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来的驻军约有七八十人,个个盔明甲亮,阵列整齐,训练有素。这时,二十几个倭寇被押解到了前头,一个约摸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军官排众而出,面带微笑,口中连连道:“壮士请留步!”
吴非抬眼望去,那人生得十分高大,只比自己矮上小半头,肩宽腰细,一副合身的盔甲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一张国字脸上浓眉大眼,高鼻阔口,长满了络腮胡子,相貌十分粗豪。
“在下戚震东,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小可吴非,见过军爷。”
“吴老弟这么说可就折煞震东了,我不过是军中一个小小把总,驻在沿海保国卫民。今天吴老弟出手相助,帮我们兄弟把活干了,我们实在是该谢谢你啊!吴老弟可愿意跟我们回军营一聚,不醉不归?”
戚震东言语豪迈,毫不做作,吴非心中产生好感,当下便不拒绝,满口答应,也想去见识见识抗倭驻军的营地。
吴非跟着戚震东回到军营。这里离海边小渔村不到两里地,营房搭得比较简陋,留守营地的还有四十来人,戚震东手下一共掌管一百二十二名军士。见到众人得胜归来,营门大开,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文士迎了出来,吩咐军士们把俘虏来的倭寇押下去,挽着戚震东的手往大帐行去。
戚震东在大帐中坐定,大笑道:“徐老哥,给你介绍位英雄人物。我们今日擒获的二十几个倭寇都是被眼下这位吴非吴老弟一人制服,实在是后生可畏!若没有他先行出手,恐怕我们经过一番苦战,也不一定拿得下他们所有人啊!”
那名文士站起身来,对着吴非作了一揖,说道:“在下徐鉴,在戚将军手下当幕僚,写写文书,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吴兄弟年纪轻轻,就如此了得,实在令人钦佩!”
吴非起身还礼,正色道:“倭寇犯我国土,欺我国民,但凡有志之士,在其能力范围之内,都会出手相助。本是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好好好!”戚震东抚掌大笑道,“吴老弟果然是侠义道中人,够豪气,戚某没有看错人!徐老哥,你吩咐炊事的老孙头今天给兄弟们多弄点好菜,庆贺旗开得胜。我们三人就在这帐中把酒言欢,秉烛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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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到酣处,三人已是无话不谈,上至朝堂趣闻,下至江湖轶事,觥筹交错间,笑声不断。吴非见戚徐二人绝口不谈军事,自己也难以启齿,只好听两人大谈有趣经历。
“不知吴老弟是否听说,江湖中不久前发生了一件大事,火教在湖广的分舵舵主被人发现死在武昌城外。”
吴非眼角直跳,平静道:“小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具体原委。”
“此人名叫花中,十几年前是江湖中一流高手,如今退隐在武昌珞珈山麓的樱花山庄。那里刚举办完青年一代武林大会,当晚,主办人花中就死了,这里面定有什么蹊跷。”
吴非见戚震东紧锁眉头,似在思索,心中暗笑,不敢说出真相。花中出庄跟踪自己和付青绝非只是见色起意,肯定有着什么蹊跷,但他的死其实是个意外。
“唉,不说了,火教势大,对于朝廷终究是个威胁啊!不知道那些官老爷们在想什么,居然放任它坐大而置之不管!”
戚震东言语间对火教有些不满,一旁的徐鉴也是连连叹气。不过很快,戚震东将话题转到了倭寇上。
“大明今时不同往日,士兵们打的仗越来越少,战斗力越来越差。想当年我爹爹带兵的时候,打得倭寇落花流水,抱头鼠窜,再也不敢侵犯沿海。如今,我们的兵连抓几个小喽啰都要费许多劲,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吴非见他主动提起,赶紧接话道:“今日我与倭寇交手,发现他们的首领武功着实不弱,在中土武林中也算得上一把好手。但最令我吃惊的是他们的兵器,那长刀的坚韧程度远远超过了我们中土的锻造水平,件件都算得上神兵利器。有此神兵,对习武之人来说,真是如虎添翼。”
徐鉴颔首道:“那刀叫做东洋武士刀,是日本国的一大特产,曾作为贡品上贡中国历代皇帝,端的是又锋利又坚硬,十分厉害。这些倭寇本是日本武士,脱离主公后沦为浪人,四处漂泊,最后结伙来到中国烧杀掳掠,打家劫舍,为祸沿海。戚老将军当年武艺高强,智计过人,改良了古法鸳鸯阵,痛击倭寇,实在令我等向往!”
