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淑听了赵嬷嬷的话,只装作没听见。她喝着茶想了一想,叫了香草,”给我换了衣服,咱们到大奶奶那儿去一趟。“
丫头们侍候着齐明淑梳洗完毕,换了家常的袄褂。临行前,明淑照了照铜镜,犹豫了一下,伸手从头上取下两支打眼的金簪花,那簪花上镶了小姆指大的红宝石,正是为了过年回门戴而新制的。
赵嬷嬷见了直摇头,她的淑姐儿肤色有些暗沉,正是需要那些金光闪闪的首饰头面来提精神。她一心为了她的淑姐儿好,也不怕逾矩了:“奶奶,大过年的,谁不是把好衣服好首饰都尽数穿戴出来,方能显出富贵,也是要讨个好兆头,这好好的新首饰,奶奶怎么就取了呢?”
齐明淑一笑,也不多话,伸手从首饰盒里取一对新绢花,一边叫香樟给她戴了,一边说:“这绢花可是从宫里出来的,我嫂子统共才得了三对,就分了我一对,嬷嬷可别说嘴了。”
收拾停当,齐明淑带了香草往念华住的小院去了。
念华住的院子原本就在清心阁里,那小院在清心阁里把了边,肖氏叫人重新粉刷了一番,添置了些东西,又朝外单开了门,算作了一个独立的院子。小是小点,念华却十分满意,总算是有了一方属于自己的清静之地。
齐明淑到的时候,四姑奶奶顾玉茹已经到了。
顾玉茹是因为过几天要跟着夫君参加上司的宴请,特地来找念华取经的。
她在自家屋里当惯了主母,行事说话都干脆利落。
见了念华,顾玉茹寒喧两句就切入了正题:”咱们青州县令刚换了人,新来的大人要在初六宴请同僚,是家宴,到时候夫君要携我同去,”玉茹有些羞涩地低头笑了下,“我一个内宅妇人,除了二嫂,还没跟官家亲眷打过交道呢。”
玉茹说的到是实话。
她家日子虽富裕,夫婿却是个芝麻小官,她平日在自家院子里,来往的皆是庶民。她娘家的二嫂,顾清明之妻陈氏,是本县县丞之女,也算是官眷,陈氏看似温和守礼,可直脾气的玉茹总觉得她待人客气得疏离;府里还有一位官眷,顾清华新娶进门的阮氏,阮氏是新妇,大概还在害羞吧,跟众人见完礼后,就躲在自己的院里不大出来。
她看出大嫂坦诚温和,而且她娘家爹原来官做得挺大,要不是家里遭了殃,也不会进她们这样的家门。顾玉茹愿意找她说说话。趁着带敏姐儿来拜见大舅舅,就先来找念华说私房话来。
念华听她一提便明白了。
“这种宴请怕是有些拘束,姑奶奶不耐烦应酬,多听人说,多跟着人笑就是了。“念华在娘家时,也参加过几次这种宴会,琢磨着怎么把这种经验转诉给顾玉茹。
“我在娘家时,也赴过两回宴,席间的人多半不认得,我只跟在母亲后头,座次主人家都提前安排好了,来往有知客应酬着,我只管见礼、点头笑就成了。”
念华说故事一般地,讲了几个赴上司宴的细节,把该注意的地方,轻轻点了出来,顾玉茹本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听了念华的说笑,就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心里暗道找大嫂找对了。
两人正说笑着,有丫头进来通报:“五奶奶来了。”念华忙站起来,亲自迎到门口。她在这府里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对主动来接交的,自然是笑脸相迎。
齐明淑笑盈盈地迈步进来,一进门就握了念华的手屈膝行礼:“怎么好劳动嫂子在门口接呢?”念华也笑着还礼说:“你们都是贵客,难得大冷天的来看我,我自然要去迎的。”
