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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1

正忙于接待国务总理张景惠的野副昌德突然接到下属报告,说甘粕正彦在他的办公室等他。野副昌德吃了一惊,这个神秘人物总是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偷袭式地到来。他一时猜不透他此来何干,但对甘粕正彦,他是绝对不可以怠慢的。

当野副昌德赶到自己的办公室时,甘粕正彦和徐晴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野副昌德毕恭毕敬地给甘粕正彦敬了一个军礼,说:“前辈辛苦了!”

甘粕正彦也站起来,很随意地还了个礼,他指着徐晴向野副昌德介绍,说:“这位是弘报处的徐晴处长,总务厅星野直树厅长的得力助手。”

野副昌德说:“我早听说过,很能干的女性,与川岛芳子齐名。”这是对她的最高评价了,徐晴口中说“过奖”,脸上却是沾沾自喜的表情。

甘粕正彦又补了一句:“她有国务总理舅舅的背景。”

野副昌德“噢”了一声说:“你舅舅正在这里视察,今天要到野战医院慰劳伤兵呢。”

甘粕正彦打量着野副昌德,笑吟吟地夸奖道:“你就任东边道讨伐司令后,这两年干得不错,特别是你消灭了杨靖宇,使你在日本本土和满洲一夜成名,成了日本的名将之花了。”

野副昌德一边请甘粕正彦二人坐一边说:“谢谢前辈鼓励。”

上茶后,野副昌德说:“请二位先洗漱一下,吃过早餐再请教甘粕先生干什么。虽然下了一场雪,雪一化,山里更美,如果甘粕先生有兴趣,我可以陪你们上罗通山去玩玩,那里的瀑布真壮观,世人还没见识过呢,据说那是罗通扫北的古战场,从前,杨靖宇在那里出没,现在杨靖宇残部退到蒙江、抚松去了,这一带相对安全了。”

甘粕正彦却没接受他的安排,坚持说:“先谈正事,我可不是来游山玩水散心的。”

野副昌德只得说:“有事吩咐晚辈就行了。”

甘粕正彦直奔主题,问:“白月朗去柳河走了没有?”

怎么问起白月朗来?野副昌德有点纳闷,甘粕正彦会是追踪大明星而来吗?什么用意?野副昌德告诉他:“白月朗是今早晨六点走的,我特别派了一个中队去送她,请老师放心,满映的大明星不会有一点差错的,我夫人昨天和白月朗一起照了相,高兴得半宿没睡着觉。”

甘粕正彦看了徐晴一眼,说:“周到,够周到的了。”

野副昌德听不出是褒奖还是应付,就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既要给总理大臣面子,更要给前辈面子呀。”

甘粕正彦很平静地问他:“现在追白月朗,还来得及吗?”

野副昌德误会了,说:“她去一两天,接了舅舅就回来。”意思是甘粕正彦不必鞍马劳顿亲自去追。想想这话不妥,又马上更正,“不过,老师也想去的话,追上也容易,派摩托车就行了,不过那太辛苦了。”

徐晴也说:“理事长不必亲自去,我代劳去就行了。”

甘粕正彦又问:“白月朗的皮箱,也带走了吗?”

这问话似乎多余,哪有旅行箱不随主人走的道理?野副昌德突然注意到甘粕正彦的神色不对,这才觉得有点严重,他目视着甘粕正彦问:“是呀,这……有什么不妥吗?”

甘粕正彦下达了指令:“你立即派快速部队,马上去追赶,不能让白月朗进山,特别是那个箱子,更不能落到抗联手里,箱子里装的是共党给山里运送的药品。”

野副昌德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呢?她、她是张景惠总理带来的人,又是甘粕先生视为骄傲的满映明星啊!怎么也不可能把她和山上的抗联联系起来呀!”

甘粕正彦一字一顿地说:“可她是中国人。”

徐晴不高兴了说:“我也是中国人啊,满洲人啊。”

甘粕正彦冲徐晴一笑说:“像你这样的满洲人,毕竟不多呀。”

野副昌德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便吩咐门口的护兵马上命令后藤中佐到他这里来。护兵得令跑去。

甘粕正彦并不满足于追回白月朗和药品,如果可能,最好掌握好契机,等白月朗与山里胡子接上头后,一举歼灭。这才是甘粕正彦一整套“放长线钓大鱼”的妙计的圆满结局,所不同的,是角色的变换出乎意料,甘粕正彦绝没想到充当交通的会是白月朗。她因为单纯而被人利用,还是出于对梁父吟的爱而自愿为他冒险?抑或是她本来就是共党谍报人员?甘粕正彦认为第三种可能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是第二种,她是梁父吟的崇拜者、爱情的俘虏,甘愿为他驱使这也是言之成理的。

寻求甘粕正彦所说的契机,野副昌德认为不太可能了。他说:“白月朗本来应当在柳河下车,她到了通化再折回去,已经错过了与胡子接头的时间。当然,能碰上更好。”

最起码不能让药品落到抗联胡子手里。否则甘粕正彦将贻笑大方,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甘粕正彦亲自提供抗联急需的紧缺药品,送上门去,又弄得鸡飞蛋打一场空,这可成了谍报系统一大笑话了。

野副昌德弄不懂甘粕正彦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说:“一旦追上,如与抗联接应者遭遇,肯定会交火,万一……必要时……”他吞吞吐吐,话没说尽,意思却到了。

徐晴听明白野副昌德的意思,她看了一眼甘粕正彦,也是用试探语气说话:“我觉得不要玉石俱焚为好,白月朗是个难得的天才,回避了‘是甘粕正彦心上人’的敏感说法。”

甘粕正彦的话证明了徐晴的判断。甘粕正彦说:“白月朗是被利用的人。她有一个好父亲,当着新京一国高校长,兼着建国大学教授,是建大总长作田庄一在牛津大学的同学,又是满洲国协和会副会长,这人是日满亲善的表率。”

野副昌德明白了,甘粕正彦虽然没直接给白月朗打保票,迂回一下,这个保票更值钱。

这时一个满脸刮得紫青的小个子军官跑过来向野副昌德敬礼:“后藤中佐领受军令!”

野副昌德命令道:“你亲自率领你的快速部队向柳河、五道沟方向追击,不惜一切代价,追回山本少佐护送的几个人,特别是行李。如果遇到抵抗或抗联接应,就地消灭。”

后藤中佐敬礼说:“遵令!”

野副昌德又补充了一句:“对那个女电影明星,不要伤害,要加以保护。”

后藤问:“她如果拒捕呢?”

野副昌德看了甘粕正彦一眼,不悦地吼道:“我让你把她请回来!没有什么拒捕可言!”

后藤双脚一并,又是“咔”的一个立正:“遵令!”跑步走了。

虽然按甘粕正彦的指令办了,野副昌德也怕麻烦缠身,说:“白月朗是张景惠的贵客,半道抓回来,白月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张景惠一定会给她撑腰,这种事,怎么对国务总理说呢?”

