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此时对雁男来说,过于清醒反而是个负担。
心底深处,她在无意识中拚命否认自己的处境,脸白的像一张纸。一会儿,脸色转黄,脸颊和睫毛簌簌发抖。接着,脸色又开始泛青。就像宣纸一样随时变化着。
……像黑色传单一样的碎纸片,不停地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纷纷扬扬飘落在她身上。不但睁开眼睛看的到,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几头高大伟猛的羊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撕扯着……;
自己的身体就像走钢丝一样在一座独木桥上,永远都走不完,没有尽头……;
又似乎睡在一个车来人往的马路崖上,无人问津……;
还睡在一个乡下的土炕上,被身边的火炉烤着而无法离开……。
一定是幻觉!经历了什么事啊?
……发生了车祸?车象散了架的风筝一样飞了起来;像一张废纸一样邹了起来。道路上尘土飞扬,开车的老王,永喜、身边的她呢,他们又都去了哪儿?
这一定是现实和无意识的时空之间造成的一种错乱,是这种混乱造成了让自己大脑高度紧张而出现的幻觉。或许是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分离的一种假象吧?因为近距离的面对死亡后,人可能都会经历的那种窒息。
就在这样的混沌和幻觉当中,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天早晨,雁男睁开眼睛,满眼看到的是一片白色的光晕,她不知道这是哪儿,身子想动动,可试了几次都力不从心。眼前来回晃动的尽是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她们亲切地讯问、微笑地探视,让雁男更加不知所措。我怎么了?想动一下又动不了坐也坐不起来,胸部许多地方插着电线绳子。此时耳中又传来:“今天,酒泉城关市场在开交流会,有好多便宜削价的东西,等下班了我们都去看看”。
雁男更加迷惑,我怎么会在酒泉,啥时候来酒泉的,还住进酒泉的医院里?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以这种状态躺在医院里。身边也看不到一个熟悉的亲人,只是陌生的护士。我百思不得其解。一阵迷糊袭来,我又沉入了梦乡……
雁男……雁男……醒来,一阵亲切的唤呼传入耳中,一睁开眼睛看到了李萍姐,心里分外的高兴。似乎过去若干年后终于看见了熟悉的亲人,也许是因为伤势严重,我却做不出任何欢迎的举动和表情,只是以失神的眼睛打量着他们。心里想:我这是怎么了?李萍姐怎么会在这儿,她也真有心,我病了在酒泉住院,她还专程赶来看我。她说现在该吃饭了,就一勺勺地喂我。等喂完,护士就让她出去了,我想挽留她都做不到。
这时护士手里拿着液体来到小白的面前说要输液,她想配合她拿起胳膊却拿不动,护士小姐说,不用,给你扎在脚上。雁男心里极其的不情愿,但护士不容她有任何反应,说胳膊上扎不成,只能扎在脚上。你别动,不能由着你,坚持两个小时。就这样任凭护士怎么说,怎么翻动,我都显得很无助的样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看到婆母站在很远的地方,跟雁男说话,她一时激动,眼里竟然流出了眼泪。心想她怎么也大老远的跑这儿来看我了,让雁男感觉既意外又亲切。这时大夫看到小白在流泪,怕她情绪激动,就让她走了。
总之,在那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的几天里,时不时地就会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单位上的老冯、小王平时雁男与他们关系很一般,为什么他们俩也时不时地经常来看她,还有酒泉的几位亲戚,雁男真的想不明白。
(二)
那几天在似清醒非清醒的状态下,隐隐约约的几个片断:
因为雁男一个人躺在监护室的病床上,非常惧怕在病房的孤独,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有一种恐惧袭来。
一天深夜,好象从外边又抬进来了一个重症病人,医生护士一阵忙碌后,归于平静。但那个人在忍受不了疼痛的情况下,一阵一阵的哭喊,听着就象是来到了荒郊野外,有种鬼哭狼嚎的声音不时传进耳朵,雁男吓的一夜都不敢睡觉,也不敢睁开眼睛,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我想我再也不能呆在这儿了,再呆会被那种声音拖走的。第二天酒泉的翠兰嫂子来病房看我,因为她就是这家医院的护士长,就在她来到病床前,我急忙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你能不能让我转到别的地方去,我害怕呆在这里。
她当时很爽快地答应了,但又说这里是监护室,你还没完全脱离危险,你需要一天24个小时监护,因为怕出现意外,床的四周全是监护设备,你别急啊,我问问你的主治医生,再给你想办法。结果即使等到他们将我转往金昌的医院,也没动窝。还是从那里离开的。
那几天在监护室里,整天耳中听到的就是:小白,该吃饭了!小白该睡觉了!小白,该吃药了!小白,该打针了!小白,该拍背了!小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小白,这么晚了,怎么还睁着眼睛,怪吓人的!等等。似乎在这时刻,”小白”已经成整个监护室的代名词了。
一天早晨,护士说:小白,该拍背了。她们就不由分说的把我扶着坐起来,为我翻身拍背。可是,雁男感觉好累呀,心下就想躺下来那该多好啊!她们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雁男真想大声地向她们提出抗议。可却无能为力,任由她们想怎样就怎样。雁男就只好请求她们快饶了我吧,我说:求求你们了,我坐不住,让我躺下吧。可她们似乎对雁男的请求根本不予理睬没有什么反应。我也没办法。
一天,李萍姐手里拿着一件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到我床边,她说这是酒泉交流会上给你买的,说着就把雁男的身体翻过来掉过去的和护士帮雁男穿上了她买的那件新衣服,雁男当时的心态就像是小时候在新年穿上新衣服的感觉,非常的高兴。第二天早晨换班的护士来到雁男的床边前做常规检查的时候,她看到雁男穿的新衣服,就说:哎呀,小白今天真漂亮,穿上新衣服了啊!这件衣服真好看(其实就是一件棉布睡衣)。
某天早晨,雁男还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主治大夫来到床边,好像听他说,要做牵引手术,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就看他长得胖胖的很亲切和蔼,说着话就看见有好多人围在了我的身边,有的手里拿着好象是木匠铁匠用的那种工具,我不知道他们要对我做什么,就听到他们在我的腿上叮叮噹噹响着,不一会儿我就沉睡了过去。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她好象也不知道害怕的,又睡着了。就听胖大夫说:很好,就怕她醒着。
在我似清醒非清醒的那段日子里,我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说在我生命垂危昏迷其间,我二姐荷静千里迢迢从上海也专程赶来看我了,记忆中,我却没有看见过她,但我听了很高兴,觉得很幸福。其实她就是来了,只是在我清醒的时候没看见过她。
可是那几天,我就像祥林嫂似的,逢人来看我(包括护士小姐),我就赶快告诉她们说:我二姐都从上海赶来看我了耶……,我二姐都从上海赶来看我了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