到脑海中去的。因此,从她们眼里所流露出来的,便只有打算和计谋……。所以,对少女的这种目光来说,差不多就等于打开了自己的心室而向对方说:请看吧!请进吧!在这种时候,她很少再有自己的力量。
象有一股热浪,冲到她的身上将她推醒。她走出屋外,天将破晓,远远看到东面的天空一片红雾迷漫,再往上看,暗蓝色的高空中闪耀着一颗又白又亮的星。突然,这眼前的一切,同她所熟谙的生活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那红雾使她想起逝去的青春岁月,而那颗星却又使她陷入更深沉的思索,她的心境庄严肃穆,她从这颗星星想起一个人来。
是的,她想起一个人。那是在二十年前的一个春季,她刚参加工作不久,无意中一个男孩创进了她的视线,以致使她终于不能从感情的深渊中自拔。
他,英俊、潇洒、多情、大方,不失为女孩子追求的目标。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竟使一个女孩子为他追思了十多年,乃至一生。女孩的初恋,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唉……,如果没有那个炎热、寂寥的中午,看到那熟悉、亲切、盼望的“甘糖”,和看到他(她)俩躲在宿舍里,以后的生活也许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那一年,是她刚参加工作的第一个生日——二十岁,却没人记得这美妙的时刻,向正当芳龄的姑娘祝贺。直到她三十岁生日离开家,躲在一个偏僻的小餐馆,独个儿自斟自饮葡萄酒时,随着爬上双颊的红晕浮起的往事,最清晰的还是那个刻骨铭心春末的早晨……
那天,正值厂里五一节放假两天,我坐上了去黄羊镇的大客车,去看和我一起参加工作被分配到糖厂的三姐。早晨九时半,刚下车来到这陌生的地方,正不知所措时,一位操着四川口音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友善地询问:姑娘你找谁呀?姑娘回头看到一位笑容可掬的大婶,边急忙说:阿姨,我找在这里工作的姐姐,他叫白筱雪,你认识她吗?你知道她住在哪儿?
她连忙说:哦,认识,认识,你找她呀?正巧,她就住在我们那一排平房的尽头。走,我带你去。说着她手指着那排平房,我看到她那样热情,便打消了顾虑,就跟着她走。
到了门口,看到门锁着,才想起此时正是上班的时间,她便说:走,先到我家坐坐,等会儿下班了再去。我没办法,只好不加思索地跟着去了她家。
这是一个很普通,又很整洁的家,只是墙上大大小小挂着很多装相片的镜框。一个浓眉大眼,一笑两酒窝,英气飒爽的军人小伙的照片几乎占着每个镜框的显著位置,比较醒目。我想,这可能就是这个家的宝贝儿子了,这是一进门给我的第一个突出的印象。
阿姨很客气,热情地给我让座倒茶。开始我有些拘谨,显得局促不安,很腼玷地坐下,一心等我姐回来。阿姨也可能是闲来无事,便和我坐下闲聊起来,不知不觉中打消了陌生的感觉。
她问起我在那工作?我说在纺织厂工作。接着,她又问起了我们的家庭情况,我看她是个很和善又很热情的人,也就毫不保留地和她说:我们家姊妹七个,一个弟弟,是本地人。闲谈中,我也大概知道了她们家是四川人,她有三个儿子,没有闺女,现在都已工作了等等。
正说话间,就听得门外一路传来——阿巴啦咕,哎……哎……,阿巴啦咕,哎……哎……,声音到,人也就到了。一个活拨、开朗,身着工装的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走了进来。
阿姨站起来给我介绍说:这是你们厂白筱雪她妹妹,刚下车,来找她姐姐的。转而,又面向我说:这是我儿子,叫于豪。说着她就问她儿子:于豪,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见白筱雪没有?
那个叫于豪的小伙子说:没有。说着话,他就笑嘻嘻地伸出手来要和我握手,并说:你好!本人名叫于豪,请问你尊性大名?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也匆忙伸出手握在了一起,并抬起头这样近距离地面对他。
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一个男孩子,并和他握手。我介绍说:我姓白,叫白雁男。他夸张地说:呀,好漂亮的名字,跟本人一样。等我仔细打量他的时候他却走开了。
阿姨说:你别介意,他就是这么个没有正形的人。我说:没关系。我看他就是照片上那个浓眉大眼,长着翘翘鼻子,嘴角两酒窝的他家老三。
阿姨忙叫:于豪,你出来陪小白坐会儿,我做饭去。
等他回到客厅的时候,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焕然一新、穿戴整洁的帅小伙子。
就这样,我们重新坐下来闲聊起来,聊着也就逐渐消除了刚见面时的尴尬和生疏感。
通过闲谈,我知道了他在十四岁时就去新疆当兵,在部队上学会了开车,当兵五年复员后被分配到糖厂开车。现在快要过“五一”节了,正在厂里排节目。
说着话,他将手里拿着一个好象是剧本的书递过来。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个《转变》的单本小品剧。
马上,我也来了兴趣。因为我在厂里也是个文艺活跃分子,但不是表演,而是编写剧本。
不久前,我还和同车间的师姐编写了一个“师徒俩”的小品剧,拿去厂里审定通过,准备在“七一”搬上舞台。
他听了后,和我的谈话更投机了,好象我们早就认识似的相谈甚欢,彼此寻觅的知音就在眼前。
他擅长表演,我呢擅长写作,不由自主,距离互相又拉近了一步。
不知不觉到12点,厂里下班三姐从门前过去我们也没有注意到。直到他母亲叫着吃饭了,才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站起身,很客气地告辞后,他才带我去我姐的住处。
和我三姐见面的亲热劲自不必说,见了面我赶忙向他俩互相介绍,说:这是我三姐,这是于豪,是他带我找到你的。
他感觉带我来见姐的任务完成了,于是,说了声“再见”!富有深情地望了我一眼,甩开大步告辞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看,直到身影消失。
嗳,雁男,你发什么呆!赶快进屋。
经三姐这么一叫,我才从依依不舍中惊醒过来,不觉脸有些发热,紧随她进了宿舍。
就这最深情的一眼,让我刻骨铭心实难忘怀。正象我前面说到的,那颗闪耀着的,又白又亮的星星就是他。是他,让我对生活更加的珍惜,充满向往和幻想,也是他第一个闯开了少女紧闭着的爱的心灵大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