甘粕正彦早想到了这个麻烦,说:“办法只有一个,绝对不要对他透露半点风声,等事情完了再说。”这话既是对野副昌德的指示,也是给徐晴的禁令。

野副昌德点了点头,徐晴也没表示异议。

2

三马路后街空屋的秘密揭开,是在杨小蔚走后的第二天中午。张云岫带几个同学找了慈善会,说有一个大夫自杀了,身后寂寞,没亲人更没子女、钱财,请求慈善会给出一口棺材,草草埋葬了。这家慈善会是洋人开的,主持人是意大利传教士,答应得挺痛快,派了一位牧师跟到出事现场,张云岫坚持偷偷盛殓,运到郊外万人坑一埋了事。慈善会的牧师不肯,这毕竟是非正常死亡,他怕日后有麻烦,至少请保甲长出面,张云岫百般不肯,最后达成妥协,连保甲长也不惊动,但房主是绕不过的,就只告诉驼背房主一人。

他们去买棺材后,胆小如鼠的房主怕惹火烧身,还是屁颠屁颠地报告了保甲长,保甲长一见出了人命案,又报告了警署,事情闹大了,张云岫还一无所知呢。

房主胆战心惊地守候在屋门口,有几个警察和保长也站在门外。由于左邻右舍都认出了死者是开济众镶牙院的大夫,够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保甲长和警察署都不敢处置,一层层报了上去,他们只负责看好现场。

房主是个驼背老头,干瘦,猪肚子脸上满布核桃皮纹路。他不断地向警察和保长解释,说:“只是租给他房子,房租还没吃上一分呢,却遭了这横事,人若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我怕惹上官司。”

保长一点不同情,反倒说:“脚上泡是你自儿个走的!租房子这么大的事,敢不通过保甲长?也太没王法了!”

一个胖警尉说:“死的这人可不是个平头小百姓,街坊邻居不都认识吗?他是大夫啊,死得这么蹊跷,日本人能不当回事吗?方才本来是报给警察署的,却惊动了宪兵队,连他们也要带法医来验尸呢,看来这事要闹大,说不定有啥背景。”

这一说,驼背老头更害怕了,说:“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早知这样,一把火烧了它也不能往外租啊!”

一个警长对“驼背”说:“一会儿法医来,尸检若不是谋杀,没你的事,查出事来,你非连带吃官司不可。”

驼背老头拍着大腿喊冤:“这真是飞来的横祸呀,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

驼背老头怪保长多事,他说:“本来慈善会的人都出面了,还带来几个穿建国大学制服的大学生,他们给钟大夫买棺材去了,他们承诺要来盛殓他。可保长、胖警尉非坚持报宪兵队,看热闹的不怕乱子大,这不是坑我吗?”

这时一阵汽车声传来,宪兵队到了,几辆军车停在后街口,从车上下来一群日本宪兵,为首的正是岸信石斋大佐。

岸信石斋带人直接进了屋子,他看了看躺在地上七窍流血的钟鼎,一下子就认出了死者是谁,他与助手简单交换了看法,他判断只有两种可能,自杀和被他同党所杀。如果是自杀,肯定是心理压力过大,怕完不成宪兵队交给他的使命,也许也恐惧自己人饶不了他,如果是抗日组织下手,就更顺理成章了,锄奸的事是常有的。他让助手把酒瓶子、酒杯、饭碗都带回去检验,看是什么毒药,然后才挥手让法医上前拍照、尸检。

岸信石斋转身来到外面,问:“谁是屋主?”

驼背老头赶紧上前说:“太君,我是,我是。钟大夫死的事可和我不沾边啊,早知道这样,就是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能租啊!”

岸信石斋勒令他:“闭嘴!不问的不准说。”

驼背老头忙哈腰,快弯成了虾米,“是,太君!”

岸信石斋问:“钟鼎租这房子几天了?”

驼背老头说:“也就十天吧。”

岸信石斋又问他:“看见钟大夫领什么人来这里了吗?”

驼背老头摇头,“没有见过,哪敢乱说。当时钟大夫租这小黑屋是要当药品仓库,这本不是住人的房子。”岸信石斋举目望去,这屋子只有一扇小窗户,屋里光线不好,阴冷潮湿,确实不像租了住人的。

岸信石斋想了一下,想到了杨小蔚,这人失踪得很蹊跷、也很利索,早引起了岸信石斋的怀疑,就问驼背房主:“当初是钟鼎一个人来租房,还有没有一个很年轻的女学生一起来过?”

驼背老头摇头,说:“我没看见,可不敢瞎说。”

这时那个胖警尉插了一句:“这老头说,有几个建国大学的学生大清早就过来了,要发送钟大夫。”

岸信石斋眼一亮,心里一动,职业的敏感提起了他的高度警觉,这可是不能放过的线索,岸信石斋忙问:“人呢?人在哪里?”

“听说上棺材铺选料板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岸信石斋半信半疑,很可能是钟鼎的同党露面了,但又不像,如果是真的,只说明一点,钟鼎还没被自己人识破,当然也就不可能被锄奸,否则,怎么可能既处决了变节者又替他发丧的道理?怎么想,岸信石斋都觉得有点怪,不合逻辑。他拧着眉头想了一阵,宁信其有!他下令撤,宪兵队所有的人全撤,车也开走!这里只留一个便衣,还有驼背老头,可以在这等着,不准泄露宪兵队来过的事,其余的军警、保甲长全撤。

驼背老头想尽快脱掉干系,自然一口应承,说:“太君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瞎说呀。”

宪兵队、警察呼啦一下全撤走了,远处看热闹的街坊也被轰走了。

白刃打发张云岫带人去为钟鼎盛殓尸体的事向上级报告一小时后,他接到通知:“马上到建大人工湖畔去会见上级。”

这时是早上,白刃还没吃早饭,他腋下夹一本厚厚的《日满词典》,脚步匆急地来到人工湖畔。湖中的荷叶已半枯,呈现一种寒塘野渎的衰败味道。湖心亭和堤上间或有师生在练柔道,有的在高声背诵日语。

走到建大铭文碑前,白刃停下,四顾张望,没有别人,却发现他父亲坐在长椅上,手里拿一本线装《论语》在看,眼睛却一直瞟着白刃。

线装《论语》可是与上级接头的暗号啊,难道……这个一向为自己鄙弃的汉奸父亲竟是自己的同志?更不可思议的,他居然是上级?白刃简直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惊愣地发着呆,竟不知如何是好。

父亲一直盯着他,还拍了拍手上的《论语》。白刃从茫然中醒过来,从裤袋里也掏出一卷《论语》来,然后向白浮白走去。

二人相视良久,白刃不得不开腔对暗号了:“孔子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是愚民政策吗?”

白浮白笑吟吟地说:“古文没有标点,断句是后人的事。”

白刃接下来问:“那这句话也有另外的断句法吗?”

白浮白说:“当然。假如这么断,意思就完全相反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简直是对传统的根本性颠覆!白刃拍手道:“妙,这才是孔夫子的本意吧。”

暗号对完,白刃激动极了,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怎么可能?太具戏剧性,又太具讽刺意味了!这么多年来,白刃一直以其父为耻,甚至恨过他,天哪,他居然是他们的大掌柜的!真是对面不相逢啊!他伪装得太巧妙、太不易被识破了。

白浮白站起来,背着手与儿子沿着湖滨漫步,他对儿子的诸多感慨似乎无动于衷,时间紧急,来不及叙谈这些了,若不是紧急关头,他也不会直接来找白刃。

这倒是,白刃的直接上级一直是梁父吟,他出事后,现在是开绸布店的老庞接替啊。

白浮白对儿子的感慨和惊讶无动于衷。长话短说,白浮白说:“你马上赶到三马路去制止张云岫他们,断然不能为钟鼎收尸。”当他知道是白刃作出这决定后,他几乎愤怒了,现在当白刃的面,还不忘骂他蠢,愚蠢之至!