吴非原先不觉,这时才醒悟过来,问道:“戚老将军莫不是戚继光?是戚大哥的父亲?”
戚震东点了点头,赧然道:“爹爹给我取的这个名字大有深意,希望能永远震慑东瀛倭寇,保卫我国沿海。可是我没能达到他老人家的期许,令他失望了。他几年前离家游历山河,至今未归,不知去向,庙堂朝野都在传闻他仙逝多年了,我也没个确切消息。不然哪轮得到小小倭寇撒野!”
徐鉴抚须道:“吴兄弟英雄了得,又是一副侠肝义胆,可愿加入到我们中来,投身抗倭大业?”
吴非一怔,自己还真没考虑过从军,虽然忧心倭寇扰民,但一直是从个人的立场出发,以武力制服。看着徐鉴灼灼的双目、戚震东期待的眼神,吴非想起白天沿海驻军的出兵速度,眼前这两人绝对是心怀志向,想要有一番作为,而非庸庸碌碌、醉生梦死的无能官僚。于是,他举起酒杯,大声道:“让我们将戚继光将军的事业继续下去!”
三只酒杯撞在一起,酒水洒出了大半,但三人齐声发出痛快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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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非太过高大,没有合身的甲胄。本来营中最高的是戚震东,但即使是他的尺寸,吴非依然嫌小,只能暂时仍旧穿自己的衣服,甲胄着人加急打造。军士们都知道关押在后面营帐里的倭寇是吴非一人所擒,对其十分敬重。众望所归之下,吴非被推举为副把总,他自己倒是十分过意不去。
戚震东已经遣人去宁波参将府上报告,对俘虏倭寇的处置命令不日就会下达。这几天,军士们除了日常的出操训练,就只有互相比赛较量为乐。吴非闲着没事,与军士们打成了一片,已经到了兄弟相称、勾肩搭背的地步。
场中正在举行摔跤竞赛,一队的队长王大勇已经连赢五场,还在场中邀战。王大勇生得膀大腰圆,如同一截黑铁塔,一时之间没人再敢上场。
“吴兄弟,你上场去教训教训那个老黑,赢了几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就是,就是!王大勇,你等着,吴兄弟要上场了!”
先前吃了亏的几个人大声叫嚷起来,撺掇吴非上场。
王大勇看了看场边的吴非,如同鹤立鸡群,长出常人一头,比自己也要高上大半头,身形看着极为结实,蕴满了力量,当下连连摆手道:“吴兄弟不用上场,我直接认输。人家是力擒倭寇的大英雄,我老王可比不了!依我看,你们去把戚老大叫来,让他们两人较量较量,这才好看呢!”
王大勇一提议,立马得到了响应,军士们纷纷叫好,要看这场对决。正吵闹间,戚震东已经走了过来,听到众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大笑道:“你们这群兔崽子,又在背后说老子坏话了!谁先带的头,罚跑营地一百圈!”
众人的手齐刷刷指向了王大勇,这时场中没有其他人,他想躲也躲不了,哭丧着脸道:“戚老大,是他们怂恿吴兄弟上场的,我自知不敌,才搬出您来。难道您也怕了么?”
这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戚震东满脸羞恼,可又不想与吴非动手,以免自取其辱,只好走到场中揪着王大勇的耳朵,将他拎了出来。戚震东此举无异于认输,军士们笑得更加放肆,老大的威严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