齐明淑歪头往里看:“哦?还有谁比我先到。”
顾玉茹一手拉了敏姐儿,笑着走过来:“早知道五弟妹要过来,我就该去寻你一道。”
齐家跟四姑爷也有来往,齐明淑跟顾玉茹就比跟家里的其他人要熟络亲近得多。
齐明淑见了玉茹,亲热地喊声“四姐,”敏姐儿也上前来见礼,齐明淑忙伸手揽了敏姐儿,几个人分别坐下。
敏姐儿年纪小,坐下后复又端起一碗五彩果仁奶羹,用一只小银勺挖着吃,齐明淑仔细看了一眼小勺,认出那是新进门的六奶奶送给妯娌们的见面礼。
齐明淑伸手抚了抚袄裙上的皱褶,调笑说:“看敏姐儿吃得香甜,我也要跟大嫂讨一碗奶羹吃了。”刚说完,春绿端着托盘进来,盘里放了几只小碗,装的正是五彩果仁奶羹。
”才说想讨一碗吃,这丫头就巴巴地端来了。“齐明淑站起来,笑着让丫头们都别插手,她自己亲手端起一碗,放在念华手上:”定是大嫂的手艺,大嫂好雅性,做了这么别致的吃食。“又端起一碗恭恭敬敬地伸到玉茹面前:”容明淑借花献佛:姑奶奶,请再吃一碗吧,你多吃些,让姑爷瞧着高兴!“
她话音刚落,除了念华和年幼的敏姐儿,屋里人”哄“的一声笑了起来,连玉茹带来的芳雯,也捂了嘴忍不住地乐。玉茹红了脸,堵气一般地白了齐明淑一眼:”你就胡闹吧,我偏还再吃一碗。“
齐明淑也不理会她,笑着放了一碗在敏姐儿旁边:”好姐儿,舅母帮你留一碗,免得让你娘都吃了。“
念华猜到这里面有故事,笑着打岔:”敏姐儿,奶羹大舅母屋里还有,你若爱吃,还与你做的。“
敏姐儿往嘴塞了一勺子奶羹,偏头对玉茹说:“娘亲,大舅母说她屋里还有呢,你爱吃再多吃些。“
敏姐儿一派天真,这回连念华都笑了,明淑更是笑得趴到了桌子上。
玉茹笑着呸了明淑一口,招呼芳雯说:”快把大姑娘带出去,她五舅母怕是疯了!“明淑还趴桌子上笑,“敏姐儿是孝顺孩子,知道心疼她娘呢。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她抬起一只手臂一晃,招呼香草过来:”你来跟大奶奶说说,别让大奶奶误会我欺负四姐姐呢。“
“是”,香草笑着朝玉茹行了个礼:“四姑奶奶,奴婢得罪了。”“快说快说,”念华笑着催她。她看出齐明淑和顾玉茹的关系亲密,顾玉茹也是个爽朗的性子,由着大家调笑,并没有恼。
香草咳嗽了一声,绘声绘色地说:“话说还是我们姑**一次带承哥儿回外祖家,才用罢午膳,姑奶奶尝着新制的玫瑰酥合胃口,就赏脸多吃了几块。杨姨娘见姑奶奶越发的丰腴了,不愿姑奶奶再吃,又舍不得扫了姑奶奶的兴子,难受得不行,是四姑爷出面说了一句,‘玉茹爱吃就由着她吃,我瞧她吃得越多我越高兴。’”
香草学着男子的口气说了最后一句话,屋里的人听了笑成了一团。玉茹也笑着拿帕子抽了明淑一下:”促狭的东西!拿着你姐姐来打趣。“
明淑指着香草笑,”四姐好不偏心,是那丫头跟大嫂卖的乖,帐却要记在我的头上。“她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其实当时是四姑爷见杨姨娘想阻止玉茹吃点心,黑了脸说的那一番话。等杨姨娘退出去后,四姑爷还说了一句:”这事你别听你姨娘的!你姨娘当妾当惯了,只顾讨人欢心,那里懂得顾自己?你自管放开了吃,吃成什么样我都不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