白刃很委屈,他为自己解释说:“杨小蔚哭得泪人似的,她大义灭亲,除掉了自己的丈夫,她唯一的要求是给钟鼎一口棺材,能说过分吗?这还不该答应吗?这是起码的人道吧?”

白浮白板着脸说:“如果为了给叛徒、死人一点‘人道’,却搭上我们几个同志,这人道的账又该怎么算?”

白刃还存有侥幸心理,说:“不至于吧?杨小蔚说停尸的小屋很僻静,平时不住人,不会有人发现。我再三叮嘱张云岫,千万不可惊动四邻,买口棺材,悄悄运出城去埋了。”

白浮白却不这么看。他说:“钟鼎的失踪,宪兵队必然是大张旗鼓地搜寻,镶牙院一带密探少不了。况且,往城外运棺材,能不引起街坊邻居和保甲长的注意吗?谁死了?怎么死的?保甲连坐很厉害的,街坊都有干系,谁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以为这是拖出去一条死狗、死猫啊?”

白刃这才服气,自己是欠考虑。他当时同情杨小蔚,这“人道”其实也是给杨小蔚的心理安慰。

白浮白说:“我认为,即使要办这事,也不能一下子出动我们好几个人!通过慈善会不是更稳妥吗?”

白刃倒是嘱咐他们通过慈善会了。他问白浮白:“那怎么办?制止怕来不及了。”

“即使来不及,那也要尽力去挽回,一旦建大四个学生同时被捕,就会直接危及地下组织。迄今为止,只有建大这个堡垒是最隐蔽的,因为是在他们的宝塔尖上。”

白刃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答应马上去办,而且要亲自出马。白浮白这才放下一半心来。

3

后藤中佐的摩托车快速部队一阵风暴般驶出通化城门,卷起冲天尘烟。街上的行人、小贩吓得四散逃走。

危险正一步步逼近白月朗,但她一无所知。白月朗四人走在进山国道上,他们坐同一辆军车,白月朗和冯月真坐前排,张云峰和杨小蔚坐后面,白月朗带来的三道梁皮箱放在张云峰脚边。

护送白月朗的车队进入了两山夹一谷的地方,两侧悬崖如刀劈斧剁的一般,垂直耸峙,是造山运动把岩石的断层呈斜方向拱出地表,地质构造历历在目。公路宛如一条带子缠着山根逶迤而去,仰望天空,只是窄窄的一条缝。

白月朗仰头望着说:“这地方真险,天只剩一条缝了。”

“你说对了,”冯月真告诉她,“这地方真叫一线天。”

白月朗记忆深处某种似有联想信号,一线天?这名字有印象,她好像听过。张云峰便忍不住提示她:“一线天赫赫有名啊,当年杨靖宇在这儿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汉奸邵本良团和东边道日本讨伐队两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

冯月真忙踢了他一脚。谁能保准开车的日本人不懂中国话呀。也许是神经过敏,冯月真注意观察他,似乎真有反应,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他们。

张云峰忙改口说:“关东军虽说吃了点了小亏,可后来还是报了仇,把杨靖宇击毙了。”

鬼子司机咧开嘴说:“杨靖宇,厉害,他打死我们的人太多太多了,他应该死!”这家伙果然听得懂汉语,好险!张云峰不敢多嘴了,三个人都装着看风景,不理睬日本司机。

在同一条山路上,后藤中佐的摩托队正疾驰而来,远远的,他已经看见进入山谷的山本车队了。

后藤拿起步话机在喊话:“喂,我要山本少佐,我是后藤,我是后藤。”

前车舵楼里的山本正打瞌睡,车棚上的步话机手把话机从半敞着的玻璃窗里伸进来:“长官,后藤中佐电话!”

山本咕哝一句,感到莫名其妙,说:“后藤找我干什么?”

这时话机里传来后藤急促的声音:“我是后藤,你是山本吗?”

山本说:“是,我是山本,有什么事吗?”

后藤说:“我就在你后面不远。我是奉东边道讨伐司令官野副将军之命,带快速部队来追赶你的,现距离你只有一公里,你马上停车,并立即逮捕与白月朗同行的人,一定要把他们带的箱子扣下,对白小姐,不必为难她。”

山本一时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怕后藤假传圣旨吧,毕竟没见到野副昌德的手令,就迟疑着没有痛快答应。

后藤口气很严厉:“时间紧迫,你马上行动,我会快马加鞭赶过去配合。”

山本想不出后藤矫命的道理,只好答应照办。此时山本车队刚到了一线天出口,右面依旧是危岩壁立,左边却豁然开朗,现出一片荒草甸子,草甸子的白毛草高能没人,风吹过来,草浪翻滚,白穗头随风俯仰,如同大海波涛汹涌。

白月朗从没见过这样壮观的草海草浪,一面尽情欣赏一面还不忘本行,说:“这草浪太美了,到这来拍电影,才叫绝!”

真是干啥吆喝啥,冯月真可看不出这塔头甸子有啥好。

杨小蔚想起念国高时课本上学的诗,说:“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张云峰说:“张冠李戴,那是形容塞北,长城外的蒙古草原。”

杨小蔚不服,“咱这也不能叫塞南吧?”

张云峰说:“又抬杠!”

突然,他们乘坐的车不得不突然刹车,冯月真重重地撞在了前面座椅上。原来是前面的军车猛然停住。

张云峰问:“怎么了?”

白月朗无意间发现,前车上的日本兵乱纷纷地从车上跳下,如临大敌般端着枪向后面扑来,举着军刀的山本少佐叽哩哇啦地叫着什么。

白月朗回头看,后面军车上的日本兵同样也在跳车,纷纷向他们包围过来,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白月朗大惊,已经意识到有变故,肯定出了意外,却又无从判断。

毕竟张云峰经验多,应变能力强,他见白月朗、冯月真、杨小蔚都不知所措,就大叫道:“还发什么愣!快,赶快带上东西走,出事了。”

给他们开中卡的鬼子已经察觉,或者他已听明白前面在喊什么,他低头刚要摸驾驶室里的二十响王八盒子枪,张云峰眼疾手快,早拔出短枪来,枪嘴顶在鬼子司机后腰上,说:“别动,动打死你。”

鬼子司机便缩回手,木雕泥塑般缩在驾驶座上。

几乎同时,枪声大作,后藤的快速部队也赶到了,蜂拥而来,对他四人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见她们还在发愣,张云峰急得大叫说:“跑哇,你们等死呀!”

冯月真和白月朗等三人这才如梦初醒,杨小蔚先推开车门,自己跳下去,白月朗把三道梁皮箱递给她,冯月真也随后跳下,冯月真提起箱子就往草甸子里跑,箱子太重,她跑得里倒外斜的。

白月朗随后跳下,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草甸子,好在荒草太高了,她们刚一钻进去,立刻消失了踪影。

日本兵开始向荒草甸子里射击。

张云峰一枪击中了鬼子司机,抓起他的王八盒子,一边向鬼子还击,一边迅速钻入草甸子。

4

隐藏在三马路后街的凶险,张云岫毫无觉察,他们和慈善会的利马先生一起在七马路殡葬行挑了一具刷了红漆的棺材,杨木的,有红松和暴马子材质的,太贵,慈善会不肯出那么多钱。

张云岫雇了一辆双套马胶皮轱辘车,同三个建大同学一起回到三马路后街。这其中就有台湾籍学生李子秀。跟在车后的是那个胸前挂着十字架穿神父黑袍的利马牧师以及两个显然是脚夫的人,跟在马车旁步行。

马车进了窄小的后街,因军警都藏在胡同拐角、房山头,甚是是伏在房瓦上。张云岫他们浑然不觉。

马车停在小屋门外,驼背老头迎过来,催促他们快把尸首弄走,他嫌晦气。

张云岫跳下车,叫李子秀把棺材盖掀开,又吩咐两个雇来的脚夫进屋去,把尸体抬出来装棺材。

李子秀提醒他:“入殓时听说有很多讲究的。”

一个同学说:“得打灵头幡、撒纸钱打发拦路鬼,还有摔丧盆子什么的……”

一来那是迷信,二来那都是行孝子礼,钟鼎死有余辜,不把他扔到乱葬岗子里让野狗吃了,就算便宜他了,谁给他打灵头幡!“张云岫说得好,不给他黄土盖脸,这还是看杨小蔚的面子呢。”

李子秀说:“不弄这些,他来生就托生不了人。”

“他还是人?”张云岫说,“他这种人,来生只配变驴做马。”见两个脚夫还在一旁愣着,张云峰催促说:“在那杵着干吗?进去抬人呀!”

洋牧师利马有他的主张,说:“这里从简也行。到了义地,下葬时我给他念几句就行了。”

李子秀从小见过天主教徒的葬礼,就在胸前画十字半开玩笑模仿一番:魂归魂、灵归灵,可怜的人儿,回到上帝身边去吧,阿门!跟前的人都笑了。

尸体抬出来了,驼背老头忽然拉住张云岫的袖子不让尸体入棺,他认准张云岫是主事的,就冲他说:“真是晦气,这房子横死了人,没法住了,你得找道士来给这房子驱鬼驱邪,贴符咒。”

张云岫一指慈善会的人,哭笑不得地应付他,说:“这位就是洋老道,不但能驱中国鬼,西洋鬼、东洋鬼都能驱,法力无比。”几个学生听了都偷着乐。

他们没有注意,此时岸信石斋正带人从各个角落现身,悄悄围了上来。

街上,一辆警用摩托车飞驰着,开车的是警察,坐在后座上的却是白刃。他正十万火急地赶往三马路后街,生怕去晚了张云岫他们出事。

他还是来迟了!钟鼎的尸体刚刚入棺,刚盖好棺材盖,还没等钉寿钉,忽然一片“不许动”的喊声响起来,张云岫一看,他们已处在团团包围之中,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李子秀示意张云岫,那意思张云岫明白,他要拼,拼个鱼死网破。

张云岫观察了一下形势,觉得太冒险,他想缓冲一下,看看形势再说,他用眼神制止了冲动的李子秀。张云岫从容地从胶皮轱辘马车上跳下来,走到岸信石斋面前,先发制人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岸信石斋冷笑一声,说:“这个死人是共党反日分子,你们为他送葬,当然是同党。”

李子秀指了指帽徽说:“我们是在做善事。”并摆出建国大学学生的高傲派头。

岸信石斋不买账,他说:“建国大学并不能成为反满抗日分子的避风港。”

张云岫这时挤上来说:“太君,说话要有证据呀!我们听说这里有一具无名死尸,居民都很害怕,也不能让他臭在屋里呀!我们请了慈善会的人,凑钱弄一口棺材,把他掩埋了,这有利于社会协和呀!我们怎么知道他是什么党!”

洋牧师利马走上来,说:“此事与政治毫无关联的事。张云岫几个人很有大仁大爱精神。”

岸信石斋不想惹洋人,也不会买他账,向他轻蔑地一摆手,说:“你最好回罗马或者佛罗伦萨去平等、博爱,这里的事与你无关,不准多嘴!”利马的精神受了打击,很生气,给岸信石斋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称他是离上帝最遥远的人。然后一甩袖子走了。

离上帝远近,岸信石斋并不在乎,他又转身对张云岫说:“我没兴趣听你们狡辩。到了宪兵队的取调室,你们再展示你们的讲演天才吧。”

随后他一挥手说:“带走!”

宪兵一拥而上,把张云岫、李子秀几个人肩膀按往,戴上手铐,推上了敞篷军车。已走远了的洋牧师利马回头正看到这一幕,他耸耸肩,也许是表示遗憾,也有爱莫能助的意思在内。

恰在这时,白刃坐了警方的摩托车赶到后街路口,但为时已晚,他眼睁睁地看着张云岫和李子秀四个人被押走,却无可奈何。张云岫发现了他,还冲他笑了笑。

5

通化浑江边的采石场炮声隆隆。这一带山岭原本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林,自从日本人占了东三省,采用“拔大毛”、“截伐剃光头”等手段伐木,好多山峰消退了绿色,山石裸露,石头他们也不放过,到处开山放炮崩石头,好端端的山被开膛破肚,大地一片疮痍。

浑江岸,一阵开山炮过后,在浓浓的烟雾中,大小石块如山崩一般从山顶倾泻到山底。有些碎石滚到了江中,江水冒泡,开了锅一般。

硝烟还没散尽,哨声响了,藏在掩体里的新京医大学生们全被驱赶出来,重新坐回到山下采石场工地,开始砸石头,都砸成鸡蛋大小的块石,这是修铁道铺路基用的砟石。

陈菊荣不紧不慢地敲打着,和同学嘻嘻哈哈地说笑。日系训导主任松本宽代过来,呵斥道:“快点干活,一天完不成一方砟石,不给饭吃。”

陈菊荣向训导主任报告,说:“手都震肿了,让我们歇一会儿。”

训导主任说:“不行,快干。”

不远处的丸山洋子刚上厕所回来,无遮拦的山坡哪有厕所,女用厕所只好用芦席临时围起个简易棚子,而且离得很远。男生则只好自寻方便了。丸山洋子听到陈菊荣的怪话,对一个日系女生说:“就她事多,最能磨洋工。”

陈菊荣听见了,知道她去上厕所了,就回敬了一句:“磨洋工,磨洋工,拉屎撒尿半点钟。”

男女学生们哄笑起来。丸山洋子干生气却拿她没办法。

陈菊荣又跟几个要好的女伴商议,想利用休息时间去找白月朗,至少蹭一顿有荤腥的好饭吃。大家都拍手赞成,她们肚子里太缺油水了。可她们哪里知道,此时白月朗早已风光不再,处境危如累卵了呢!

在甘粕正彦指挥下,白月朗即将成为阶下囚。当然,更让甘粕正彦关注的是梁父吟的落网。

坐在通化讨伐司令部官邸里,甘粕正彦不停地叫机要电话员接新京、哈尔滨,线路大概又被抗联破坏了,一直打不通,后来启用无线电,才与各方通了话。

根据他的指示,他命令哈尔滨宪兵队的佐佐木亲自把梁父吟“请回”新京,并要求他不准送进军警宪特任何一家留置场,而要秘密监押在满映,要绝对保密。他此时要通了根岸副理事长的电话,知道人已到满映,已办完交接,根岸在养成所一楼找一间房子,让梁父吟住进去,按甘粕正彦指示,好吃好喝招待,甘粕正彦才放了心。

甘粕正彦把梁父吟置于满映,是不想让别人插手。甘粕正彦告诉根岸:“你回去前,什么也不要问梁父吟。要严防泄密,不能让满映任何人知道,连关东军情报部问起,也是一问三不知。”

根岸当然无条件服从他。当他挂断了电话后,徐晴有感于对梁父吟的优待,明白甘粕正彦是想一本万利。

对梁父吟,是硬是软,或是软硬兼施?怎么才能制伏他?甘粕正彦心里绝对没把握,当然这话不能对别人说,那他会被看轻。过去甘粕正彦和梁父吟相处得还算融洽,他给过梁父吟很多方便,包括尊重他的写作自由,与他应该能够有沟通余地,他是个风流倜傥的人,有才气,豁达,但城府也很深,他的庐山真面他隐藏得很深,有时越是感到熟知他的一切,反而觉得他越是难以捕捉,说实话,甘粕正彦不知道怎样征服他。从直观上讲,甘粕正彦可以肯定,梁父吟与西江月、钟鼎不是同类人。

徐晴虽摸不透甘粕正彦的真实想法,却也明白梁父吟是个棘手的角色。彼此太熟了!也正因为太熟了,也更难对付。徐晴也主张怀柔、感化他,在梁父吟身上花工夫还是值得的,从种种迹象分析,他是条大鱼。

甘粕正彦原来以为他出走哈尔滨是逃亡,现在看不完全是这样。据跟踪他的人报告,他在火车上跟一个半路上车的摩登女人一见如故,后来两人玩起了猜字游戏,这很费解。甘粕正彦有一种推断,他说:“哈尔滨共党成功地免遭覆灭命运,就是梁父吟送的信,接头人就是那个在陶赖昭站上车的摩登女人,而这情报来源是白月朗。”

从逻辑推理上讲,顺理成章。但是,徐晴却说:“这太玄了吧?白月朗把情报提供给梁父吟,这不用怀疑。可梁父吟在新京火车站就被监视了,直到住进哈尔滨马迭尔旅馆,他没有机会接触到哈尔滨方面的人啊,这不是太神奇了吗?那个摩登女人即或是接头人,一场轻松的文字游戏就交换了如此重要的情报?而且在日本特工的眼皮底下!太不可思议了。”

甘粕正彦表面上从来都是那么自信,无论上司、同僚还是下属,都很难在他脸上看到沮丧和不自信,但他那隐蔽的内心,也有无奈,他说:“这些年与反抗者斗智,类似的不可思议的事还少吗?”

徐晴把希望都寄托在白月朗身上了,她说:“抓了白月朗就有戏了,女人的堡垒总是脆弱的。”

不知为什么,甘粕正彦突然用很严厉的警告语气嘱咐徐晴:“关于哈尔滨共党名单失窃的事,最好永远烂在你肚子里。”甘粕正彦显然后悔当着徐晴的面向天岗详细询问此事,以至于泄露给徐晴了。这是他甘粕正彦引以为耻的最大败笔。

徐晴表面说:“这还用你叮嘱吗?为你效劳,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但她为无意中掌握了甘粕正彦的一大诟病而暗喜,有把柄总是可以制人的。

6

大通沟一线天草甸子一带枪声如爆豆。山本少佐正指挥士兵向草丛疯狂扫射。

张云峰、白月朗和冯月真、杨小蔚四个人分别在草丛里躬腰前行,子弹带着尖锐的哨音在他们身前身后呼啸,被弹雨打飞的白毛草残叶漫天飞舞。

杨小蔚几次回头接应冯月真,见她吃力的样子,猜不透皮箱里是什么东西,说:“有它多坠脚啊,不扔掉,谁也别想跑出去。”

冯月真显得很严肃,说:“这是山里抗联的命根子,丢了我们几个的命,也不能丢了这皮箱。”

白月朗点拨她:“这是抗联急需的救命药,为这些药,多少人出生入死,搭上性命。远的不说,你杨小蔚也出过力呀。”

这一说,杨小蔚两眼放光,她忽然全都明白了,呃,原来“丢失”的药品在这儿,此前她还为空守着被掉了包的箱子抱怨呢。

杨小蔚浑身好像注入了活力,她二话不说,接过皮箱猛跑了一段路。

白月朗跑得气喘吁吁,终于站住,让提着皮箱跑在前面的冯月真和杨小蔚别管她,护送药品快跑吧,她觉得自己不行了,担心会耽误了正事。

冯月真怎么忍心丢下她!就又跑回来拉她,鼓励她咬牙坚持住,绝对不能丢下她,一边说,一边回头打了两枪。

张云峰从侧面不远的地方向她们喊话,叫冯月真别开枪,一开枪等于给鬼子指方向啊!

冯月真还真不明白这个道理,多亏张云峰提醒了。

张云峰叫她们仨快走,他负责掩护,随后他又向鬼子开了一枪,果然,吸引了敌人火力,敌人的子弹泼雨般向他那方向泼过去。

冯月真拉着白月朗和杨小蔚又往前跑。她们像在左倒右伏的草浪里游泳一样,忽高忽低、忽隐忽现。

后藤赶到了草场,他很气恼,叫山本马上停止射击,这会打死白月朗的,再度重申:“只能捉活的。”

山本军衔比后藤低,资历却比他深,平时不服他,这时又上来倔劲,说:“我们平素互不相统属,你凭什么给我下命令?”

后藤很生气,大声吼:“没有为什么,这是野副昌德将军的命令。”

山本见后藤脸都扭歪了,也怕万一出了差错,野副昌德怪罪下来得不偿失,只得勉强下令停止射击!

山谷间枪声骤停,弥漫在草甸子上空的硝烟长久不散。日本兵们你看我、我看你,等待下文。

枪声一停,伏在草丛中的张云峰马上爬起来猫腰向前奔,借着白毛草的掩护,他边跑边小声喊:“你们在哪儿?”

杨小蔚的声音传过来:“我们在这儿呢。”

张云峰循声跑过去,发现她们三人伏在草丛里大喘气,全都累得不行了。

张云峰问:“你们受没受伤?”伤倒没伤着,三个人实在跑不动了,她们哪经历过这种枪林弹雨的场面?两腿软得像面条了。白月朗说:“我的腿肚子像抽了筋一样,一步也跑不动了。”

白月朗看了张云峰和杨小蔚一眼,就建议由他俩护送药品尽快脱离险境,毕竟他俩跑得快。冯月真赞成,叫他二人快带上药品跑吧,别管她们了。

那怎么行?张云峰死活不肯,自己一个大男人,自儿个逃了,把女人丢下?这不比骂他还难受吗?

冯月真抬头听了一会,很纳闷,问:“怎么枪声停了?”

话音刚落,从山路那头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喊声“投降的干活!”“你们跑不出去了!”

张云峰探头一望,只见日本鬼子都下了草甸子,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枪,相隔不到一米,拉大网式地向草甸子深处推进。

杨小蔚判断:“必是上边有令,让他们抓活的。”

大家都认可她的结论。大家都又振奋起来,说:“这可是好机会。只要敌人不开枪,她们就能比较容易地跑出草甸子,离开险境。”

张云峰在抗联干过,打过仗,有战斗经验,大家公推他当领头的,大主意由他拿。张云峰也顾不得谦让了,他想了想,决定四个人分头跑,都向他相反方向跑,跑出草甸子就是密林,一进林子,日本鬼子就没办法了。他决定自己在后头掩护,让杨小蔚和冯大夫带箱子走一路。杨小蔚二话不说,提起箱子跑在前面。冯月真随后跟上。

白月朗鼓起勇气爬起来,向另一方向跑去。

张云峰卧在草丛里没动,他用手拨拉着厚草,观察着,每当发现鬼子露头,他就放一枪,准有一个鬼子应声而倒,其余的人便趴下去,好一会儿才敢再露头。

他扭头看看,离他很远的地方有草梢在动,张云峰欣慰地吐了口气,正好左前方草叶刷刷响,一个鬼子的钢盔闪闪亮。他瞄准了叭的一枪,鬼子的一声惨叫,血呈扇面形把草都喷红了一大片。又一个鬼子从右面上来,他一扣板机,没响,大镜面匣子没子弹了。

张云峰看看腰间的王八盒子,也只有两发子弹了,他便悄悄倒退着向后爬。

当冯月真又一次从杨小蔚手上接过皮箱时,杨小蔚返身向回跑去,冯月真叫道:“你干什么去?”

原来,不远处有一个鬼子被张云峰击中,枪丢在地上。杨小蔚钻过来,拾起枪,又从鬼子尸体上解下三颗木柄手榴弹,掖在腰间,返身追踪冯月真跑去。她边跑边喊:“我有枪了,我掩护你!”

她很快追上了冯月真。看着手里的木柄手榴弹,她犯愁了,她从来没摆弄这玩意儿,根本不知道怎么放,正想问冯月真,左前方草梢一动,附近有一个鬼子发现了她们,端起上了刺刀的枪,呀呀叫着向她们刺来,冯月真急了,大喊:“杨小蔚开枪!”

杨小蔚抠动板机,却打偏了,有四五个鬼子围了上来。再上子弹已来不及,情急之下,冯月真忙叫她快扔手榴弹!

杨小蔚拧开盖,一甩手扔出一枚,鬼子一见,呀呀叫着趴下,半天没响。杨小蔚自己还纳闷,咦,怎么没响?

冯月真问她:“你拉断线了吗?”

杨小蔚说:“没有啊,我拧开盖就扔出去了呀!”

冯月真说:“你连线都没拉断,能响吗?”

见手榴弹没炸,日本鬼子又蜂拥般围上来。冯月真从杨小蔚手里夺过一枚手榴弹,拧开盖拉断线扔过去。轰隆隆一声巨响,鬼子被炸得血肉横飞。

她二人趁机又钻入深草中猛跑。

更多的鬼子追击冯月真和杨小蔚。眼看危机了,张云峰索性从草丛里跳起来,举枪射击,两个日本兵相继倒下,张云峰拚命朝相反方向跑,他又一次吸引了鬼子,日本兵边追也朝他开枪了,他腿一软,栽倒在草丛中。

鬼子兵拥上来七八个,张云峰带着伤与鬼子兵搏斗、翻滚,终因寡不敌众,被按倒在草丛中。

7

东边道讨伐司令部的电话线路恢复了,甘粕正彦又开始频繁地打电话。刚与关东军情报部通过话,又接通了宪兵队,他像注射了吗啡一样兴奋,太好了,以张云岫四人落网为标志,建国大学的地下堡垒终于被他打开了缺口,建大素有日满亲善模范的称号,岂不知,甘粕正彦早知那里也不是净土,他早下了工夫!毕竟苍天不负苦心人哪。他委托岸信石斋先审,找到突破口,就能全线突破了。

野副昌德亲眼目睹了他的忙碌。

放下电话,甘粕正彦像是发牢骚,说他拿的是电影株式会社的薪金,却干着谁都不愿干的活,有了成绩,功劳归宪兵队、特高课和警务厅,有了过失,有了难处,他们全往他这推!

徐晴在一旁打哈哈,说:“能者多劳嘛。”

甘粕正彦又一次问野副昌德:“白月朗有消息吗?”

野副昌德还没得到确切消息,但让他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甘粕正彦便又给根岸副理事长挂电话,安排梁父吟的事,唯恐有失。

此时梁父吟被关在满映演员养成所宿舍一楼的排练厅里。排练厅足有篮球场大小,里面显得很空旷,一架三角钢琴孤零零地躺在一边,用紫红色金丝绒蒙着。两面墙上的镜子里映出的只有一个影像,那就是梁父吟,他躺在置于排练厅中央的一张大木床上,在看报纸。他一副很闲适的样子。他不明白甘粕正彦为什么把他羁押在电影厂里?这很容易走漏风声。

门上着锁,门口用中、日两种文字写了一块牌子:排演室修葺,闭馆半月。门外虽有人把守,却在隔壁的锅炉房里,不显山不露水。

走廊里不断有人进出,上二楼的人一般不会向这里看。

又一阵脚步声传来,梁父吟扔下手里的报纸,跳下地,来到门口,从门缝向外张望,看见楼梯口人来人往,就是没人往里边走。他想找机会把自己的消息传递出去。

他又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向外看,窗下是一个铁盖管线井,如今铁盖掀到一旁,井旁立着一块牌子,上书:电线短路,维修之中,请勿靠近,小心触电。梁父吟明白,电线短路是假,阻止任何人靠近排练厅窗下才是敌人的真实目的。

排练厅外的草坪都是一片黄色了,天已很冷,人们进出养成所都穿上厚毛衣、卫生衣了,居然有人在草坪上摆了一把木椅,上头坐着一个人,像在晒太阳,却又瑟索着双肩。他显然是看守。一旦有人接近这个窗口,他就指指木牌,上去拦阻。

梁父吟思索片刻,从兜里摸出香烟盒,把剩下的几支烟倒出来,翻过烟盒,在空白面写了几行字。他一直在等机会。

过了一会儿,梁父吟又趴在窗口寻找机会。过往的人多数只是向写牌子的地方看一眼就过去了,少数人会向看守问上一句半句。

披上防寒斗篷的女演员古樾过来了,梁父吟心里一动,觉得机会来了,她这人心直口快,心眼好,平时又喜欢接近梁父吟,是他的崇拜者,她曾经动员过梁父吟加入她的什么反日组织,可见她的进步倾向。只不过她是重庆系统的人,梁父吟不便兜揽而已。

见古樾走近,梁父吟用嘴吹口哨,吹出了一首曲子,这曲子是古樾最喜欢的《春江花月夜》,去年春节聚会,古樾就演奏了这支民乐曲,她当时说拉这支曲子是“献给我忧伤的心灵”,别人都不明白她的忧伤是怎么回事,只有梁父吟明白,古樾给梁父吟的情书里,就请求过他给她方寸之地,安放她那忧伤的心灵。古樾的二胡确实拉得很好,在满映很有名气,连乐团的二胡首席都服气。

《春江花月夜》?这弦律像是从云端飘来,打口哨正是梁父吟的特技,梁父吟能用口哨完整地吹出整套曲子,堪称一绝。古樾敏锐地听到了,好几天没见到梁父吟了,难道他在养成所?来看白月朗吗?不对呀,白月朗去了通化呀!古樾的眼睛向这边寻视着,她开始搭讪着与看守交谈。

梁父吟更加起劲地吹哨。古樾已判定口哨声是从排练厅传出来的,就走到看守跟前问:“排练厅什么时候修好啊?”

看守说:“早着呢,料还没备齐呢。”

古樾张望着说:“里边好像有人。”

看守说:“怎么可能呢,谁上空屋子里去。”

古樾说:“你听,有人在吹口哨。”

看守在打马虎眼:“我怎么没听见?”

古樾说:“你耳朵背,这吹的是《春江花月夜》,是我主演片子的主题曲,我不止一次演奏过,还能听错?”说着要过去,她要趴窗户看看。

看守如临大敌,忙挡住她,吓唬她:“你千万别去,屋子里闹鬼。”

古樾说:“我胆大,不怕鬼。”

看守见劝不住,这才请出尚方宝剑来,说这是宪兵队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排练厅,省点事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言下之意是这里面有非同小可的文章。

古樾迟疑着走开,这更使她欲罢不能了。她甚至怀疑梁父吟被关押在里面,他吹口哨是提醒她注意,古樾还是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回首地上楼去,心里更放不下了。

与此同时,白刃也处于危险之中了。

白刃脚步匆匆走来,刚要进十八塾塾门,塾头二宫惠辅迎了出来,催促他快走,他们正在屋里搜查呢!他们当然是宪兵队了,虽不是专对白刃的,二宫惠辅也本能地觉得他玄,不往枪口上撞为好。

白刃故作镇静,问:“为什么大搜查?”

“这还用问?张云岫、李子秀出事了你不知道吗?特高课又来学校捕人了,管学谦,李复,还有几个我叫不上名的,又抓走七八个了!我怕对你也起疑心。”

白刃说了句:“谢谢二宫惠辅君。我是个守规矩的学生啊。”

二宫惠辅说:“作田总长若不出面为你说话,你也难逃一劫。作田说,白浮白的儿子不会有问题。”

白刃说了声“还是总长明察秋毫”,二宫惠辅催促他说:“尽管这样,你还是躲一躲好,特高课的人往往是六亲不认的。”白刃转身就走。

古樾进了养成所寝室,问正在梳妆镜前化妆的贺朝华:“这几天去过排练厅没有?”

贺朝华说:“去那儿干吗,不是在修葺吗?”

古樾有几分神秘地说:“有点不对劲,说是修葺,可没见运来一砖半瓦,锅炉房和排练厅窗下都好像有人守着。我疑心里面关着什么人,成了临时监舍。”

贺朝华一边对着镜子往两颊匀粉一边说:“你呀,就是没事找事,操那份心干吗!里面就是开杀人场和你有啥关系!”

古樾赌气说:“你麻木!”

贺朝华笑着说:“好,好,我麻木,你清醒,行了吧?”

古樾仍然认真地想了想,说:“我记起一件事,小孙看见有人往排练厅里送过饭,我今儿个又听到有人吹口哨,吹的是《春江花月夜》。”

这一说,贺朝华乐了,就打趣她:“里边一定押着什么人,给你唱情歌呢。”古樾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决心要弄明白里边的秘密。

贺朝华说:“若是那样,你更该离得远远的了,别往身上惹事。”

古樾的固执劲上来了,说:“我非要探个明白不可,不然睡不着觉。”

贺朝华忍不住笑起来说:“那你快去当福尔摩斯大侦探吧,我不拦你。”

古樾说:“我一个人不行,你给我打下手。”

贺朝华说:“你可饶了我吧,我不给你当垫背的。”

古樾凑过去,两手从后头插到她腋窝下拼命胳肢她,贺朝华笑得喘不过气来,只得告饶说:“快松手,我帮你还不行吗?”

8

黄昏时分,白月朗仍陷于草甸子里。日本兵拉大网围过来,喊叫声震耳。

白月朗眼睁睁看着张云峰被日本鬼子绑走。张云峰在高喊。白月朗不敢直腰,只能匍匐着往前爬。

这时冯月真和杨小蔚已经接近散生林的草地边缘地带,杨小蔚听见张云峰在喊:“一定要回到家里!别管我,天快黑了,天一黑就能冲出去了,他们不开枪就能成功!”

杨小蔚知道,这是喊给她们听的,对于张云峰来说,回家的希望太渺茫了。杨小蔚心如刀绞,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她握住一颗手榴弹,要返回去救他,张云峰是个多仗义的人啊,不能扔下他不管。

冯月真一把拉住她,骂她:“你真浑,这是蛮干,这不是卖一个搭一个吗?”

杨小蔚并着哭声说:“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张云峰叫他们抓走啊!他若不是掩护咱们,早跑出去了。”

冯月真这时可没失去理智,她拍拍湿地上的箱子,提醒她:“我们没权拼命,有比我们的感情和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这一说,杨小蔚不语了,泪眼迷离地望着张云峰被押解出草甸子。

冯月真伏在草丛中对杨小蔚说:“天快黑了,咱俩只要冲进林子,就是鱼入大海,就成功了。”

反剪了双手的张云峰被绑在军车上,左腿一片血渍。他一直坐在军车上向暮色越来越重的大草甸子张望,想在起伏的草浪中发现什么。

后藤中佐和山本少佐在商议着什么。天快黑了,如果不能在夜幕降临前捉住白月朗她们,一切努力将化为泡影,他们终于达成了默契,决定用火攻。命令传下去了,日本兵开始放火烧草甸子。这时节正是山林、草甸子枯干季节,大火一起,不怕那几个女人不往外逃。

老秋的草本已枯黄,沾火就着,瞬间,大火如一条弯曲的蛇,在草甸子边缘跳跃着、滚动着、飞腾着,迅速向深处推进,噼啪作响,很快形成呼啸的火龙,山谷间顿时黄烟翻滚,大火升腾。

日本兵像看焰火一样啊啊叫着欣赏着,睁大眼睛等待他们的猎物出现。

张云峰没想到鬼子使用这么毒辣的一招,他生怕杨小蔚她们一见火起发蒙、葬身火海,他是跑过山火的,有经验,就声嘶力竭地喊:“迎着风快跑啊,蘸湿了衣裳堵住嘴!”

浓烟在火头前面朝冯月真和杨小蔚袭来,火虽离得远,浓烟却先滚过来,呛得她们晕头转向,正不知怎么闯出火海,听了张云峰的提示,她们忙脱下上衣,塔头甸子里有的是水,蘸湿了衣服,堵住口鼻,冯月真和杨小蔚镇定多了,按照张云峰的提示,顶风跑,一鼓作气地冲了出去。

另一方向,白月朗也在奔跑,她根本没听清张云峰在喊什么,本来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被黄辣烟雾一呛,剧烈地咳嗽,眼泪也下来了。她盲目地跑着,迎面有火烧过来,她转身向回跑,身前身后全是火!她在大火中迷失了方向,向哪边跑都有火。大火前后左右包围着她。她有点绝望了。

张云峰发现了她的影子,又急又痛,嘶哑着嗓子大叫:“你怎么往回跑啊?完了,完了!”

果然,她跑进了日本鬼子人群前才发觉,已经迟了,一群鬼子兵把刺刀对准了她。狞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张云峰扭头向草丛尽头看,提着皮箱的冯月真和杨小蔚在飘忽不定的浓烟掩护下,已经冲出了草甸子,钻进密林,瞬间消失了。张云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当鬼子兵把白月朗押到张云峰跟前时,山本大为震惊,这么漂亮的女人,他还从来没见过呢!真是走运,话该自己享受一番美色!他怕后藤跟自己争,抢先对部下下令,把她弄到他的车上去,他要审讯。

什么审讯!后藤从山本邪恶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五腑六脏,他不动声色地问山本:“山本君是不是为美色动心了?”

山本并不避讳,说:“白月朗是我的部下俘获的,自然是我的战利品,后藤君不会跟我争吧?”

后藤笑着说:“那当然不会。”不过,他马上提醒山本君,“这是一枝多刺的玫瑰,会扎手的。不后悔就行。别因为玩女人丢了自己性命。”

吓唬人哪?山本很反感,后藤当着他的部下奚落他,令山本大为恼火,山本说:“白月朗现在是我手上的囚徒,我想怎么享用她就怎么样享用。天皇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杀了我这个功臣。”

后藤仍然不温不火地提醒他:“那很难说,别忘了,这漂亮的明星既是国务总理的人,又是甘粕正彦的掌上明珠。天皇的大伞阴凉遮不到一个小小的少佐头上。”

山本说:“可她现在是我手里的囚徒,是反日分子!谁想救她,也是远水不解近渴了。”

后藤说:“不一定吧?我领受命令时,甘粕正彦先生和野副昌德将军都没说白月朗是反日分子,而且下令好好保护她。”为了证实,后藤让话务兵用无线电报话机接通了野副昌德,报告白月朗已在手中,但保护她遇到了难处,她的美貌让人想入非非。

野副昌德十分震怒,他的吼声很大,后藤故意把听筒扬起,周围的人全听得一清二楚,野副昌德喊道:“浑蛋,有敢对白小姐非礼者,一律当场处死,格杀勿论,由后藤中佐执行!”

山本泄气了,对部下一挥手,后藤揶揄地一笑,下令将白月朗也押到张云峰那边。他与山本商议一下,留下山本中队继续追捕逃跑的两个人,他押解白月朗和张云峰马上返回通化。

后藤一行回到通化,已是次日黄昏时分。进城时正与一队终日实习的大学生队伍交叉相遇。新京医大的学生,打石头刚收工踏着苍茫暮色回到城里,路灯相继亮了,人人都很疲惫,女学生队伍中再也没有欢笑声了。

陈菊荣和周晓云提着铁锤走在队伍当中,忽听背后一阵警车声,有人轰赶驱散他们的队伍,大声嚷着:“闪开、闪开!”

女学生忙向路旁躲闪。只见一长溜摩托车、军车衔尾疾驰而过。

陈菊荣看见有一辆车上绑着人,就问:“又抓人了,是不是抗联啊?”

周晓云忽然说:“陈菊荣,你看,那不是张云峰吗?”

陈菊荣细看,也认出来了,她跟着军车跑,却被日本兵拦住了。

陈菊荣说:“怎么办?得想法救他呀!”

周晓云说:“尽说梦话,就你我能救了他?”

与此同时,前队的丸山洋子也看见了张云峰,她惊呆了,片刻,她又不由自主地追着军车跑了一段路。

丸山洋子分明看见,张云峰也认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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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河染

    山河染

    魂穿异域,顾小池在一片花海中惊醒,这一世她不再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迎接她的将是一个全新的未来,然而,随着顾小池的苏醒,沉寂了几千年的世界再度暗潮翻涌,一股无形大手暗中操控,在各方势力的围剿中,机缘巧合之下,解开层层生世之谜,主宰天地。山河破碎,一双人影,“我想要的,不过是一山一水,一竹楼。”“我想要,就只有你。”相视一笑,龙凰聚,青涎笔,点染万里山河。
  • 小萝莉是要找绝世好大叔的!

    小萝莉是要找绝世好大叔的!

    怪蜀黍什么的一律走开!不知道小萝莉是要找绝世好大叔的嘛!这个,没有我家大叔帅!走开!某美男内牛满面~这个,没有我家大叔帅!走开!某智商高的美男内牛满面~这个,没有我家大叔帅!走开!某情商高的美男内牛满面~小萝莉的择偶标准就是。。。第一:一定要帅!第二:一定要帅!第三:智商要高!情商要高!颜值要爆表!!!
  • 空灵月

    空灵月

    多情一生,惹下遍地情债。沧海桑田,我与你携手一生。花开花落,我许你一世温柔。(欢迎加入作者讨论群,600015724,和我说说那些年狐仙姐姐的故事。)
  • 诛仙猎人

    诛仙猎人

    猎人以诛仙为己任;白痴以俗仙为目标;罪恶之剑重现,仙界不复太平。…………这是几个年轻人成长在阵法修仙的时代;讲述一段诛仙猎人崛起的逆天征程。
  • 皇后殇:起舞弄清影

    皇后殇:起舞弄清影

    她本平凡,却遭遇穿越,又遭遇有预谋的毁容,却成为大楚第一受宠的皇后.入宫之前,她偶遇暗器门第一继承人独孤谨,一见倾心.他对她说:“我明日便去你家提亲,等着我啊!”可却被紧急派往瘟疫肆行的瓦郡。再见时,他失忆,她中毒,一切物是人非.入宫以后,大楚皇帝百般温柔宠爱,甚至为她挡了一刀.成婚当日,他说:“从今日起,你便是皇后,你想要什么便会有什么,你想要怎样便会怎样!即使你要了这大楚江山,我也可以不明事理,满足你!”虽是这样,但她的心仍不知归何处.后来,独孤谨华丽回归,她在两个男人之间,究竟是怎样的纠结?还有她的大将军哥哥在数年之后再次出现又有怎样的阴谋?安亦轩、凌淡霜、七王爷又有着怎样的结局?文文属慢热型,第一部分为细水长流的纯爱,第二部分为明争暗斗的宫闱生活,还有第三部分的红尘作伴,策马奔腾.望亲亲们喜欢,多多收藏!谢谢!
  • 你的笑容如此灿烂

    你的笑容如此灿烂

    恋情失败后的我,不再相信什么是爱情,在深圳疗伤的过程中却卷入了一场父子之争,亲情,友情,爱情……却还有生存……我该如何选择,我的命运该将如何……有人曾经对我说,‘你的笑容如此灿烂’,我还有接着笑下去的勇气吗……